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9 章 出走
風霄的到來的確是很突然,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雖然眾人猜測不一,但到底不敢在這位高人麵前露出什麽不滿與不敬來,等著年夜飯開席,他自然也位列在主位的席桌上,就坐在寧遠身旁。
因是團圓夜,也就在廳裏架了個雲錦八扇屏,以雞翅木為底座,分了男女而坐。
薑姨娘與易姨娘難得地被袁氏賜了座位,得以一起上席,這也是看在她們倆人孩子都大了的份上,袁氏特意給的體麵。
蕭懷素安排的菜色葷素搭配得宜,倒是兼具了各人的口味,得到了一致的表揚與誇讚。
席間,白漣漪扯了蕭懷素的衣袖小聲說著話,“原本是好好團個年,但我卻沒什麽興趣了。”
“若是累了,待會你就先去休息,也不定要陪著咱們一起守歲的。”
蕭懷素偏頭看了白漣漪一眼,又往她碗裏夾了一個香菜肉元,“吃吃這個,我讓人先浸了蜜汁的,味道不錯。”
“吃什麽都沒味。”
白漣漪癟了癟嘴,若不是時間地點不對她都想要痛哭一場了。
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從她身為大夫以來,接下的病人就從來沒有治不好的,當然那種必死之人她也不會接。
可眼看著寧遠要好了,如今卻出了這一出,病人永久地留下了這個隱疾,讓她如何心安?
當然她也不是指責自己的師尊來得不是時候,也不能一味地怪袁氏沒事找事地非要任性地比一場,也許怪就怪她自己倒黴吧。
想起之後要挨的那一頓鞭子,她是如何都笑不出來的。
“若是季書呆在這裏就好了!”
白漣漪重重地歎了一聲,又為自己倒了杯果子酒喝了起來,對著蕭懷素慘然一笑,“怎麽今日喝這個酒也不甜了。”吃進嘴裏都是滿滿的苦澀。
“這酒自然是甜的,不過吃東西也與心境有關,你的心都不靜不寧,如今哪能品出酒香?!”
蕭懷素搖了搖頭,收了白漣漪那壺果子酒,又讓代兒拿了一壺老白幹過來,親自給白漣漪滿上,“今兒個喝這個吧,勁兒大,難得是過年夜,就是醉醉也無妨。”
“人生難得一回醉嘛,幹了!”
白漣漪豪氣萬千地擼起了衣袖,當真是一杯一杯地喝了起來。
蕭懷素也由得她,有時候一個人心裏的鬱悶得不到排解那自然會嘔氣傷肝,還是發泄出來得好。
女眷這邊也就隻有蕭懷素與白漣漪交好,再說白漣漪也不是對誰都這般親近的,武安府上的其他人對這位會使一手利落銀針且功夫高強的女大夫可是又敬又畏。
即使此刻有人蠢蠢欲動想要一探究竟,隻怕也是不敢開這個口的。
“今兒個難得這般高興,妾身敬夫人一杯。”
薑姨娘左右看了一眼,不禁倒了滿滿一杯酒站起身來對著袁氏敬酒。
平日裏的袁氏本是滴酒不沾,也不知道今日是怎麽了,對薑姨娘的敬酒倒是不拒,自己滿了一杯,仰頭就喝了起來。
擱下了酒杯,袁氏淡淡地掃了一眼薑姨娘,她知道薑姨娘是想要試探她,不過這些小把戲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心裏的掙紮與矛盾這些人都不會懂的,唯有醉去,或許她才能夠得到暫時的解脫。
“夫人好酒量!”
薑姨娘見袁氏這般模樣,自然也跟著喝了下去,隻是狹長的鳳目一轉,劃過些許閃亮的微光,心中自有一番計較,又對馬晴雯使了個眼色,這才又坐了下來。
果不其然,薑姨娘剛剛坐下,馬晴雯又開始給袁氏敬酒,袁氏來者不拒,倒是表現出難得的豪爽氣概。
蕭懷素看在眼裏,不禁有些擔憂,勸袁氏道:“今兒個雖然是年夜,大家高興著,可婆婆也要注意著自己的身體,少喝些得好。”
“我知道,醉不了的。”
袁氏淺淺一笑,白皙的臉蛋映上了一抹紅暈,倒是有種別樣的風情與美麗,一時之間倒是讓在座之人都看呆了去。
而隔著屏風那一頭,寧遠的麵色卻不是太好。
女眷那裏的敬酒他當然聽進了耳朵裏,也是他刻意留心著那邊的動靜,所以對袁氏這樣的變化很是擔憂。
今日從城外回府後,袁氏雖然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可寧遠總覺得她的心卻不在這裏,他亦發看不透自己的妻子了。
原本想要一番詳談了解一下,可卻被袁氏推拒了去,以至於眼下他都憋著一肚子火氣,隻能將這忿忿之情發泄在了酒桌上。
袁氏飲下多少杯酒,寧遠也是當仁不讓。
“父親,您的腿疾又複發,眼下不宜過多的飲酒!”
寧湛看在眼裏也有幾分焦急,卻不明白寧遠是在嘔什麽氣,隻能好言相勸。
席桌上還坐著寧灃與寧澤,聽到寧湛這一說,兄弟倆個自然要對寧遠表達出一番關懷,勸了又勸,可是依然無法阻止寧遠這番我行我素。
“父親這是怎麽了?”
寧灃不由有些責怪地看向寧湛,壓低了嗓音道:“今日之事我雖然沒過問,可自從你師尊來了之後這府裏就不太平了,你看父親這樣……”說罷目光又隔著屏風掃向了女眷那桌,輕哼一聲,“夫人也有些不對了。”
當然袁氏有點什麽寧灃是巴不得的,可他又還沒有了解到其中的原委,也不知道這樣的契機能不能為己所用,心下不由琢磨開了。
今兒個事情他們也是知道得一知半解,誰叫蕭懷素下令封了園子的,所以對風霄到來後發生過什麽他們根本不清楚,隻知道這一來一回地出了趟門,寧遠的腿疾又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風霄之故?
所以他這樣說道,不過也隻是為了探一探寧湛。
寧湛雖然對寧灃有些不喜,但也知道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不過風霄是自己的師尊,他尊敬有之,斷沒有去斥責的道理。
想到這裏,寧湛不由抿緊了唇,目光跟著向女眷那方轉了過去,果然見著袁氏一杯一杯地喝著酒,蕭懷素雖然在一旁勸著,可袁氏好似犯了執拗一般,真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就如同眼前的寧遠一般,這讓他心下也有幾分不解,明明隻是切磋功夫,明明隻是白漣漪的問題,怎麽眼下好像波及到了自己的父母身上,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六哥,”寧澤也有幾分好奇,不由湊過了頭來低聲道:“今兒個父親到底是怎麽了,我瞅著都有幾分不對,要不咱們再勸勸?”
兄弟幾個正商量著該不該再勸勸寧遠,已見得坐在他身旁的風霄舉起了杯,笑道:“寧師弟,一人獨飲有什麽意思,我陪你喝上兩杯吧!”
袁氏的丈夫與兒子都留意到了她的異常,風霄不可能什麽也沒發現。
其實他的內心也有些忐忑煎熬,他怕最後袁氏選擇的人不是他。
畢竟那麽多年過去了,就算從前的那份愛戀還在,誰知道它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淡化。
更何況袁氏已經不是曾經的她,她有了丈夫,有了兒子,如今連孫兒都已經在側,這樣的一大家子她能夠割舍得下嗎?
風霄執杯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因為那不確定的未來,他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迷茫與無奈。
“喔?”
寧遠冷冷地轉過了目光,看著風霄那一臉淡然的模樣,隻輕輕地扯了扯唇角,那抹笑容卻並沒有停留太久,已是化作了一股陰鬱之色,“好,那我就陪風師兄好好喝上一壺!”說罷已是讓人拿了酒來,他與風霄一人一壺。
“古人雲,一醉解千愁,今日倒可以試試!”
風霄似對寧遠的臉色視而不見,隻執壺而飲,那份灑脫的意態倒真是有幾分方外之人的感覺,讓人看著有幾分羨慕。
至少寧澤就已是瞪大了眼,這樣的氣度與作派隻怕他這輩子都是學不到的。
“還是師兄痛快!”
寧遠大笑一聲,也是仰頭喝起了壺中的溫酒。
屏風這邊的動靜太大,阮氏都不由探頭望了望,這才扯了蕭懷素衣袖小聲道:“今兒個到底是怎麽了,侯爺與夫人都這般豪爽?”
“許是高興吧!”
蕭懷素隻能強笑兩聲,“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又起身道:“我去廚房看看,再加幾個熱菜和點心,二嫂你們且先吃著。”
這邊馬晴雯早已經敗下了陣來,她想要灌袁氏的酒,可自己又怎麽是袁氏的對手,就算與薑姨娘兩人輪番上陣,此刻也有幾分醉熏熏的感覺了。
薑姨娘婆媳倒下了,這下白漣漪倒是與袁氏對上了,倆人的苦惱各不相同,可喝起酒來卻是一樣生猛,蕭懷素看了不由搖頭直歎,又對阮氏交待了兩句,“還請二嫂多看顧一下,我再讓廚房熬些醒酒湯送來,若任他們這樣喝下去隻怕明兒個都醒不來!”
“你去吧!”
阮氏點頭應了,雖然她也覺得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對,但此刻她卻明智地選擇了不問,何況能夠看著薑姨娘婆媳倆喝得爛醉的模樣,她也覺得十分解氣不是?
這個年夜裏喝醉的人著實不少,原本要在一起守歲的人也分別被丫環小廝給抬回了各自己的屋裏蒙頭大睡,等著蕭懷素料理完一切回到自己屋時,這才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今兒個累著你了!”
寧湛拉了蕭懷素坐到了一旁,自己則站在她身後給她按摩著肩膀。
“累倒是其次,就是心裏有些不舒坦。”
蕭懷素偏頭看了寧湛一眼,猶豫道:“你沒覺著今晚公公婆婆很是奇怪?”
“是有些奇怪,可他們不說,咱們也不好多問,畢竟是長輩之間的事。”
寧湛也搖了搖頭,又道:“三哥還問我來著,不過我知道的也不詳盡,能說什麽呢?”一頓又道:“他還說是因為師尊的到來才弄成這樣……可這怎麽可能?”
“我也覺得與你師尊有關。”
蕭懷素默了默,才道:“隻是這事咱們真不好插手,眼下也隻能先在一旁看著,隨機應變吧。”
蕭懷素都這麽說,寧湛自然也就不再多想,又問起了白漣漪的情景,“我瞧著白師妹好似也有些不鬱的模樣?”
“許是因為公公腿疾的關係。”蕭懷素點了點頭,“原本都要治好了,如今卻功虧一簣,她覺得自己做大夫有些失敗。”
“其實這也與她無關的。”
寧湛皺眉輕歎,寧遠的腿的確讓他們擔憂,好不容易能夠根治了,卻又因為自己的不慎而埋下了隱患,知道了這個消息誰也開懷不起來,連這個年節過得也是鬱悶得緊。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她就是想不通,也許過段日子就好了。”
蕭懷素輕輕靠著寧湛,突然聽到屋外有陣陣響聲,正覺驚奇,寧湛已是笑道:“怕是有人在放煙花,這個時辰應該已是子夜了。”
“放煙花?”
蕭懷素一聽就來了精神,站起來拉了寧湛的手道:“咱們也出去看看!”也許這是今夜唯一讓人覺著喜慶的事了。
子夜一過,果然便有人爭相點燃了煙花爆竹。
蕭懷素與寧湛就站在廊下,仰頭看著天空上綻開的燦爛花火,五光十色地耀人眼球,似乎隔著老遠都能聽到人們喜慶的歡呼與慶祝聲。
“過年最開心的應該是孩子們了。”
蕭懷素笑了笑,與寧湛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看著天空上燦爛的火花,腦中不由回憶起了自己童年的種種。
“那可不是,又能領壓歲錢,又能放煙火,還能吃好吃的。”
寧湛嗬嗬地笑了一聲,童年的時光總是最難忘的,雖然於他而言並不是最好,轉頭看著蕭懷素略有些瑟縮的模樣,想著夜裏多涼,他不由伸手將她給攬緊了。
“等著元哥兒長大,也能與這些大孩子們一起笑鬧了。”
蕭懷素趁勢窩進了寧湛的懷裏,今兒個過年,值夜的人也提前放了假,倒是沒有人在旁侍候著,即使她的丫環也站得老遠,就算看著主子們這般親近也會自動回避一下。
“哪裏用和這些大孩子?”寧湛抱緊了蕭懷素,在她臉上輕輕落下一吻,“你再給元哥兒生些弟弟妹妹,他這個做哥哥的不也能帶著他們四處玩耍了?!”
“弟弟妹妹?”
蕭懷素輕哼一聲,又仰頭嗔了寧湛一眼,“你可想得美呢,生孩子多痛,要不你來試試?”
“我聽說生一回痛,第二次第三次就不痛了,要不咱們再試試?”
說起這個話題,寧湛不由雙眼發光,賊得跟狼似的。
“生,也不是不行。”
寧湛這模樣蕭懷素又不忍心打擊他,見他一臉渴求,轉而一想忽地笑了,“怎麽著也要等著元哥兒滿了三歲之後,也讓我喘口氣行不行?”
“行是行,不過等著元哥兒滿三歲還有兩年多呢!”
寧湛皺了皺眉,一臉愁苦的模樣,“要不等著他滿兩歲?”
“這個可以考慮。”
蕭懷素笑了笑,又捧了寧湛的臉親了一口,“我說你糾結什麽呢,孩子年齡太近了,你帶得過來嗎?今後不是還要教元哥兒功夫的,你且先顧著一個,再想另一個,不然個個都不成才,今後你這個做爹的豈不愁死?”
“那倒不會,你生幾個我教幾個,咱們家不論兒子女兒都學些武藝,將來總吃不了虧的。”
對於這一點寧湛倒很是自信,不由拍了拍胸脯保證。
對於寧湛這份較真的勁倒是讓蕭懷素哭笑不得,倆人又看了一會煙花這才相攜著回了屋。
雖說這一夜是要守歲,可臨到天邊微亮的時候蕭懷素還是撐不住了,倒在寧湛懷中便睡熟了。
這個年節雖然過得不像蕭懷素預想得那般,但之後的日子還算平順。
白漣漪盡職盡責地為寧遠治腿,風霄也窩在他那個僻靜的小院子裏,平日裏無事絕對不會出現在人前,一切似乎看起來相安無事。
但就在一個月後的清晨,袁氏卻靜靜地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封書信,讓任何人都不要來找她。
袁氏信裏雖然是這樣說,可寧遠怎麽放得下心?
恰好袁氏走之前的一天,白漣漪才剛剛確認寧遠的腿已暫無大礙,但今後留下的隱痛卻還長埋著,隻待哪一天的發作,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難道她就是一直在等,等著我腿好這才離開?”
寧遠有些失魂落魄,想到種種可能他身子不穩,一個恍神差點跌坐在地,幸好一旁的寧湛及時扶住了他。
“韻兒走了?”
風霄得知了消息後急急趕來,卻沒想到正見到了那封遺落在地的簡信,寥寥幾筆可是清楚明白,袁氏走了,一個人走得幹淨利落,甚至連去哪裏都沒有交待一聲。
“是的,她走了,風師兄眼下可滿意了?”
寧遠的臉色一時之間變得猙獰了起來,撥開寧湛後上前便揪住了風霄的衣袖,狠聲道:“若不是你,她如何會離開?”
袁氏的改變就是從風霄到來那天開始,寧遠不是笨蛋自然能夠察覺得出來,隻是他一直隱忍不發,就是想用真誠打動袁氏,沒想到左等右等還是等到了這樣的結果。
“韻兒……她竟然沒有選我?”
風霄的失落並不少於寧遠,這讓他的自信深深受挫,他以為隻要他願意,袁氏始終會是他的,沒想到如今……
“你個混蛋!”
眼見著寧遠暴躁的拳頭就要招呼了上來,風霄雙手一擺便掙脫了他的束縛,足下輕點飄然而退,隻淡淡地掃要寧遠一眼,“眼下我沒時間和你糾纏,我這就去找韻兒!”說罷轉身便飛縱而去。
“你給我停下!”
寧遠怎麽能由得風霄去獨追袁氏,他運氣丹田,正想躍身追去,卻不想身後一滯,竟是被寧湛給扯了下來,他不由怒火中燒,“還不快放開我!”
袁氏的出走眼下也就隻有寧遠以及寧湛夫婦知道,也不知道風霄哪裏知道的消息也趕了過來,此刻他一走,便隻有寧湛與蕭懷素在側,見著寧遠又要運功,他如何能不出手阻止?
“父親,您的腿才剛有好轉,如今不能再妄動了。”
寧湛急聲勸道,蕭懷素見狀也跟著附和了一句,“即使公公要去找婆婆,也要備好包袱帶好隨從,最好是騎馬而去,這也免了您路上的奔波,若是腿跡再犯,漣漪可不能隨時都為您診治,這不是拖延了您找到婆婆的時辰?”
其實蕭懷素一直冷眼旁觀著,風霄的到來以及他說的那番話不過是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
也幸好袁氏誰也沒有選擇,可就這樣孤身上路出走,其實也間接證實了她內心的掙紮反複,恐怕兩個男人讓她無法做出決斷,選了一個,又怕另一個傷心難過,最好的方法就是誰也不選。
被蕭懷素這一勸寧遠也冷靜了下來,又對寧湛點了點頭這才抹開了他的手,沉聲道:“你媳婦說得對,我不能就這樣走了。”
他深知袁氏的性格,這一出走隻怕不是小打小鬧,竟然連梅雪都沒帶上一個人走了,或許短時間以內真地沒辦法找到她。
他這一出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歸來,真要好好安排一番才行。
“你們出去吧,這事容我好生想想。”
寧遠揮了揮手,又沉下了麵色坐在一旁,見他不想讓人打擾,蕭懷素這才拉了寧湛出門。
------題外話------
姑娘們,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