鍾梨醒來時頭上還包著紗布, 看到病房的環境,她猜測自己應該是被送到縣醫院了。

護士說沒什麽大礙,接下來好好休息。

護士剛走, 外麵的李隊長走了進來。

李隊長神情複雜,勸她, “好好休息, 費用方麵大隊幫你墊付過了, 不用擔心。”

鍾梨頭有點疼,在縣醫院好好躺了幾天,幾天後阮淩手下的一個司機親自開車來接她出院。

從醫院回生產隊,鍾梨繼續在知青宿舍休息,好在現在學校放暑假,她也沒有什麽需要忙的,李大隊長也沒給她安排活。

“鍾梨, ”同宿舍新來的知青小姑娘小聲道,“你知道是誰打的你嗎?”

“是誰?”鍾梨也是最關心這個問題。

“中心小學的幾個畢業生, 說你曾經告過他們的狀, 縣裏派出所已經派人來過了, 說是會嚴懲。”小姑娘很是擔心地看著鍾梨。

鍾梨摸摸自己被剃光了一片頭發的地方, 歎道:“被抓了就好, 要不然我白受這罪了。”

從床鋪下翻出零食,鍾梨給小知青送了吃的, 又拿小袋子包了些零食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啊?剛才那送你來的司機不是說讓你別亂動嗎。”小知青關心地看著鍾梨。

“我給小暉葛從元送點吃的。”鍾梨笑道。

“……”小知青欲言又止, 問,“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鍾梨有些懵。

“葛從元……葛從元被抓起來了。”小知青皺眉。

鍾梨腦袋更暈了, 總覺得自己聽錯了。

扶著桌子重新坐下, 鍾梨問, “你說什麽?”

小知青抿了抿唇,小聲道:“你去問問就知道了,葛從元和那些打你的學生一起被抓了。”

鍾梨眼神有些渙散,不應該啊,葛從元是幫自己的忙,不應該被抓起來。

那天她被砸了頭,暈過去之前聽到葛從元和小暉大聲的求助聲,猜想葛從元和小暉應該是恰好路過那兒。

“到底怎麽回事?”鍾梨突然心裏特別慌,心跳得特別快。

“葛從元失手打死了人,縣裏派出所當天就來了人。”小知青回想起這件事都覺得害怕,小知青城裏來的,嬌生慣養,剛下鄉沒多久就遇到了這種命案,夜裏都怕得睡不著。

聽小知青慢慢講起那天發生的事,鍾梨靠在桌邊喘不過氣。

葛從元和小暉當時都不知道麻袋裏套的是誰,但是他們知道見義勇為這個道理,所以一邊大聲叫著救命一邊跑過去幫忙。

在和中心小學的那群畢業生打鬥爭執時,葛從元失手打死了一個人。

“那天呼啦啦來了很多人跑到葛家,聽說葛從元的媽媽嚇得暈倒了。”小知青繼續說道。

葛家本來就隻有葛從元這麽一個最大的勞動力,如今葛從元被抓,家裏就隻有幼小的弟弟妹妹和一個患病的母親。

生產隊的人都覺得他們家慘,雖然明知道不是鍾梨的錯,可大家還是會忍不住在心裏埋怨是鍾梨惹的禍。

“寧大隊長帶著村裏有頭有臉的幾個幹部去縣裏到處跑,去打聽,打聽不到什麽,”小知青說到這裏還有點開心,“後來段潯去找了阮淩,阮淩托了點關係打聽,聽說不會判死刑。”

鍾梨揪起的心落下了一點,不判死刑就有希望。

小知青又變了臉色,有些難過地說,“但是坐牢是免不了的了。”

“會去送農場勞改嗎?”鍾梨趕緊問,“我聽說有個少年打死他後爸被送去隔壁縣的農場勞改。”

而且葛從元年紀還小,一般來說送到少管所,情況嚴重的在少管所待幾年再送去農場勞改。不管是哪種情況,總有再見的一天。

少管所和農場隔這裏都不是很遠,鍾梨也可以去看他。

“具體怎麽判還不清楚,還要等。”小知青也隻知道這麽多了,這都是別人到處八卦她偷聽來的。

小知青勸鍾梨先不要去葛家,現在葛家情緒激動,免不了怪罪鍾梨。

鍾梨明白小知青的好心,但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去葛家看一看。

來到葛家的時候,葛家幾個弟弟妹妹們正給媽媽熬藥。

是中藥的氣味,孩子們從赤腳大夫那買來的藥方。

葛從元媽媽腰特別不好,幹不了重活,葛從元被抓進去,以後這日子肯定會更加艱難。

幾個小孩子見到了鍾梨都有些無措,最後一個4歲的弟弟跑進屋喊葛圓圓出來。

葛圓圓九歲多快十歲了,在家排行第三。

“又找我大哥做數學作業嗎?他被抓了,做不了作業了。”葛圓圓仰著頭看鍾梨。

鍾梨眼淚瞬間湧了下來,心裏特別愧疚。

“我……”鍾梨哽咽著說不出話,最後拿出一疊糧票肉票糖票啥的交給她。

葛圓圓雖然年紀小,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思想上很成熟。

“對不起,我…”鍾梨不知該說什麽,心裏很難受。

“隊長給我們家送了吃的,”葛圓圓不要她的票,“我媽媽說我哥哥命不好,我們家命不好,不是你的錯。”

一家人雖然擔驚受怕了好些天,但悲傷痛苦過後隻能用‘命不好’來安慰自己,要不然這日子真過不下去。

這時那四歲弟弟鼓著小臉跑過來,“叔叔說坐牢有牢飯吃,我也想吃牢飯。”

小孩子不懂那麽多,隻想著吃去了。

“哪個叔叔說的混賬話!”鍾梨心疼地抱著那小孩。

“是阮淩叔叔說的。”葛圓圓記得那個叔叔,那個阮叔叔還和段潯大哥哥來過自己家,送了幾大袋紅薯和其他口糧,夠他們一家吃一個月了。

葛圓圓又說,“寧隊長給我和姐姐幾個都安排了活,照樣掙工分,不會餓死我們。”

葛圓圓膽子大,大哥出事後,她現在還偷偷給村裏一個倒爺跑腿。

……

鍾梨頭上的傷徹底養好後,那邊判決下來了,打鍾梨的幾個畢業生去了少管所,而葛從元被送到了西部疆域那邊的X市。

不說鍾梨寧隊長他們,就連見多識廣的阮淩也愣了,照理說,不會去那麽遠的地方坐牢。

“我們這邊犯事的都是在自己這邊坐牢,怎麽跑那麽遠?都隔了好幾個省了,”寧隊長抽著煙歎氣,“聽說X市那邊都是沙漠,環境苦啊。”

而且人生地不熟,更容易受欺負。

鍾梨無奈隻能又去找阮淩幫忙打聽,這個不用鍾梨說,阮淩已經很快打聽到消息了。

“本來對葛從元的判決是送去咱們這邊的少管所,再去農場勞改幾年就算完事,”阮淩皺眉道,“可是這葛從元堅決不認錯,說自己見義勇為失手打死人,但沒錯。”

葛從元認錯態度不行,頑固不化,把上麵給惹惱了,所以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葛從元被轉移走的時候,鍾梨帶著葛家的小孩子們去看望,鍾梨昏了頭拿出紅包想去給看守的,被公安斥責了許久,說她這是行賄,差點把她給抓起來。

“走吧走吧,別看了。車子要開走了,回去好好做人不要再犯事步這些罪犯的後塵。”公安同誌苦口婆心道。

鍾梨帶著葛家的孩子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看著,看著那輛載著葛從元的車開走。

“知青姐姐,你去過X市嗎?”葛圓圓問。

鍾梨搖頭,她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

“以後會去的。”鍾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