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不寧

隨著高邑縣主一聲暴吼,那幾個婆子如得禦令般的瘋狂,也不顧蕭夫人帶著丫環前來阻攔,三下五除二地將人推向一邊,直向童清蓮抓去。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蕭老夫人與蕭逸海因為力保童清蓮母子難免受了傷。

蕭逸海那張保養得宜的俊臉又被抓出了好幾道血口子,他惱怒之下一腳踹過去,那婆子卻是紋絲不動,顯然在這場比拚中他那丁點書生力氣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蕭老夫人的拐仗也被人掀翻了,一個婆子當頭頂在了她的肚子上,把蕭老夫人撞得仰倒,躺在地上就再沒能起來,隻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周圍看熱鬧的都躲的遠遠的,那麽多蕭家的族人竟然沒一個上前相勸相幫,畢竟是縣主在發威誰敢上前觸這個黴頭,再說也是別人的家事,弄不好將自己卷起去那才是惹了一身臊,所以眼下保持觀望的態度最好,等事件平息了再來善後才是最妥當的。

蕭夫人在場中也被人推拉的頭暈眼花,蕭懷暢看得著急要上去相幫,卻被蕭懷素給一把拉住了,“二姐別去,我讓人找六哥來幫忙!”

蕭懷素等的就是這一刻,蕭家人總要吃點苦頭才能長長記性,高邑縣主這一通威風是發夠了,接下來有她的苦果子吃。

“對,快找寧湛來幫忙!”

蕭懷暢也是求助無門,隻心慌意亂地點頭,她也沒料到高邑縣主竟然這般不管不顧,連自己的婆婆與丈夫都敢打,這簡直是瘋了!

蕭懷素對身後的巧兒使了眼色,這丫頭趕忙手腳利落地向外奔去,不一會兒便帶著寧湛並好幾個護衛衝進了院子裏,幾下便將高邑縣主手下的婆子製住了,有些還在那裏死命掙紮著,護衛手刀一去立馬便軟倒在了地上,如一灘爛泥。

此刻的高邑縣主似乎已經魔怔了,眸中隻有瘋狂的赤紅,蕭逸海見情勢被控製住,上前便是啪啪兩個大耳光,將高邑縣主打倒在地,怒罵道:“反了你了,連老夫人都敢一起打?!”

他這是第一次在高邑縣主跟前發威,隻覺得渾身都是勁,以前被這女人欺壓太過,如今才知道翻身是什麽滋味,若不是望江撲過去護在高邑縣主跟前,他指不定還要上去再踩上兩腳。

蕭逸海往旁邊唾了一口唾沫,隻覺得嘴裏都是一片腥甜,定是哪裏破了口子出了血,他想著又是一陣惱怒,回頭看不將這幾個膽敢犯上的奴才狠狠地打死!

“老爺……”

童清蓮已是嚶嚶地哭了起來,她發鬢散亂,披風都被扯破了,懷中的寶哥兒哭倒個不停,兩母子模樣看起來尤其淒慘。

蕭逸海趕忙上前,蹲身而下將童清蓮攬住,關切道:“可有哪裏被她們給傷到了?”

童清蓮隻是流淚搖著頭,又將寶哥兒遞給蕭逸海,泣聲道:“可憐見的,咱們兒子還那麽小,這幫奴才也下得了手,老爺要為咱們母子主持公道啊!”

“你放心,我……”

蕭逸海握著童清蓮的手點了點頭,可這話才剛到一半便聽到蕭夫人的尖叫聲,“啊,老夫人中風了!”

“什麽?”

蕭逸海抖了抖,趕忙轉過頭去看。

蕭老夫人已是被蕭夫人扶著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隻半邊嘴角詭異的裂開,那口涎便關也關不住地盛了出來,粘濕了整個衣襟,她嘴角一扯一扯地想要說些什麽,可出口的卻是句不成句的嗚咽聲。

蕭懷暢與蕭懷素也上前一看,見此情景都吃了一驚。

不過蕭懷素很快便釋然了,蕭老夫人年紀那麽大了,又被人撞翻在地,這一驚一氣之下中風也是難免的事,不過這卻更是加大了高邑縣主的罪過。

縱容奴婢將自己的婆婆打得中風在地,就算是宗人府來審這個案子,高邑縣主也絕對占不到理。

那圍了滿院的蕭家族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向著蕭老夫人圍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什麽。

“呀,好臭啊!”

也不知道誰在人群裏說了一句,眾人嗅了嗅鼻子,也跟著點頭,“哪裏臭的,這味道好像……”

眾人的目光紛紛尋找了起來,卻在發現蕭老夫人身下淌出的一灘黃漬時明白過來,這一下圍攏的人群立馬跳得老遠,拿了帕子掩了口鼻。

蕭夫人尷尬不已,她離蕭老夫人最近,此刻她的裙擺也被那黃漬給浸濕了,不由又羞又惱,轉頭便吩咐丫環道:“還不快將老夫人抬回屋裏換身衣服,再請大夫來看!”

“是,是!”

此起彼伏的答應聲響起,場中頓時又亂成了一片。

蕭逸海又對著周圍的族人拱了拱手,臉色沉沉道:“今日多有不便,還請各位先去歇息!”說罷也一臉心急地轉身就走。

童清蓮對著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抱著寶哥兒跟著蕭逸海往內院而去。

“我也去看看!”

蕭懷暢放心不下蕭夫人,也跟著追了進去。

蕭家族人有一多半散去了,卻還有些好事的留了下來,畢竟另一個主角高邑縣主還在這呢,經曆了這樣的變故,不知道這位尊貴的縣主是否還如同從前一般趾高氣揚?

“懷素,你沒事吧?”

寧湛走到蕭懷素身邊來,倆人對視一眼,唇角的笑容一劃而過。

“我沒事。”

蕭懷素搖了搖頭,目光卻是轉向了祠堂裏擱放著的層層疊疊的牌位,在那裏很快地找到了杜伯姝的位置,心頭重重地舒了口氣。

你看到了嗎?這些曾經對不起你的人,他們的下場你看到了嗎?

隻是這還不是終結!

蕭懷素走了幾步,緩緩站定在了高邑縣主跟前,望江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高邑縣主此刻已是恢複了平靜,隻一手撫在臉上,眸中難掩恨意,蕭逸海竟然敢打他,真是借了他的狗膽,看回頭她怎麽收拾他!

撐著望江的手慢慢站了起來,高邑縣主顧不得撣去身上的塵土,隻恨恨地看向蕭懷素,咬牙道:“今天的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丈夫的背叛,外室帶著兒子前來羞辱,連平日裏總是維護她的蕭老夫人都站在了另一邊,這對高邑縣主的打擊不是一般大,若是依著她從前的性子早就一頓皮鞭抽的那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今日偏偏有個寧湛來攪局!

這幾個婆子雖然力氣大些,可到底手下沒有真功夫,麵對寧湛帶來的護衛根本不堪一擊!

“滿意?”

蕭懷素抿了抿唇角,一臉不解,“我滿意什麽?縣主將自己的婆婆都打得中了風,如今那麽多人見著,縣主難道沒有什麽話說?”

“你休要拿這話來搪塞!”

高邑縣主沉著臉,她雖然狀似瘋魔,可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是全無知覺的,蕭老夫人那模樣也是她咎由自取,可這話她不能說出來,不然便是受人以柄了。

“好,那我們就說說從前,”蕭懷素冷笑一聲,斂了麵色,“你與我母親假意做了朋友,實則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當日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今日不過也有別人如法炮製罷了,一報還一報,老天爺在看著呢!”

轟隆隆!

蕭懷素說完這話,像是有回應一般,原本還是寂靜的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在場之人都一陣驚愕,不由抬頭望了望天。

沒有烏雲,也不像要下雨的天空,卻是憑空響雷,難不成真是老天爺在看著?

蕭家還未離開的族人不由議論了起來,當年杜伯姝死得確實蹊蹺,隻是苦無證據,連杜家人都不好追究,他們這些分支族人又好說什麽,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不是?

可如今……杜伯姝的女兒對上了高邑縣主,這其中似乎真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情。

前些日子還聽說高邑縣主虧待了前頭的嫡女,拿姨娘的院子給蕭懷素住著,還是蕭夫人回府後看著不妥這才讓人給挪了出來,不然還不知道要待到什麽時候呢。

看來這倆人果然是對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麵種下的因由,蕭家族人都是一臉的好奇。

望江已經嚇得軟倒在地,目光根本不敢與蕭懷素對視,隻扯了高邑縣主的裙擺,顫抖著喚了聲,“縣主……”話音裏夾雜著一絲恐懼與驚駭。

高邑縣主也是煞白了臉色,卻還是緊咬著牙關,低聲道:“怕什麽,死都死了的人,我還不信她能翻出什麽風浪!”說罷踹了望江一腳,“你給我站起來!”

望江早已經嚇得腳軟,爬了幾次都沒站直,最後還是借著身旁丫環的力道這才站穩了。

“縣主,人在做,天在看!”蕭懷素輕哼了一聲,“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說罷著意看了望江一眼,果然見著她又縮了縮脖子,一臉的心悸。

從前杜伯姝那事不說杜家人起疑,她心裏也是不踏實的,可找不出證據,這事也就不了了之,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開棺驗屍一說,也還不了死者一個公道。

可是她既然托身成了杜伯姝的女兒,就算回報一下杜家這麽些年的養育教導之恩,她也該為杜伯姝尋一個公道人心。

“六哥,我們也進去看看老夫人。”

蕭懷素率先轉身往裏而去,寧湛自然緊緊地跟了上去,這裏便也隻留下了幾個看熱鬧的蕭家族人,與地上躺著的橫七豎八的幾個婆子。

高邑縣主惡恨恨地掃了一眼眾人,“看什麽看,再看我連你們一起發作了!”說罷一理裙袍,沉著臉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六哥,我覺得望江有些不對勁。”

走了一段路,直到四周都沒有了外人,蕭懷素這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是怕當年那事真是縣主密謀害了我母親。”說出這話來連她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打著顫,或許這是因為那點血緣的羈絆還留在她的內心深處。

寧湛點了點頭,“我也留意到了。”

蕭懷素說出那番話時,天空正好響了聲悶雷,望江顯然是有些懼怕的,可高邑縣主明顯還在強撐著沒有露餡。

蕭懷素眼珠子一轉,琢磨道:“或許我們可以從望江的身上下功夫,怪不得我回了蕭家那麽久都沒見到她,或許她是一直在躲著我……”

今日的事情一經傳開,相信對高邑縣主是個不小的打擊,這事還得有人往京裏傳去,最好宗人府也插一腳進來,她身後有著杜家與寧家兩座靠山,她就不相信這事還能被抹過去。

蕭老夫人屋裏已是擠滿了人,蕭懷素與寧湛進去時便已經聽到了好些嚶嚶的哭泣聲,伴隨著蕭逸海的暴吼,“老夫人還沒死呢,要哭出去哭!”話音一落屋裏立時便噤了聲。

那些蕭家族人也不是真傷心,不過做做樣子罷了,被蕭逸海這一吼難免要抱怨幾聲,“三侄兒,那躺在**的可是你親娘啊,你就任由你媳婦這樣欺負她,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對,這樣的惡婦理當休了!”

這顯然是與高邑縣主有過節的人才敢說這樣的話。

“各位伯娘表嬸,老夫人眼下不適,請各位先到一旁的花廳歇著,招待不周啊!”

眼看著蕭逸海坐在一旁已是青筋暴起,兩個拳頭都捏得哢哢作響,蕭夫人趕忙站了起來打著圓場,又給旁邊的蕭懷暢使了個眼色,母女倆半拖半哄地將人給請了出去,屋裏總算安靜了下來。

蕭逸海臉色沉沉地坐在床榻邊的錦凳上,垂著頭搭著手,麵色漸漸變得有些茫然。

蕭懷素幾步上前輕聲問道:“父親,大夫可來過了?”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蕭老夫人此刻已經睡了過去,可顯然睡相不太好,一邊的嘴角還扯著,那透明的涎液又順著滑了下來。

問了幾聲,蕭逸海這才轉過了頭來,看了看蕭懷素又看了看寧湛,“大夫還沒來。”一頓又道:“你去看看……”像是有些難以啟口,最後還是咬牙說了,“懷素,你先幫我照看著他們母子,一會兒我再過去。”

蕭懷素深深地看了蕭逸海一眼,還是應了一聲,麵色一片木然,轉頭便出了門,隻留了寧湛在屋裏呆著,踏出房門前還能聽到他在與蕭逸海說著話,“伯父且放心,老夫人一定會沒事的……”

若是不死,的確是沒事,不過後半輩子隻怕蕭老夫人就要躺在床榻上過了。

隔壁的花廳裏已經坐滿了蕭家的人,還能聽到蕭夫人溫言細語的勸慰聲,又安排著將飯食給端到這裏來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宴席自然也是擺不成了,大家隻能將就著從簡。

巧兒去打聽到了童清蓮在哪裏,蕭懷素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蕭逸海自然不敢將童清蓮母子安置在他們三房的院子裏,依高邑縣主今天那態度隻怕還有好一通鬧,若是傷著了他們母子他後悔都晚了。

眼下童清蓮母子幾個就待在蕭老夫人屋後的小跨院裏,蕭逸海特地派了幾個老嬤嬤過去看著,這都是府裏的老人了,從前侍候過蕭老夫人,也還能聽他幾句話,不像其他人一條心都順著高邑縣主去了。

等蕭懷素到了小跨院時,童清蓮已經收拾打扮過了,散亂的發鬢也重新打散了梳了個偏髻,頭上插著的步搖垂在耳邊金光閃閃,懷中抱著的寶哥兒已經睡熟了,她輕搖了幾下,見著蕭懷素道來,便將寶哥兒遞給身旁的丫環抱著,笑著起身行了一禮,“三小姐。”

“不必多禮。”

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童清蓮也站了起來,使了個眼色讓丫環將寶哥兒抱進東次間裏,親自動手給蕭懷素斟了杯茶水請她坐下。

“童姑娘沒受驚吧?”

蕭懷素的手指輕輕劃過白瓷茶杯的邊緣,卻並沒有喝上一口,眼簾微微掀起,打量著這個在人前人後截然不同的女子。

哪還有剛才那副嬌弱的模樣,童清蓮的眉宇間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一看便是心情大好,被蕭懷素這一問便笑著回道:“是嚇著了些,不過有三小姐在,我知道咱們母子斷然出不了事。”

蕭懷素莞爾一笑,這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

“不過,縣主今日是氣急了,雖然在人前耐何不得你們,但就怕人後……還需要小心才是。”

蕭懷素提醒了童清蓮一句,今日的一切隻是個開端,從望江的表現來看,她還能多挖出點什麽才是,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麵,那就要將對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以絕後患!

“多謝三小姐提醒,”童清蓮點了點頭,“想來老爺會護著咱們的,隻是沒想到老夫人竟然犯了病……”說著便扯了袖裏的絹帕拭淚,一臉惋惜傷心之態,不過見著蕭懷素木然的表情,很快便收了淚意,她也看出來了這位三小姐與蕭家人的感情都不深,哪會有真切的悲慟。

“這事父親自會追究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蕭懷素擺了擺手,又道:“隻是你如今的處境……恐怕要換個地方住著,若是縣主一日掌著家,隻怕你一日不能住進蕭家來,除非這件事情得到真正的解決。”

“還請三小姐幫幫我們母子!”

童清蓮趕忙站起身來,麵帶期盼地對著蕭懷素行了一禮。

蕭懷素點了點頭,眸中蘊著一抹堅決,“既然做了這事,我自會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