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5 章 求助

不管蕭懷素願意不願意,蕭懷秀還是在寧家住下了,這丫頭也算自覺了起來,蕭懷素當日也就那麽一說,她果然沒四處走動,平素裏就窩在院子裏,連每一餐都是丫環給送過去,倒真是安靜了起來。

蕭懷柔到寧家來探望蕭懷素,得知蕭懷秀住在這裏還好一陣驚訝,“四妹那性子,也就是嬌慣出來的,你順著她依著她,她覺得是理所當然,就該讓她吃點教訓長點記性,也能知道誰是真正地對她好!”

蕭懷素笑了笑,素手拿著蓋碗拂了拂麵上的茶葉碎沫,這才端著那盞青花瓷的茶蠱遞到唇邊抿了一口,看向蕭懷柔,“我可不像大姐說的好人,不過盡些本分罷了。”幾個姐妹中,就她與蕭懷秀血緣關係更近些,她不管,總不能讓兩個堂姐管吧?

蕭懷柔自己家裏那爛攤子就夠大,林家妾室姨娘那麽多,又是那般烏煙瘴氣的,小姑娘去住著也不合適。

蕭懷暢更是要照顧自己的夫婿,侍候著他好好應付這一屆的科舉,哪有閑心管蕭懷秀的事?

再說蕭家那處地方也確實不好再住人去了,聽說蕭懷暢夫妻都隻窩在一個小跨院裏,若是蕭懷秀去了,難不成給她一個倒座房住著?

想想都不可能。

“對了,大明公主那邊有信了沒?”

蕭懷柔又跟著問一句,“這可是親外祖母,不會也不搭理四妹吧?”

“親外祖母又怎麽樣?”

蕭懷素嗤笑了一聲,她向來看不起大明公主那個刻薄跋扈的老虔婆,不由輕哼一聲道:“當初董嫣都那樣了,也沒見她怎麽著,反正如今高邑縣主也被關了起來,女兒都救不了,她還能管得了外孫女?”

蕭懷素起初還著意打聽了一番大明公主的動靜,直到聽說她帶著幾個男寵到山莊裏避暑納涼了這才作罷。

大明公主這般逍遙快活,又怎麽會想來管蕭懷秀的麻煩事?

“看來她們母女都是生性涼薄。”

蕭懷柔便癟了癟嘴,大明公主也算是京城裏出了名的風流公主,人老了都還不消停,也是她夫君去得早,若是還活著隻怕也被她給氣死了!

大明公主就隻生了高邑縣主這個女兒,女兒倒黴了,她這個做母親的照樣過得風聲水起,也就難過上那麽一陣罷了,知道無力改變什麽,該過的日子還是照樣過去。

“罷了,她愛住這就住著吧,索性這裏院子也多,礙不著我。”

蕭懷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她是沒打算去勸蕭懷秀什麽,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受了點挫折和打擊難不成就要人人圍著你轉才行?

蕭懷秀還要自己想明白,自己走出那個圈子才行,她真幫不了她,不然說多了隻怕還被她懷疑不安好心呢。

蕭懷素沒得找這些不痛快。

“還是三妹心寬。”

蕭懷柔便笑了笑,又道:“下次我將燁哥兒帶來,一起見見他四姨母,這孩子不怕生,見了誰都喜歡!”

“好啊!”

蕭懷素笑著點頭,“到時候也將二姐一同請來,你們也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了。”

話音一落,蕭懷柔的臉色便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地撇過了頭去,悶聲道:“好好地請她來做什麽?”

“大姐,你就會緊著說我,不會想想你自己?!”

蕭懷素搖頭歎了一聲,“你們倆還是親姐妹呢!二姐這次來我這雖然沒說什麽,但我覺著她是想要見你的,又怕你不願意,所以一直沒提。”一頓又道:“再說你也該見見二姐夫不是?總要認個臉熟。”

見蕭懷柔沉默著不答腔,蕭懷素又補了一句,“難不成你還真是一輩子不理她了?咱們就這姐妹幾個,有今生沒來世的,大姐可要珍惜啊!”

“罷了罷了!”

蕭懷柔這才像鬆了口氣似地擺手道:“請她來吧,下次我將燁哥兒帶來一起見見他兩位姨母,”又叮囑蕭懷素道:“可要讓她把紅包給備足了,第一次見燁哥兒可不能空著手來!”

“一定!”

蕭懷素這才嗬嗬笑了起來,又道:“到時候我也備個厚的,一同給燁哥兒添個彩頭!”

倆人正說著話,蕭懷素便瞄見廳外的門後閃過一截淡黃色的衣角,便給巧兒使了個眼色,“去看看是誰!”

巧兒腳步飛快,不一會兒便笑著進來回稟,“回少奶奶的話,是四小姐在門外呢!”

“四妹來了?”

蕭懷柔趕忙站起了身來,走到門邊將蕭懷秀給拉了進來,笑道:“怎麽來了也不進來坐坐?原本還想下次帶著燁哥兒一同來看你的。”

其實她與蕭懷秀也是不熟的,印象中這就是個嬌慣了的小姐,可再嬌慣又如何呢,也比不上如今的她,除了在蕭懷素麵前要矮上一截,比上其他姐妹蕭懷柔都是十分有底氣的。

“大姐……”

蕭懷秀遲疑地喚了蕭懷柔一聲,又轉向蕭懷素道:“三姐,我就是想在園子裏走走……聽見這裏有說話聲便過來看看,沒想到是大姐來了。”說罷低了頭不再說話。

“既然來了,就一塊坐坐吧!”

蕭懷素翹了翹唇角,倒是沒說什麽蕭懷秀的不是,又見她一臉欣喜的模樣,雖然神情間還有點怯怯,但比剛來時要好得多了。

蕭懷秀輕輕點了點頭,慢慢移著步子到一旁坐下,卻也不敢坐得太多,隻懸空了一半,顯得很是謹慎。

見著蕭懷秀這樣的作派,蕭懷柔雖然心裏吃驚,但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地坐定了,又與蕭懷秀話了話家常。

可明顯的,除了回到蕭家之後的事,在董家那裏發生的一切蕭懷秀都不想提及,蕭懷柔一問便被她回避了過去,也就知道哪樣不該提了。

蕭懷柔又給了蕭懷素一個問詢的眼神,她也隻是搖了搖頭,蕭懷秀並沒有與她說過什麽,不過想也是不好的經曆,不然蕭懷秀哪能是如今的這份模樣?

姐妹幾個坐在一起,倒多是蕭懷柔與蕭懷素說話,蕭懷秀隻安靜地坐在一邊,就像不存在似的,讓蕭懷柔在心中暗歎這個丫頭莫不是真轉了性了?又看著天色不早,到底要起身告辭了,“三妹這什麽都好,我在這呆了一下午周身都舒坦了,沒得在我家裏被那些姨娘妾室煩著,下次一定帶燁哥兒來。”

“好,你想來隨時來就是,我這裏沒有不歡迎的道理。”

蕭懷素起身送客,蕭懷秀也跟著站了起來,見蕭懷柔轉身要走,又心急地喚了她一聲,“大姐!”

“怎麽了?”

蕭懷柔腳步微頓,轉過頭來看向蕭懷秀。

“沒什麽。”

蕭懷秀擺了擺手,又看了一眼蕭懷素,見她神色淡然並沒有什麽不悅,想了想才遲疑道:“就是想你多來坐坐!”

“那是自然!”

蕭懷柔笑了笑,又拉著蕭懷秀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長道:“你三姐不是個記仇的人,你對她好一分,她就對你好十分,再說親姐妹哪有隔夜仇,可記住了?”一番話說得蕭懷秀漲紅了臉色,卻又不得不僵硬地點了點頭,直到目送蕭懷柔離去,她這才鬆了口氣。

蕭懷素自然聽到了蕭懷柔所說的話,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她與蕭懷秀倆人的母親算是死仇,延續到她們這一代也不奇怪,她也並沒有想以德報怨,若說蕭懷秀哪天想離開了,她也樂得打包袱將人送回蘭陵去。

蕭懷柔畢竟還是要出嫁的,雖說高邑縣主不在她身邊了,蕭家還有個蕭逸海為她做主,想來若是她囑咐童清蓮一番,這個女人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的。

童清蓮是聰明人,知道將來寶哥兒能夠倚仗的會是誰。

“回去歇息吧,晚膳我會讓人給你送過去的。”

蕭懷素對著蕭懷秀微微頷首,這便想要踏出花廳,卻不想才走了兩步,袖擺便被人給揪住了,她回身一看,不由挑眉道:“還有事?”

“三姐,”蕭懷秀咬了咬唇,猶豫再三這才道:“我聽說你去找過我外祖母了,她眼下在哪裏?”

蕭懷素有些為難地蹙了眉,她總不能告訴小姑娘說是她外祖母正和男寵逍遙快活,根本不管她的死活,這也太打擊人了。

可若不實話實說,她又該怎麽編個故事?

何況是為了大明公主這等自私自利的女人遮掩,她真心不想這麽去做。

“怎麽了?”

見蕭懷素臉上神色變幻,似乎並不太令人樂觀,蕭懷秀不由攥緊了她的衣袖,擔憂道:“可是我外祖母她……她……”說著已是一臉哀泣之色。

蕭懷素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隻擺手道:“沒,你外祖母好得很,如今正在山上的莊子上住著呢。”略微斟酌了一下,“隻怕她眼下還顧不上你,你且安心在這裏住著,若是有什麽不合意的就差丫環來告訴我。”頓了頓,好似想到了什麽又道:“若是你想出街去逛逛也行,到時候找我的丫環石娟,她會安排人手隨行保護你的。”說罷便想離去,可蕭懷秀依然攥著她不放,隻拿一雙泫然欲泣的淚眼看向她。

蕭懷素哭笑不得,“想怎麽你就說,我最受不了這個,不準哭!”話語雖然帶著幾分嚴厲,可蕭懷秀好似並不太害怕了。

與蕭懷素同住了一段日子,她也大概知道這個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對著她從來沒有過什麽好話,但還是好吃好喝地供著,真沒讓她受半點委屈。

姐夫寧湛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平日裏也都避忌著她,就算偶爾碰到了麵上也並無不喜之色,隻是客氣而疏離的。

蕭懷秀自然知道這是為了什麽,他們都說是她的母親害死了蕭懷素的母親,可她不願意去相信,也不敢相信,若真的如此,蕭懷素不也該恨她嗎?

所以,她有些不敢麵對蕭懷素,平日也盡量不出現在她的麵前,甚至還想到從前她將一切怨憤都倒在蕭懷素身上,她都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

被蕭懷素這一吼,蕭懷秀癟了癟嘴,將眼淚又給逼了回去,隻小聲道:“他們都說你是郡主,是太後的義女,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咬了咬唇,實在也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厚顏,蕭懷秀有些說不下去。

蕭懷素清咳了一聲,“能不能怎麽樣?蕭懷秀,你好生說話!”見蕭懷秀的淚眼又浮了下來,她隻能徹底投降,不得不安撫道:“好,你想好了再說,慢慢說,我不催你!”

“三姐!”

蕭懷秀吸了吸鼻子,這才喚了蕭懷素一聲,“你不能求求太後,請她開恩,讓我見見我母親!”

蕭懷秀這話一落,蕭懷素立馬便斂了麵色,隻抿著唇不說話,便又聽蕭懷秀道:“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過分,可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母親那麽久,也不知道她眼下好不好,姐姐她又是那般模樣……我好害怕!”

蕭懷秀說著淚水便無聲滑落,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熟悉的親人一個都不在身邊,沒有人保護她,沒有人關懷她,這樣的日子清冷而又孤獨。

而她在董家的遭遇也更是令她明白了一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非親非故的沒有一個人會對你好,而姐姐還是董家的女兒,卻也被他們棄之不顧。

她們姐妹倆在庵堂裏熬了好幾個月,為了給姐姐治病養身,她甚至花光了她帶來的所有錢財,連隨身的丫環都被賤賣了幾個,也就留下了彩霞和雲朵。

董家根本不管姐姐的死活,那樣的日子她也熬不下去,隻能趕回蘭陵求助。

可蘭陵蕭家已是童清蓮的天下,若是她要在那裏求存,便要忍受童清蓮的照顧與看管,她可不想活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這才想上京來。

在蕭懷秀私心裏想著,或許求一求外祖母,她就會心軟將姐姐給接出庵堂來,她也想見見母親,訴說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淒苦。

蕭懷素沉默了一陣,才道:“這事我可以去求求太後,但是她老人家答應不答應我就不知道了,你且在家裏等消息吧!”

說罷拉出了被蕭懷秀攥在手裏的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花廳,隻留下蕭懷秀在那裏嚶嚶哭泣著。

她不是傻的,從蕭懷素的隻言片語中蕭懷秀也明白了,隻怕外祖母根本沒有想管過她們姐妹的死活,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

難道隻是施舍幾個同情的眼神她便滿足了?

不,她要的是能將姐姐給救出那個魔窟!

回到屋裏蕭懷素就後悔了,她幹嘛心軟答應了蕭懷秀的請求?她這不是自己找抽嗎?

高邑縣主恐怕已經恨她入骨,這樣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更何況這個女人還毒死了她的母親,這樣的仇恨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化解的,可偏偏高邑縣主的女兒又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這不是冤孽是什麽?

等著寧湛回家後蕭懷素又將這事說給了他聽,心裏一陣糾結,“六哥,你說我去是不去?”話音一落又歎道:“我可不想別人以為我有多高尚,能夠以德報怨,我純粹是受不了她的眼淚,從前也沒見她這麽愛哭,敢情是躲我這來討償的?!”言罷還一臉懊惱的神情。

看著蕭懷素糾結的表情,寧湛卻是樂得將她圈到了懷中,問道:“四妹今年多大了?”

“十歲,還不到十一呢。”

蕭懷素偏頭回了一句,又納悶道:“你問這幹什麽?”

“十歲的姑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隻怕她也不好受。”

寧湛牽了牽唇角,其實他對這個懵懂的小姑娘沒有什麽單純的惡感,再多的過錯都是她母親高邑縣主犯下的,算起來蕭懷秀也很無辜。

蕭懷素默了默,緩緩點了頭,“我知道,她隻怕也受了不少苦。”

蕭懷秀因為高邑縣主的關係受人唾棄,隻怕走到哪裏都不討喜,這對一個十歲大的孩子來說確實是一項不小的心理負擔。

“我也沒讓你一定要去幫她,你自己斟酌著即可。”

寧湛順了順蕭懷素腦後的烏發,“縣主如今是被關在宗人塔裏的,這種地方有的進沒得出,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見蕭懷素癟了癟嘴,又道:“當然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不過你四妹想要見見她也無可厚非,畢竟母女連心,或許見了一麵她也就釋然了,指不定回頭就打定主意回蘭陵,這對你來說豈不輕省了?”

蕭懷素腦中靈光一閃,不由笑著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完成了她的心願,指不定她就不賴在這裏了,安心地回蘭陵好好地過日子,等著年歲一到就嫁人了事。”說罷拍了拍寧湛的肩膀,誇讚道:“還是六哥你想得長遠。”

這樣想著,蕭懷素便打定主意第二日進宮去麵見懿德太後。

“瞧把你樂得?”

寧湛伸手刮了刮蕭懷素的鼻頭,“眼下你不喜歡她在這裏,指不定她走了你還要念著她呢,誰知道?!”說罷自己輕聲一笑。

蕭懷素的臉色微微一僵,卻又在心裏對自己搖了搖頭。

她會想那個哭泣包?

她才不會呢,一定不會的。

可為什麽想著蕭懷秀或許在不久後就要離開,她的心裏卻多了一絲悵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