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梨, 這才第一天咱們班就有幾個同學差點掉隊,太丟人了,”隔壁二班班長湊過來打探情況, “你們班情況咋樣?”

“還行,大家都能堅持。”鍾梨和幾個班幹部去看了自家班的情況, 一個個都信心十足即使腳上走出了血泡也沒喊苦喊累。

“好些個同學喊累, 他們呐, 嬌生慣養,缺鍛煉,”二班班長回憶往事感慨道,“我們當初下鄉挑糞挑泥,比這可累多了。”

倆人都下鄉過,又因為同為班長且成績優秀,所以經常湊在一起聊天。

以前鍾梨還有心情應付他, 今天卻是一點都不想搭理,隻是埋頭整理著東西, 現在已經六點二十幾分, 待會兒再和老師一起開個班會就可以休息睡覺。

此時多喝了幾杯啤酒的段潯帶著孩子坐在車上休息, 他喝點啤酒倒不會醉, 跟喝水一樣。

夕夕早已經仰麵躺在爸爸身上進入夢鄉, 兩隻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段潯喝著熱茶毫無睡意,聽著車上炊事員的鼾聲隻覺得吵人。

這幾個炊事員的廚藝其實很不好, 段潯開始可憐起鍾梨這群大學生來, 竟然在學校食堂隻能吃這種廚藝做出來的飯菜。

不知道這些炊事員是不是靠關係進來的,工資高嗎?……段潯亂七八糟的想。

段潯又想起傍晚鍾梨給女兒端過來的那碗綠豆粥, 熬得黏糊剛剛好, 孩子吃了滿滿一大碗。看上去她倒是愛孩子, 可要真的愛孩子又怎麽能說夕夕是她侄女呢?

說來說去,段潯最在意的是鍾梨不承認自己的女兒。以前在他心中最好最善良的女人,變成了一個會撒謊且不負責任的人。夕夕這麽可愛這麽好,不是見不得人的存在,鍾梨不承認這個女兒是愚蠢的。

段潯往車窗外看過去,月光星光下,一頂頂帳篷密密麻麻在鄉間小路支棱著,有的同學受不了這個苦還偷偷跑去了村民家睡。

更有甚者,幾個膽大的同學敲了敲段潯的車窗,問能不能睡他的車裏。

段潯打開車門讓幾個同學上車來,一眼望過去,又和車外麵的鍾梨四目相對。

鍾梨也想進車來睡,不是吃不了苦,而是想看看丈夫和孩子。

就在鍾梨即將踏上車,車門在她麵前‘啪’地一聲關上。

“不好意思,座位滿了。”段潯不冷不淡地在鍾梨麵前關了門。

明明公共汽車裏還有很多個空著的座位……隔著車窗,鍾梨難過地看了他一眼,又一步三回頭地盯著車裏試圖翻轉身子的女兒。

剛剛段潯帶著怒氣的關車門聲把夕夕吵醒了,小孩子醒來後懵逼地盯著車頂,懵了幾秒確定身邊沒爸爸抱著自己,便小聲哭著揉眼睛。

“鍾梨,你剛跑哪去了?”二班班長關心地跑了過來,“你睡不慣帳篷?要不去村民家擠一晚?”

一個帳篷好幾個同學一起睡,確實擠得很,誰都睡不好。

“沒事,出來野營的目的就是吃苦受累鍛煉自己,我能適應。”鍾梨覺得這人煩,她能看出二班的班長想追自己,但她心裏想親近的男人隻有段潯。

車上,抱著孩子哄的段潯瞥了一眼鍾梨和那個男人的背影,心想鍾梨眼光還真是差,那男人背個行囊都背不起,走幾個小時就氣喘籲籲。

第二天全校師生各個年級各個班分別去往小鎮上不同的生產小隊,和當地村民交流,學習中下貧農身上吃苦耐勞的精神,學習農事,他們也為村民帶去城裏最新的政策變化和生活上的一係列改變。

三輛汽車在原地待定,其他師生一起出發走路去下麵各個生產小隊,鍾梨看向那幾個正在大牌玩耍的司機和炊事員,心裏燒得慌,段潯不理自己,她想和段潯單獨找個地方道歉也沒機會。

看到玩牌玩得笑嘻嘻的段潯和那個叫劉瑩的女司機師傅,鍾梨吃醋得直咬牙。

鍾梨他們班去的是這個小鎮下麵的第二大隊第八生產小隊,此時農活不多,村民們都在忙著為春節做準備。

“大娘,這魚就這麽晾著不會臭嗎?”有同學好奇地湊過去看那些大魚,一個個魚足足有十幾斤重,比他們在食堂吃的魚大多了。

“你們城裏人就會說些新鮮事,這魚怎麽會臭呢,放鹽了呀。”大娘招呼他們坐下。

鍾梨懶得和這幾個韭菜蔥都分不清的同學待在一起,自己跟著另一個老師去了其他村民家幫忙幹活。

鍾梨和楊大花這兩個去一個村民家幫忙剖魚醃製,她門這兩個女同誌都是能幹活的,下鄉過,做事麻利快準狠,幾刀下去就劈開了堅硬的大魚腦殼。

村民看她們做事跟在自己家一樣,很容易就猜到她門當年肯定下鄉過,

“待會兒別急著走,我給你們做頓飯。”大娘說著跑去菜園裏給她們摘菜。

這個季節菜園子裏就是各種各樣的青菜蘿卜。

鍾梨看他們家的老人在切蘿卜條,自己上去幫忙,“老人家我來吧,你這蘿卜切得太薄了以後醃著不好吃。”

鍾梨見過段潯醃蘿卜條,切的厚度剛剛好,也更好吃。

老人家眼睛不太好使,幹脆就把菜刀交給鍾梨,“今年咱們這邊天幹,蘿卜長得不好,太小了。”

是啊,青菜這些東西見了雨水就長,要是天幹的話東西就難吃咯。

鍾梨今年暑假回家時也聽段潯抱怨過,說夏天天太幹菜園裏西瓜沒長好,本來段潯給鍾梨留了大西瓜,結果一個個吃著都不是很甜。

鍾梨切完蘿卜條後楊大花那邊已經醃製好魚了。

“這兩條鯉魚怎麽不剖?”鍾梨問。

“鯉魚要留著過年祭祖,不能剖魚鱗,”楊大花解釋,“你們家過年不祭祖嗎?”

雖然她們倆都作為知識青年下鄉過,但是楊大花懂的東西還是比鍾梨多不少。這也不能怪鍾梨,因為之前在段家過年時段潯祭祀拜祖先都是糊弄過去的,而且每個省每個市每個縣每個鄉的習俗都不一定相同。

高考過後的那次過年,就因為段潯祭祖時不認真太過糊弄不肯花錢買些魚肉和燭台,段幺妹有次追著他打,鄉親們也都罵段潯不學好沒人教。那些人罵段潯沒家教,鍾梨當時為此生了很大的氣,小兩口齊心協力和十幾個村民們大罵幾十回合也不落下風。

回想起和段潯度過的那些有趣往事,鍾梨無精打采地幹著活。

中午這戶農家做了一條魚兩個青菜,那條魚本來打算過年吃的,他們還是拿了出來招待累了一天的客人。

鍾梨、楊大花還有他們班主任一起在這家吃飯,飯桌上班主任和人家主人聊曆史聊經濟,幾個農戶人尷尬地笑,完全聽不懂。鍾梨和楊大花對視一眼,插嘴進去聊今年地裏的收成。

“收成還行,我們這地方湖多,收成比別的地方好。”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落實下來後,以後日子會好一點,”楊大花笑道,“我們家就分了幾畝好田。”

“分田分田,分到好田肯定好,有的人分到的田離得太遠土壤土質不好,那就不服氣。”主人家歎氣。

“這世上哪能有絕對的公平呢。”班主任又插話說道。

鍾梨默默對班主任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又問主人家,“你們大隊怎麽分田?”

“按區域按小組劃分,還是上交一部分公糧,剩下的就是自家的餘糧。”

幾人聊了許久,直到下午四點集合,一個個又徒步回去。

今晚再在這裏搭帳篷住一晚,明天早上出發去別的地方。

晚上鍾梨帶著班上同學一起寫今日出行的總結報告,遠處幾輛汽車上那幾個司機和炊事員們玩得笑開了花,正大聲吆喝著扔骰子。

“真瀟灑,”有同學羨慕,“我以後也想當司機。”

不知過了多久,鍾梨寫好了這兩天的總結和心得體會,再一看過去,那些人已經從扔骰子變成了打牌。

幾個司機和炊事員們痞裏痞氣打著牌,段潯興奮地扔出一手牌,輸掉的人紛紛哀嚎著給錢。

“夕夕,收錢!”贏了錢的段潯豪氣萬丈,旁邊一歲半的夕夕跌跌撞撞地去撿錢,兩個肉嘟嘟的手緊抓著錢幣不放,笑得比她爹還開心。

“哪有你這麽當爹的,錢不衛生,讓孩子拿什麽錢。”旁邊的劉瑩女師傅笑著拍了下段潯的胳膊,另一個司機和其他幾個炊事員紛紛起哄使眼色。

鍾梨看到這一幕看直了眼,旁邊同學喊她也沒聽到。

“班長,你的心得體會借我抄一抄,班長?班長?”同學看著鍾梨丟魂似的走遠,撓了撓頭,隨即直接拿起鍾梨的總結開始模仿抄襲。

“打牌呢,我也來。”鍾梨突然出現在段潯他們麵前,那些人皆是一愣。

學校這些炊事員後勤班的認識鍾梨,倒是沒說什麽,反而主動給她讓出了一個位置。

“這種長牌你會玩嗎?”幾個炊事員師傅都看著鍾梨,心裏隱約期待贏這個女學生的錢。

“這有什麽難的。”鍾梨硬著頭皮說會。

她心裏隱約期待在牌場上段潯會幫自己。

段潯捏了捏乖女兒好玩的臉蛋,沒往鍾梨那裏看一眼。

四人同玩的長牌跑胡子,鍾梨坐在東麵,段潯就在她旁邊,坐在西麵。

摸了一手牌後,鍾梨開始手忙腳亂地往外扔牌。

“吃。”段潯將手中的大玖扔過去。

鍾梨光聽到段潯的聲音都暈乎乎的了,本來就不會打牌,這下更被男色迷了眼,手中的牌開始胡亂打出。

“碰。”段潯扔出一對捌。

不到兩分鍾的時間,鍾梨輸了錢,段潯進了錢。

雖然輸了,但是當夕夕蹣跚著走來要拿錢時,鍾梨高高興興地給錢,還順手捏了捏女兒嬌嫩的手心玩。

打了半個小時後鍾梨已經輸了三塊錢,段潯贏了四塊。

下場後的段潯把位置給了劉瑩。

劉瑩上場後鍾梨發現她和自己一樣也是個不會打牌的。

打了半個小時鍾梨也有了點經驗,她在心裏下定決心要贏這個劉瑩的錢。

就在鍾梨馬上要贏錢時,段潯突然提醒劉瑩,“劉師傅,吃她的小五。”

“胡了。”

劉瑩贏了錢,笑著要分段潯一半,“多謝你指點,要不然剛才我可就輸了。”

輸了錢的鍾梨愣愣地看著手裏的牌,失魂落魄地發著呆。她不敢相信,段潯竟然幫這個劉瑩師傅來贏自己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