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故友

從懿德太後的“景福宮”離開後,蕭懷素便預備著去靜妃那裏走上一圈,怎麽說也是與端儀公主一道入的宮,她也該去靜妃那裏坐坐才是,便有太後宮裏的宮女帶路往靜妃的宮殿而去。

隻是這路還未走到一半,見到不遠處行來的皇後的儀駕,蕭懷素神情一凜,便也恭敬地退到了一旁行了禮。

皇後微微頓了頓,見不遠處有人垂首行禮便也問了身旁的紅姑一聲,“那是誰呀,瞧著挺眼熟的。”

“回娘娘的話,應該是安平郡主!”

紅姑這一說,皇後立馬便是眉開眼笑,又拉出了身後一個俊美的青年,指了不遠處的蕭懷素道:“快看看,你卜一回京便遇到從前的故友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麽?”說著便攜了他的手走前幾步,笑道:“懷素,你看看是誰回來了?”

蕭懷素行了禮後便恭身站在一旁,此刻聽到皇後的笑聲便抬眼望來,隻是一個照麵,她便頓住了,接著又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做夢,眼前一身月白色長袍如嫡仙一般的男子果真是她所熟悉的葉觀瀾,不由一臉驚喜,“觀瀾,真是你回來了?”

“好久不見了。”

葉觀瀾牽唇笑了笑,英俊的麵容沐浴中陽光下,就像遺落在凡間的神祇,舉足投足間俱是優雅與高貴,讓站在身旁的宮女們都晃花了眼,紛紛拿一臉崇拜迷醉的表情看向他。

“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提前說上一聲?”

蕭懷素忍住心裏的激動,再次見到葉觀瀾才覺得他著實成熟穩重了不少,隻是隨著年齡漸長,那份優雅貴氣更加深入人心,即使沒有華袍與美飾,走到哪裏也都像天生的貴公子。

“今兒個才剛剛回京,也沒來得及回府一趟就奔宮裏來了,也是念著姑母。”

葉觀瀾說著話便回頭看了皇後一眼,皇後笑著點頭,又嗔他一眼道:“虧得你孝順,也不枉費本宮這些日子都念著你。”又轉向蕭懷素道:“難得你們遇到了就好好聊聊,本宮也不打擾你們。”說罷就吩咐紅姑派了幾個宮女太監跟著,自己則是擺架回宮。

青天白日的,又有那麽多宮女太監看著,蕭懷素倒是不怕人說道,隻與葉觀瀾邊走邊聊,“這次回京便不打算走了吧?”

“怎麽不走?外麵事情還多著呢,我手頭上都還有幾樁買賣要談定,若不是姑母連寫了幾封信托寧兄送來,我這不也回不來嗎?”

葉觀瀾說著便搖了搖頭,又笑著看向蕭懷素,“看來你婚後的日子還過得不錯,如今又得封了郡主,又是太後的義女,身份尊貴,已是從前不能比了。”

“連你也笑話我!”

蕭懷素癟了癟嘴,恢複了幾分兒時的俏皮模樣,讓葉觀瀾看著心裏一陣感慨,唇角不禁微微揚起,恍惚中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一般,便又聽蕭懷素道:“這個郡主之位可是我拿命換來的,你隻怕不知吧?”

葉觀瀾抿了抿唇角,緩緩斂了笑容,沉聲道:“聽姑母提了提,是……那位動的手?”言罷目光往“永樂宮”那方掃了掃。

蕭懷素淡淡一笑,“八九不離十吧,不過皇上護著,誰也不能說她的不是,連太後都要給幾分麵子不是嗎?”

葉觀瀾想了想才慎重道:“這梁子到底是怎麽結下的,我記得你不是那等挑事之人!”

“這事說來話長。”

蕭懷素苦笑一聲,便將他們與安家姐妹的過節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末了才道:“原以來她們是小姑娘不懂事,不想還真被別人給記恨上了……”話音一落,又婉轉而笑,“不過如今我也不怕她們,有了郡主這頭銜,見了我她們還得恭敬地行禮問安呢!再說了年後要去吳王府做小的人可不是我……”說罷眨了眨眼,眸中閃著靈動而狡黠的光芒。

安家姐妹要到吳王府做小的事情葉觀瀾是聽皇後提了提,卻沒有往心上去,此刻見蕭懷素這得意的模樣便也緩了麵色,唇角揚起一抹笑來,“你這是不是在說,得罪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你可以試試!”

蕭懷素挑釁地揚了揚下頜,倒是讓葉觀瀾有些哭笑不得。

兩個昔日的好友,雖然分別了些年頭,可再次相見三言兩語之間便又能找到從前那種熟悉的感覺,重溫過去的溫馨,再好的朋友也不過如此吧?

今日本是來向懿德太後討個教養嬤嬤,見到葉觀瀾卻是意外之喜,這讓蕭懷素很是愉悅,又促狹地問起了皇後娘娘的老生常談,“隻怕這次娘娘召你入宮是要將親事給定下了吧?”說著揶揄地眨了眨眼,“娘娘還曾說過,若是你不留在家裏開枝散葉,隻怕京城這門你也別想出了!”說罷幸災樂禍地捂唇笑了起來。

葉觀瀾白皙的臉皮立時便升起了一抹紅暈,又見身後的宮女太監離得遠,想必並沒有聽見他們倆人所說的話,這才低斥了蕭懷素一聲,“也就你這般口沒遮攔,這樣的話也敢說?橫豎你母親就該把你生成個小子才是!”

“那可不行!”

蕭懷素走前幾步後又回過頭擺了擺手,“若是生成了小子,你讓我家阿湛娶誰去?”

“說到寧兄,我倒是為他尋來了好些美酒。”

葉觀瀾跟著走上了前來,對蕭懷素一一細數道:“有西域最勁道的烈焰葡萄酒,紹興的黃酒,福建的龍岩沉缸酒,貴州的茅台酒,山西的汾酒……”

“得了,你快別數了!”

聽著葉觀瀾報這些酒名蕭懷素就頭疼,隻嗔他一眼道:“你若是把六哥給灌醉了,看我饒不饒你!”

“誰灌醉誰還不一定呢,據我所知,寧兄的酒量可好了!”

看著蕭懷素這般維護寧湛,葉觀瀾心裏還有些酸酸的,朋友和丈夫果然是不能同日而語的,他心裏不禁有些羨慕寧湛。

也許真像蕭懷素所說,他也該安心地娶個妻子回家了,開枝散葉雖然是大事,但能有個隻一心為他,想著他愛著他並且關心著他的女子,這樣的感覺一定很好吧?

“上次就喝高了去,直睡到第二天才醒呢!”

蕭懷素搖了搖頭,這也是她後頭聽寧湛提起過,沒想到葉觀瀾斯斯文文的,這酒量卻也不差。

“你別提了,要不是我提前叮囑了羅叔,這第二日我定也是走不了的。”

葉觀瀾苦笑著擺手,說起喝酒這事他當真也沒比寧湛好上多少,不過想著倆人倒是挺投緣的,便又道:“晚些時候我再把給你們捎來的禮物送到寧府去,到時候再約了寧兄一道出來喝酒!”

倆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兒,那廂皇後宮裏的女官來尋葉觀瀾,蕭懷素又要去靜妃宮裏,倆人約好了下次在家裏再聚,便也分道而行了。

等著葉觀瀾離開了,蕭懷素才回想起來杜延林曾經拜托過她,請她引薦一番認識葉觀瀾,她見著葉觀瀾竟是一高興將這事都給忘了,剛想急走幾步追上去,轉而又想過幾日後要再見麵的,到時候再說也是一樣,便也收住了腳步,搖頭一笑,“我這心急什麽呢,觀瀾又不會急著走,三表哥也還在杜家呆著呢!”

這樣想著蕭懷素又回身往靜妃的宮殿而去,卻不想見著迎麵而來的安家雙胞胎姐妹之一,一時之間倒不能分辨出到底是誰,不過見著她氣鼓鼓地瞪向自己,活像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一般,讓蕭懷素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不過見她隻是瞪著自己看,眸中神情似憤恨又似不甘,蕭懷素略微一想便覺出她是誰了,若是安家那個炮仗似的安子如,隻怕眼下有什麽不快已是破口罵了出來,如今這個那麽能忍,看來是那個心中頗有成算的安子雅。

蕭懷素抿了抿唇角,也不欲搭理安子雅,就要從她身邊繞了過去,不想安子雅竟是踏前了一步,擋在了她跟前,冷笑道:“郡主走這麽快是想要上哪去了?莫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急急躲開?”

蕭懷素聽到這話臉色一變,卻是頓住了腳,隻淡淡地掃了安子雅一眼,“怎麽安小姐如今這般不通禮數,見了本郡主也不行禮拜見,這是想破罐子破摔了?”

宮裏都傳遍了安家姐妹年後就要以十三歲稚齡進到吳王府做小的事,想來這姐妹也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在宮裏也不願謹小慎微地伏低做人,碰上了蕭懷素這個不是正經宗室出身的郡主,想要在她麵前撒撒潑也是能夠理解的。

蕭懷素本不想與安子雅計較什麽,但偏偏她要湊上前來,少不得自己就要當麵打打她的臉了。

“你……”

安子雅漲得一臉通紅,隻咬著唇忿忿地瞪向蕭懷素,這已經是她心裏麵的隱痛了,不想這個女人還要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她並不是衝動的安子如,原本給吳王做小這事已成定局,她也在勸自己慢慢歇下心思,順著安貴妃的意願到吳王府好好呆著,指不定還能成為吳王與安貴妃之間的橋梁,今後若是倆人都飛黃騰達了,還能少得了她們姐妹的好處嗎?

可是她偏偏見著了那個人!

安子雅自問自己也算見識過不少風流儒雅的貴公子,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如他這般閃耀奪目,俊美如神祇,隻要是他出現的地方,似乎連鮮花都失了顏色,連風景都成了他的襯托,他生來就該是受人膜拜的,連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甚至就連做他腳下踩過的泥也覺得是一種幸運。

可這樣的人,偏偏對著蕭懷素笑得這般溫和親切,而她卻隻能躲著遠遠地看上一眼,半點不敢輕易地靠近。

而後她向人打聽過了,才知道這個俊美的青年正是皇後娘娘的侄兒,廣恩伯府的世子葉觀瀾。

觀瀾,觀瀾,安子雅在心裏默默地念著他的名字,沒想到他人長得俊,連名字也取得這般好聽,隻是為什麽他偏偏又認識蕭懷素?!

見著安子雅眸中複雜變幻的神色,蕭懷素懶得猜想她又生出了什麽壞主意,徑直越過了她向前走去,卻不想安子雅竟又追了上來,作勢想要拉住她的袖擺,卻被石娟一個手刀給劈落開來。

安子雅痛叫一聲,這才滿目驚惶地看向石娟,被石娟冷然的目光一掃又向後縮了縮,如今安貴妃又沒在身邊給她撐腰,她可不敢惹到了這個會武功的丫環,不禁一臉忿忿地對蕭懷素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說罷咬了咬牙。

蕭懷素聽了這話簡直都想要笑出聲來,不禁斜睨了安子雅一眼,“貌似是安小姐一直攔著不讓我走才是?怎麽著,想要給我行個全禮嗎?”說著給石娟使了個眼色。

她自問不是惹事之人,可安子雅這樣揪著她不放,話裏話外都帶著刺,她聽在耳朵裏也會不舒服,隻怕聖人都會有火。

石娟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隻腳下一動便踢了個小石子過去,安子雅立馬跌跪在了地上,正正經經地伏倒在了蕭懷素跟前,她這才滿意一笑,“安小姐的大禮本郡主受了,也就不予計較你剛才的無禮行徑了。”

“你……使詐!”

安子雅恨恨地瞪了蕭懷素一眼,卻也知道是石娟使了詭計將石子打在了她的腳碗上,這才痛得跪倒,心裏對她們主仆自然是怨上了千百遍,口中卻不減厲色,“郡主,我勸你與葉世子走遠些,不然本就是有夫之婦,再傳出什麽風言風語來……我可是為了你好!”

原來是為了葉觀瀾啊!

蕭懷素了悟過來不禁失笑,葉觀瀾的魅力當真是男女通殺,如今就連一個小丫頭都對他心心念念地不忘,這才剛入宮沒多久,若是再呆一陣子,隻怕安子雅已是有了非他不嫁的心了。

“我與葉世子本就是多年的好友,也就隻有思想齷齪的人才會胡亂猜測,再說我行得正做得端,倒真不怕爾等小人在背後嚼舌根!”蕭懷素冷笑一聲,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安子雅,“我勸安小姐也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著你們姐妹婚期將至,還是在宮裏安分些來得好。”

“你……我才不相信你們是朋友!”

被蕭懷素這一通搶白,安子雅頓覺得詞窮,舌頭轉了半圈才吐出一句話來,“葉世子天人之姿,怎麽會認識你這個蛇蠍心腸口蜜腹劍的女人!”

蕭懷素驟然沉下了臉色,沒想到她步步退讓,安子雅當真還不依不饒了,若不是她與安家姐妹本來就不對盤,此刻倒是要為葉觀瀾有這樣一個忠粉而暗自好笑了,可事情卻是發生在她的身上,若是她再退讓,那當真就不是蕭懷素了。

想到這裏,蕭懷素便對身旁一個領路的宮女吩咐道:“去,請慎刑司公公來,我倒要問問他,一個沒有品階的人屢次對本郡主出言不遜應該得到什麽樣的懲罰?!”

這宮女是懿德太後宮中的,自然不會懼怕安貴妃等人的勢力,蕭懷素這一說她立馬便領命而去。

安子雅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見蕭懷素輕蔑的眼神看來,她到底又忍住了心中的怯懦沒有拔腿離開,仗著是安貴妃的侄女,就算是蕭懷素又真能將她怎麽樣不成?她倒是不信了。

慎刑司的公公不一會兒便到了,隻見蕭懷素站在那裏立馬便笑著迎上了前來,“郡主有吩咐,咱家立馬便趕來了!”何止是趕來,身後還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看起來一臉凶戾之氣的太監。

蕭懷素客氣一笑,“還不知道這位公公怎麽稱呼?”

“咱家姓李。”

李公公對著蕭懷素點頭哈腰,態度倒是極其諂媚,誰不知道如今這位是太後跟前的紅人,連皇上都要稱一聲義妹呢,他怎麽會趕著去得罪,又掃了一眼跪在不遠處的安子雅不禁暗自皺了皺眉,這安家姐妹總會找事,都這樣了還不消停,還以為眼下是安貴妃掌事呢?

蕭懷素笑了笑,身後的石娟便站了出來道:“李公公,這位安小姐對咱們郡主出言不遜,郡主已經多番忍讓她卻仍然不知悔改,還請李公公看著怎麽處罰!”說罷便退到了蕭懷素身後。

“這安小姐也太不識抬舉了,不過仗著貴妃娘娘的顏麵才能在宮裏行走,如今娘娘都安心待在宮裏抄經念佛的,她卻要出來惹事,若是貴妃娘娘知道了隻怕也是要怪罪的。”

蕭懷素聽著李公公念了一通,神情始終是淡淡的,李公公也知道自己沒有說到點子上,隻怕不能逞了安平郡主的意,心中想了想才道:“依著慣例,這種對宗室郡主不敬的宮女太監們輕則掌嘴二十,重則打死了事……”眼風瞥了蕭懷素一眼,又繼續垂了目光道:“不過安小姐也不算是咱們宮裏的奴才,咱家以為掌嘴十下以作懲戒,郡主以為如何?”說罷一臉諂笑地看向蕭懷素。

“行,公公看著辦就是。”

蕭懷素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公公了。”

“蕭懷素,你敢?!”

安子雅沒想到自己的命運片刻之間便被人給決定了,隻掙紮著站了起來,又指了李公公喝罵道:“當初慎刑司柳公公在時都不敢對咱們姐妹如何,你這個奴才竟然敢動我?!”

蕭懷素隻輕哼了一聲,暗歎安子雅的愚蠢,就連有人在跟前都敢這般囂張,不敬的罪名更加要落實了。

“安小姐說笑了,咱家也隻是依規矩辦事!”

李公公被安子雅當場給喝罵,心裏也動了怒火,隻皮笑肉不笑地指了身後倆人道:“將安小姐給押住,就由本公公親自動手!”說著又看了蕭懷素一眼,見她輕笑著點了點頭,這下膽氣更足,上前便是左右手開弓,“啪啪”幾下便將安子雅打得找不著北了,唇角一絲血跡蜿蜒而下,連頭上的釵環都給打散了,那模樣看起來好不淒楚。

安子雅起初還能喝罵兩聲,到了最後隻剩下嘴裏的哼唧,還被李公公給唾了一口,“咱家見過的歪犢子多了去,倒是像這樣的還少見,一個白身也敢向郡主叫罵,真是長了你的狗膽!”又命太監放開了安子雅,她便如一攤爛泥似地軟倒在了地上,隻是眸中仇恨的光芒連番閃動著,一眨不眨地瞪向蕭懷素。

蕭懷素也是不懼,隻冷笑著看向安子雅,“若不是安小姐連番挑畔,也不會換來如今的一頓巴掌,想來到了明年出嫁之時這臉也該是長好了。”說罷也不再看安子雅,轉身離去。

身後的李公公還在那裏點頭哈腰,又將蕭懷素送出了老遠,這才轉回了身來,對著安子雅輕蔑一笑,帶著他的人揚長而去。

“啊!”

安子雅嚎叫了一聲,像是要發泄出心裏的不甘與憤怒,可被打歪了的嘴隻剩下痛苦的嗚咽,她看著蕭懷素離去的方向,眸中的恨意如火光一般熊熊燃燒著。

今日蕭懷素給她的恥辱她都一並記著,等著有朝一日,若是她得勢了,定要蕭懷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