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3 章 戰事

這一個月來蕭懷素沒少聽到外間傳來的風言風語,大致就是懷疑寧湛的出身有問題,並且暗指他不是寧遠的兒子。

對於這樣的傳聞,寧湛自然也聽進了耳朵裏,卻並沒有加以阻止。

流言這種東西,你越壓製傳得越激烈,再說清者自清,他到底是誰的兒子他自己清楚。

“當年師尊統共不過下了山兩次,別人不清楚胡亂猜測,父親卻是明白的,所以那些有心人造謠不過是想擾亂軍心,我絕不會受此影響。”

寧湛說得斬釘截鐵,這多少讓蕭懷素心裏踏實了下來,不過轉而一想又有些擔憂道:“閑言碎語咱們雖然不放在眼裏,可就怕公公的那些舊部聽信了進去,你沒瞧著三哥這段日子走得多熱絡,明裏暗裏地聯係了不少人呢。”

“哪些人可以信任,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寧湛淡淡地搖了搖頭,“畢竟是跟著父親征戰沙場的老將,若是立場不定能被輕易收買,我想那人也不足為懼了。”

“我自然希望他們能做出明智的選擇。”

蕭懷素也跟著點了頭,又道:“那你今夜真要往二哥那裏走上一遭?”

“要去,”寧湛微微頷首,眸中閃過一絲凝實之光,“再怎麽說見麵三分情,就看二哥怎麽選了。”

蕭懷素想了想,又去一旁的竹籠裏取了個錦盒過來遞給寧湛,“這個一起帶給二哥!”

“是什麽?”

寧湛微微有些詫異,卻還是打開錦盒看了一眼,卻見裏麵隻放了些墨寶、汗巾、絡子之類的小玩意,不禁笑道:“這些給二哥,會不會太小氣了些?”

“哪裏小氣了,”蕭懷素笑著搖頭,“這字可是乾哥兒寫的,還有雨姐兒做的針線活計,雖然稍顯稚嫩了些,卻是他們對父親的一份牽念,相信二哥會明白的。”說罷輕輕按了按寧湛的手,非常時期隻能行非常之法,雖說這一送有威脅的嫌疑,但如今寧遠不在府中,相信寧沅唯一要顧忌到的就是阮氏及一雙兒女了。

其實這事蕭懷素也反複想過。

若是寧沅真起了反心,怎麽會將阮氏母子再擱在武安侯府裏,即使他相助哪一方,恐怕也怕另一方對阮氏他們下毒手。

可眼下寧沅還按兵不動,便是他也沒有決定好,不然恐怕已經要偷偷地將阮氏他們給接出去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

寧湛沉默地點了點頭,又握緊了蕭懷素的手,“即使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不希望二嫂他們成為咱們的籌碼。”

“我知道,我會妥善安置他們的。”

蕭懷素笑著點頭,她也不希望傷害到阮氏母子幾個,所以必要的時候她會將他們給送走,給寧沅造成一個錯覺也好,將來他們自會知道孰是孰非。

等著寧湛離開之後,蕭懷素也沒有歇下,讓代兒打了燈籠,轉身去了二房的苑子。

阮氏或許什麽也不知道,可也能察覺出這一段日子裏侯府的風雲暗湧,所以蕭懷素的到來讓她更覺得緊張,隻帶著幾分忐忑地將她給迎了進去,“弟妹這個時候來,不知道是何要事?”說罷起身倒了杯茶水擱在了蕭懷素麵前。

“二嫂也坐吧,咱們好生聊聊。”

蕭懷素笑著拉了阮氏落坐,又問起了寧乾寧雨的近況,阮氏緊張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兩個孩子都好,前些日子還在琢磨著該送什麽東西給二爺呢,”說罷微微一頓,又掃了蕭懷素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卻沒想到二爺遲遲沒有進城,世子心裏可別生出其他想法才好……”

“二嫂多慮了。”

蕭懷素笑著擺手,也知道阮氏心裏也有些不踏實,便道:“都是兄弟,世子自然是念著二哥的好,許也是軍中事務耽擱了,等著二哥料理妥當自然便能進城了。”說罷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蕭懷素這般地不動聲色讓阮氏心裏更是沒底,掙紮了一陣後才試探道:“弟妹,你就與我說實話吧,到底如今是個什麽情景,我又見不到二爺,這心裏著實是很不踏實。”

“二嫂以為呢?”

蕭懷素淡然一笑,微掀眼簾看向阮氏,她的目光一派平和,從中當真看不出絲毫慌亂與擔心。

阮氏隻覺得心頭“咯噔”一聲,想著兩天前收到寧沅傳來的密信,心裏更是七下八下的。

若是寧湛與蕭懷素都這般自信,寧沅憑什麽以為最後的勝利者會是寧灃?

再說最後真由三房承爵,鳥盡弓藏,焉還有他們二房的什麽好處?

寧灃本就不及寧湛寬厚,想來若是六房真的失勢了,接下來就會輪到他們頭上。

想到這個後果,阮氏都不禁雙腳發顫。

“二嫂,你是怎麽了?”

蕭懷素輕輕搭上了阮氏的手,感覺到她身體不自覺地輕顫,不由眸光一眯,看來阮氏是知道了點什麽,或者更甚者是早已經與寧沅有了聯係。

寧湛相信阮氏所以沒顧忌到這些,可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不得不好生應對。

“沒……沒什麽!”

阮氏強笑了一聲,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來,卻被蕭懷素給一把握住,她目光犀利似刀,直直地逼進了阮氏的心裏,“二嫂就不想和我說些什麽?或者你已經知道了二哥的想法?”

“你……”

阮氏驚訝地抬頭,她眼中閃過震驚與失措,這些都直直地收入了蕭懷素的眼中,也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不由紅唇微抿,肅然道:“你果然是知道的。”

“弟妹!”

被蕭懷素識破,阮氏一下便慌了神,隻搖頭否認道:“弟妹說笑了,我當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娘,你怎麽能騙六伯母呢?!”

內室的簾子被撩了起來,寧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那裏,她隻著了一身中衣,披散著頭發走了過來,對蕭懷素行了一禮,才紅著眼睛道:“六伯母,我爹給我娘寫了密信,要咱們兩日後出城與他會合,可我不想走!”小姑娘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心裏也知道誰是對他們一家人好的,隻她一個孩子如何能做大人的主,趁著蕭懷素今日到了這裏才能一吐心中的秘密。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阮氏臉色大變,一把便將寧雨拉了過去,又對蕭懷素急聲道:“弟妹,孩子這是睡糊了說夢話,你別往心裏去!”

“二嫂,雨姐兒心思最正,她說的話我都不能相信,那還能信誰的?”

蕭懷素牽了牽唇角,又握緊了阮氏的手,“平日裏我怎麽對待二嫂的,難道二嫂心裏不明白?如今我來看你們,也隻是希望你們好,斷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破壞了咱們之間的關係。”

阮氏沉默了下來,想來心中也是在掂量著蕭懷素這話的分量,半晌後不由重重地歎了口氣,隻一指點在寧雨額頭,“你爹這般用心良苦,誰知道轉眼間就被你這丫頭給……”說罷又無奈地搖了搖頭,算是間接證實了寧雨所說的話的真實性。

“娘,我也是為了咱們好,為了六伯母他們好,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三伯父他們掌權,依著三伯母那性子,到時候還會有咱們的好嗎?”

寧雨年紀雖小,卻看得透徹,她又拉了蕭懷素的手道:“再說六伯母一直對咱們照顧有佳,我覺得爹就應該站在六伯這一邊。”

“小孩子,你懂什麽?!”

阮氏瞪了寧雨一眼,這才轉向蕭懷素,“弟妹,這事你也別怪我,如今情勢這般,又有傳言說世子他……”說罷留心地掃了蕭懷素一眼,見她麵色如常,又接著道:“說世子他身份不正,二爺這才猶豫了起來,咱們也是不想的,若世子真能承爵,他又是個念舊情的人,焉能對咱們不好?可這悠悠眾口又不得不讓人心中生疑啊!”

阮氏倒是親自見證了風霄在這裏所發生的事情,確實或多或少與袁氏有關,倆人又是出自同一宗派,若說他們從前有些關係這也是正常的。

那些風言風語無非是說寧湛兄弟倆並非寧遠親生,但她覺得不像,至少他們兄弟倆的樣貌也與寧遠有幾分相似,這是騙不了人的。

所以這些流言無非是對手為了打擊寧湛所放出來的,可信度極低。

“信,自然便不會疑!”

蕭懷素也無法勸說阮氏一定要相信寧湛是寧遠的親生兒子,畢竟上一輩那幾個當事人都不在,誰也沒辦法解釋這一切。

“瞧弟妹這說的,我也不是不信,就是這心裏不踏實。”

阮氏強笑一聲,事情到遼個地步她也不知道如何圓回來,可真與蕭懷素決裂了,如今他們母子幾個又都在侯府,焉知道不會被人暗算?

“二嫂,你就看在我往日對雨姐兒乾哥兒還不錯的份上,這次信我一回如何?”

蕭懷素輕輕撫了撫寧雨披散在身後的長發,她的目光很溫軟,帶著一種母性的光輝,這讓寧雨很喜歡親近她,不由向她靠近了幾分。

“你想怎麽樣?”

阮氏可不是寧雨這樣的小孩子,她聽到蕭懷素這一說心情立馬都緊張了幾分,她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也就隻有寧沅而已了,蕭懷素雖說對他們母子幾個不錯,但到底人心隔肚皮,到了緊要關頭她又能信任幾分?

“娘,我信六伯母。”

寧雨扯了扯阮氏的衣袖,見她目光望了過來,不由堅定地點了點頭,“哥哥也是信的。”

“你們……”

阮氏很是無奈,卻也不得不歎服於蕭懷素的手段,竟然潛移默化間便收服了她一雙兒女,這讓她根本無從反駁,隻能在心底一歎,對蕭懷素點了點頭,“這次我就信你一次!”

聽到阮氏的回答,蕭懷素頓時鬆了口氣,隻道:“那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們去莊上暫避,或許這段日子你們無法出城或是進城,也無法與外間取得任何聯係,但隻待一切風平浪靜之後,我一定接你們回來!”

聽了蕭懷素這話,阮氏隻能一聲苦笑,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說“不”嗎?

府裏的一切如今都有蕭懷素把持著,她也隻能順從。

寧湛這一走當天夜裏便沒有回來,蕭懷素卻是按著自己的決定先送了阮氏母子幾個離開,他們所在的地點也隻有她知道,又有石毅率著一幫可靠的護衛看護著,想來不會出什麽意外。

不管寧沅站在哪一邊,蕭懷素都不會傷害阮氏母子,隻是若給寧沅造成一種阮氏母子在她手中的假象,想來在他出兵之前也會考慮再三的。

而這場戰事比蕭懷素預料得來得都快,寧湛三日未歸,而寧灃夫妻卻帶著兒子以及薑姨娘悄悄地轉移到了馬晴雯的娘家去,甚至在軍中樹立了旗號聲討寧湛。

說是他名不正,言不順,就連寧遠的離去或許都是他一手促成,就是因為掩蓋他自己不是寧遠親生子的這個秘密,以借此來取得帥印,奪得武安侯的爵位。

一石激起千層浪,軍中之人反應不一,有的支持,有的反對,也有的持中立之態,也是馬家人出來說話力挺寧灃,這才漸漸將軍隊的心歸整過來,不過他們能夠統率的也隻是軍隊的一部分,充其量不過一萬人左右。

這一萬人的力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若是圍城奪權卻是足夠了,而支持寧湛的軍隊人馬卻不足五千,這樣的懸殊一下便讓人感覺到人心惶惶。

整個武安侯府早已是大門閉戶,蕭懷素沒有提前壓製下馬晴雯等人確實也有她的考慮,她可不想這些人裏應外合擾亂她對府內的掌控,如今這樣更好。

隻要府裏不亂,她隻用在這裏靜靜等待即可,她相信寧湛會出現的。

果不其然,石娟出外查探了一番之後便回府稟報,“少夫人,世子已經率兵在城外與三爺對上了!”

“好!”

蕭懷素站起了身來,左右走了一轉後又轉身對石娟吩咐道:“如今內城是掌握在咱們手中的,傳令給徐參將,隻要守住城門不失,事成之後世子一定會論功行賞!”

這位徐參將是老將徐天之子,一直忠心於寧遠,這一次也是受寧遠密托,不管時局如何變化始終堅定地站在寧湛這一邊,是他們堅強的後盾。

“是,少夫人!”

石娟點了點頭,剛要轉身便被蕭懷素給喚住了,又見她從袖中取出一物,正是當日寧遠交托給寧湛的令牌,“帶上這個令牌去,見令牌如見主帥,勢必能鼓舞士氣!”說罷將令牌交到了石娟的手裏。

寧湛當日去見寧沅之時將這令牌交給了蕭懷素,他自己也不知道會離開多久,若是令牌落入他人之手自然是不好,所以便留在了府中。

而從今日所見,寧湛確實是有先見的。

內城本就是掌握在寧湛手中,所以寧灃根本不可能從內部瓦解,不然他大可以趁著寧湛不在之際先擒了蕭懷素母子,可是他卻不敢這樣去做,一是怕打草驚蛇,二是怕不能得手反被累,這才有了城外兩軍對壘一說。

相信寧灃也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他馳騁沙場多年,而且兩軍如今兵力懸殊,不算上寧沅的軍隊在內,寧湛那五千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讓他的自信異常澎湃,似乎隻要打倒了寧湛,整個西安府城便唾手可得。

到時候沒有主帥的軍隊不正如一般散沙,就算寧湛再有手腕隻怕也留不住這些人的心,再說他也是名正言順的寧家繼承人,這些人又有什麽反對他的理由?

隻要寧湛一死,這一切都是他的!

城外的戰火一觸即燃,蕭懷素的內心也是十分緊張的,可是她身為主母卻不能當先失了鎮定,若是讓下麵的人瞧見了隻怕人心就要散了。

為了排遣心中的這份擔憂,蕭懷素便去看了元哥兒。

白漣漪正與元哥兒在一同玩耍,見了她來自然便抱了元哥兒起身,笑道:“元哥兒快看,你娘來看你了!”

元哥兒聞言立馬轉頭,瞧著是蕭懷素後立馬便張牙舞爪地招呼了起來,口中咿咿呀呀地露出一顆剛長了的乳牙,銀色的口水絲順勢便滴了下來。

蕭懷素笑著用絹帕給他沾了沾,這才將小家夥給抱進了懷裏,又轉向白漣漪道:“你前兒個不是已經去杜家村了,什麽時候竟是回來了?”

現在城內城外的局勢這般緊張,若是可能的話蕭懷素也是想白漣漪避過這場禍事,等著一切平靜後再來喝她的喜酒。

“出了這樣的大事,我能不回來嗎?”

白漣漪噘了噘嘴,又白了蕭懷素一眼,“你竟然都不告訴我?!”

“這不是怕你擔心嘛!”

蕭懷素牽唇一笑,“若是你到了杜家村還心思如此不定,難免就會被我外祖母看出端倪,到時候大家一起操心,這又是何苦來哉?”

“你這還不是怕我嘴不嚴實!”

白漣漪輕哼一聲,蕭懷素又勸了幾句她這才作罷,又道:“我入城時瞧著外麵的陣仗了,寧師兄一身銀甲威風凜凜,又有五千鐵騎助陣,我看寧三那邊反倒不敢動作了!”

“戰事瞬息萬變,眼下真不好說!”

蕭懷素緩緩搖了搖頭,她雖然也希望寧湛能勝,但卻沒白漣漪這般樂觀。

寧灃畢竟不是未見過血的牛犢子,這樣的陣仗嚇嚇一般人可以,對他恐怕還不行。

所以眼下她要保持一顆冷靜清醒的頭腦,隨時根據戰局的變化而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題外話------

姑娘們過個好年,祝羊年順順利利,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