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得福

夜深了,蕭懷素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卻是怎麽樣都閉不上眼。

又是一天過去了,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想出來,心裏隻能幹著急,她都如此,寧湛那廂還不知道會急成什麽模樣。

還有蕭懷柔與石娟她們是否也如她一樣脫困了?

不過蕭懷柔的丫環卻是沒有指望了,她是親眼見著她沉入了湖底,久久都沒有浮上來,或許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蕭懷素越想心裏越亂,實在是睡不著便撐著坐了起來,桌上一燈如豆搖曳著溫暖的橙色光芒,即使是在這樣的夜裏她也不敢熄了它,總覺得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這點燈光能讓她稍稍覺得有些安全感。

今兒個喝了一些清粥她也覺得身上有了力氣,並且悄悄地在這處地方查探了一番。

這是個不大的院子,甚至可以說很小,隻是一出了院門,四麵都圍著山,這座小院子竟是處在山穀中,甚至繞山而過的還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她茫然四顧卻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

果然就像那個老婦人所說,沒有人帶路或許她永遠都走不出去。

她實在無法想像在皇宮中竟然還有個這樣的地方,就像與世隔絕了一般,誰又會住在這裏呢?

蕭懷素在院子門口坐了好久都沒有人來理會她,也許是知道她走不出去吧。

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花草,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心情開朗,卻生起了無端的愁腸,也對這裏的主人更加好奇了。

回到院子裏四處看了看,這裏不過也就幾間廂房,廚房與淨房都在角落裏,她繞到另一邊一看,也發現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廂房,嫋嫋的青煙自半掩的窗欞飄散而出,帶著點香灰的氣息,想來是有人在這裏供奉著佛祖或是菩薩,可她卻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午後的時光有些漫長,蕭懷素覺得有些沉不住氣,便回到房中在櫃子裏翻找出了筆墨紙張,按照腦中曾有的記憶在默寫著佛經,這能讓她的心漸漸靜下來,隻有心靜才能想出對策,才能走出這個地方。

到了晚間老婦人也沒有回來,蕭懷素便自去廚房做了吃食,又想到這裏或許還住了另兩個女人,便也多做了一些,很清淡的小菜配上白粥,外加了一些麵粉做成的點心,若不是她沒有了那份閑情逸致,這些吃食還可以做得更精心些。

蕭懷素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麽樣明日她一定要見到這裏的主人,就算一番討價還價也好,隻要這裏的主人同意她離開,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回報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蕭懷素在床榻上輾轉到了半夜終是睡了過去,隻是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惡夢連連,甚至讓她驚出了一聲冷汗。

等到第二日清晨,當第一縷光線透進房中時,蕭懷素自然地便睜開了眼睛,聽到房門外有人敲了三下,“姑娘可醒了?”是昨日那老婦人的聲音。

蕭懷素披衣坐了起來,雙眸還有些泛紅,她不由揉了揉眼睛,想是昨夜在夢裏哭過了,她原以為自己很堅強,沒想到寧湛不在身邊了,她也軟弱得想哭。

“進來吧!”

蕭懷素動作利索地在床榻上穿好了衣服,這才將帳幔給撩了起來掛在了銀鉤上。

英姑推門而入,端著一盆溫水進得屋內,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水盆架子上,一邊笑著轉身道:“昨兒個要謝謝姑娘,還有勞姑娘給娘娘做了飯菜,老生這一出門就忘了給娘娘做些吃食,虧得你了。”

蕭懷素牽了牽唇角,不管如何,這個老婦人對她並沒有不敬之處,也沒有害她之心,便整理了床鋪下了榻,“還不知道怎麽稱呼您呢?”

“叫我英姑吧,娘娘都這麽叫。”

英姑笑了笑,又道:“昨兒個姑娘做得點心很好吃,娘娘難得用了幾個,不知道今兒個一早姑娘可還能再做一回?”

“這有何難?”

蕭懷素自到水盆架子旁邊梳洗了起來,英姑的年紀足以做她的祖母了,也沒得叫這樣一個老人來侍候她,索性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她還是會的,就算到了窮鄉僻壤裏也餓不著她。

略微梳洗整理了一番,蕭懷素用條布巾挽了頭發,便聽英姑在一旁歉意道:“姑娘的衣服發飾我都收著呢,隻是有些破損了,若是姑娘要,一會兒我便給你送來。”

“那有勞了。”

蕭懷素笑了笑,轉身便出了門,眼下從英姑的口中她已經知道這裏住著位“娘娘”,可到底是什麽娘娘便有待考證了,不過這位喜歡吃她的點心那倒是好事,也許這正是她的一個機會。

蕭懷素心裏的琢磨英姑自然不知道,見著她自個兒往廚房而去,便也由得她,自己則去侍候主子起床梳洗不提。

灶上還剩了些幹飯,想來是昨兒夜裏英姑自己弄的,這飯軟硬正適合,蕭懷素便打了兩個蛋,做了蔥花炒蛋飯,從泡菜壇子裏撈了些鹹菜扮了紅油花椒再灑了些芝麻在麵上,又揉了麵粉烙了幾張蔥油小餅,這才作罷。

聞到廚房裏的香味,英姑已是笑著走了進來,“姑娘真是巧手,咱們娘娘好久沒吃到這麽可口的飯菜,雖是清粥小菜,可也做得比我這老婆子好多了。”

“英姑你過獎了。”

蕭懷素將飯菜給盛好放在了托盤裏,一邊道:“快端去給娘娘吧!”

“娘娘請姑娘一起過去用飯。”

英姑端起托盤對蕭懷素點了點頭,眸中含著深意,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想了想還是多拿了兩個碗筷跟在了英姑身後。

果然,英姑領著她是到了昨兒個她未進去的那間廂房,此時門是打開的,一眼就能看清堂屋正中供奉的觀音像,四方桌擺在麵前,正有一穿著紫青色長裙的老婦人端坐在正中。

她看著比英姑還要年長一些,氣度高潔,雖然衣飾簡單卻掩不住那通身的貴氣,隻是頭發已經全部花白,梳理得卻很是整齊,精神看著也很好,皮膚也光潔如孩童,一雙眼睛閃著熠熠的光亮,正一眨不眨地看向蕭懷素。

蕭懷素有些好奇,她雖然不會看麵相,但一個人眼中的善惡到底還分得清,看來這位英姑口中的娘娘對她並無什麽惡意,眼神溫和得就像她親近的長輩一般。

“懷素丫頭,過來坐!”

紫青衣裙的老婦人對蕭懷素招了招手,她更覺詫異,卻還是依言坐下,謹慎道:“娘娘知道我的名字?”

“如今宮裏已經傳遍了,你相公為了你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呢,我怎麽會不知?”

老婦人笑得和藹,又將蕭懷素看了又看,“果真和你母親長得有幾分相像,記得你母親小的時候我還抱過她!”

“娘娘認識我的母親?”

蕭懷素一臉驚訝,莫不是這位娘娘還是杜家的故人,不由小心地問道:“敢問娘娘的封號是……”

“你倒是個機靈鬼,比你母親強多了!”

老婦人嗔了蕭懷素一眼,這才正了正神色,道:“哀家封號是懿德!”

聽了這話蕭懷素臉色猛然一變,趕忙起身跪下,眸中的驚詫卻是一點都沒有退卻,隻伏地磕拜道:“臣婦參見太後娘娘!”

懿德正是當今太後的封號,雖然如今已經很少人說起這位太後,蕭懷素卻是知道的,在她還未從京城離開到西安之前,杜老太爺甚至還拿這位太後的事跡與她細細品評過。

懿德太後的一生可謂是傳奇的一生,當年她與自己的妹妹同時選為了宮妃,倆人都得了帝寵,卻隻有她的妹妹誕下了皇嗣,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隻是懿德太後的妹妹紅顏薄命,在當今皇上還沒滿周歲時便也去了,皇上可說是由這位太後一手養大的,之後又經曆了宮廷政變,是懿德太後聯絡朝臣力挽狂瀾,輔助當時年僅七歲的皇上登基,之後垂憐聽政把持朝政,一直到皇上二十歲成年才還位於他,卻也並沒有貪戀權勢富貴,一心歸隱而去。

這對皇家母子雖然不是親母子,但卻勝似親生,皇上對太後一直是孝敬有佳,言聽計從。

蕭懷素原以為這位太後是在哪座庵堂裏隱姓埋名地修行著,卻不想竟然還呆在宮裏,與英姑偏安一隅,過起了她自在的日子。

可是懿德太後又怎麽會認識她的母親杜伯姝呢?

蕭懷素心如擂鼓,她怕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什麽皇室秘聞,若真是這樣,她隻怕又幾條小命都不夠賠的。

“快起來吧,瞧把你嚇的!”

懿德太後笑了笑,又朝英姑看了一眼,英姑便笑著上前扶起了蕭懷素,“咱們太後最是慈悲了,又愛護小輩,與你也甚是投緣,在太後麵前就不用拘束了。”

蕭懷素低頭應了一聲,卻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不過就是被湖底的漩渦給卷走了,沒想到竟然就到了懿德太後隱居的地方,世事還真是巧,她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

“懷素,哀家與你外祖父也算有舊,”懿德太後說著便不慌不忙地從袖袋中摸出了那半塊玉玦,“你可認得這東西?”

“認得,這是外祖父給我的。”

蕭懷素點了點頭,她身上統共的飾物也不多,這半塊玉玦正是杜老太爺曾經給她的,玉質通透,上麵雕著古樸的花紋,她很喜歡這種懷舊的味道,所以一直帶在身上,也代表著她對杜老太爺的想念,沒想到會落在了懿德太後手中。

“這玉玦的另一半在哀家身上。”

懿德太後將這半塊玉玦還給了蕭懷素,“既然你外祖父給了你,想來很是疼愛你,今日咱們能相見也算是有緣了。”

“是。”

蕭懷素珍而重之地握緊了那半塊玉玦,此刻她也知道就是因為這玉玦懿德太後才會對她另眼相看,這都是因為杜老太爺的緣故。

“好孩子,快坐下吧,這飯都快涼了,咱們吃完再說。”

懿德太後麵容和藹地讓蕭懷素坐下,她雖然沒有推辭,可卻也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又親手添了兩碗飯,這才與英姑一同坐了。

蕭懷素知道英姑雖然是太後身邊的女官,可太後與她同吃同住顯然感情很好,雖是主仆卻情同姐妹,言語間不由多了幾分恭敬,這與她當初不知道對方身份時的感覺已經大不相同了。

既然懿德太後不會為難她,還因著杜老太爺的關係會給她多幾分關照,想來她今日應該就可以離開這裏,見到寧湛了。

想到這裏,那壓抑在蕭懷素心頭幾天的大石終於緩緩落下,連吃飯都多了幾分輕快,懿德太後不由在旁邊輕笑道:“看這丫頭手藝好得,連自己吃得都開心。”不由擱下碗筷感歎道:“從前在宮裏吃多了山珍海味,原本以為自己是膩味了,吃了這些年英姑做的飯菜也算還行,可如今吃到你做的……”說著唇角拉升,笑容深厚,“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人間美味!”

“太後過獎了!”

懿德太後這樣一說,蕭懷素倒有些不好意思,“臣婦做得也就是家常飯菜,難為太後喜歡,今後若有機會,臣婦還做於太後吃!”

“倒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懿德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管是因為從前對杜繼儒的承諾還是其他,她倒是真有些喜歡眼前這個帶著點慧黠的小姑娘,又問道:“才多大的年紀都已經嫁人了?”

“回太後的話,臣婦今年虛歲十六了。”

蕭懷素回了一句,其實這個年紀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確實太小了,在現代可正是讀中學的年紀,而在這裏她都已經嫁作人婦了。

“那今年不過才及笄嘛,寧家小子也是好福氣。”

既然懿德太後說到了這裏,蕭懷素不由順勢道:“還請太後著人送臣婦出穀,或是給寧家和杜家捎個信,不然我的親人要著急了。”她倒不奇怪懿德太後怎麽會將她打探得清清楚楚,既然太後幫了她,自然會著人去了解她的家世背景。

“這個倒不急……”懿德太後擺了擺手,話還未說完便聽得屋外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太後娘娘!”蕭懷素止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見一個著深藍色勁裝的男子已經單膝跪在屋外的院子裏,恭敬地稟報道:“皇後娘娘與秦王殿下求見太後,娘娘看卑職是否要放他們進穀?”

“喔,皇後也來了?”

懿德太後翹了翹唇角,不過半晌後又抿直了,輕哼道:“倒也該她來,後宮出了這種事,她若是坐視不理這皇後的位置也是白當了。”又轉向蕭懷素道:“聽說你家相公在秦王麾下做事,如今請動了秦王,隻怕他也在穀外。”

蕭懷素聽得心中一喜,“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的激動之色,“太後,臣婦想出去看看!”

“慌什麽?!”

懿德太後笑著搖了搖頭,又對屋外的男子吩咐道:“讓他們在穀外等著,待哀家整裝一番就出穀。”又對英姑道:“給蕭家丫頭挑身合適的衣服,咱們一起出去看看!”

“謝太後!”

蕭懷素感激地對懿德太後福身一禮,若不是太後相救,恐怕她真的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了,而這穀中戒備森嚴,先頭也是她沒發現那些藏身在暗處的身影,試問懿德太後住的地方怎麽可能沒有侍衛呢?隻是誰都沒有對她做出阻攔,還任由她在院子裏和穀裏閑逛了一番,也足以見得太後對她的寬容。

“起來吧!”

懿德太後笑著對蕭懷素點了點頭,“哀家也好多年沒出過穀了,如今正好回去看看這後宮到底是如何得烏煙瘴氣。”

蕭懷素隻低垂了目光,這話她就不好回了,後宮怎麽樣都輪不到她這個沒有品級誥命的官員之妻發言,不過安家人的做為確實太過,若是皇後壓服不了安貴妃,她倒真心希望太後能夠出山。

英姑為懿德太後整妝,蕭懷素回了自己住的廂房,她的衣物已經清潔過了,此刻正整齊地疊在了**,隻是她在水中與那歹人搏鬥時將衣袖給劃爛了,眼下確實不能穿了。

而床頭的另一邊則放著一身冰藍色的天蠶絲長裙並一套藍色寶石的頭麵,長裙觸手絲滑細膩一看便不是凡品,藍寶石頭麵的光澤濃鬱隻怕價值也是不菲。

不過既然已經放在了她的床榻上,自然是懿德太後差英姑辦的事,蕭懷素也沒有矯情,此刻寧湛他們就在穀外等著,她片刻也不想浪費時間,隻飛快地穿好了那條冰藍色的長裙,又將頭發隨意地挽了個偏髻,再戴上那套頭麵往鏡前一站,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也就是這個道理。

她從前的衣物裏也不乏貴重華麗的,可與這一套相比便少了那麽一絲莊重大氣,甚至那套藍寶石頭麵折射在鏡中的光芒都讓她隱隱生出一股威嚴之感,這或許是從前懿德太後用過的首飾,這般貴重卻是給她戴上了,蕭懷素一時之間又變得有幾分猶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