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轉身走進屋裏,重重地關上門,將沈逸夏和清河一道關在門外。

沈逸夏再次捂住胸口,權叔忙往他嘴裏塞了一粒藥。

清河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有點茫然。

沈逸夏扶著權叔的手走到廊前坐下,清河道:“阿夏哥哥,你還沒用晚膳吧。”

沈逸夏象是失了神魂,安靜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清河又道:“你別太難過,她說了她是心甘情願的……”

突然就覺得一陣心寒,如果自己是顧明秀,這樣的處境該怎麽辦?

以前母妃常帶她去宮裏,會到後宮走動,偶爾會經過冷宮,冷宮裏有好多生得漂亮又年輕的女子,有的是犯了一點錯處就被關進來的,有的則是從來沒見過皇上,得罪了寵妃或是位份高的貴人,也被關進來,那時母妃就歎氣,這些進了宮的女子,都是家族的犧牲品,為了家族父兄,要終身困守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裏,一個巨大的金絲鳥籠關住一生,連父母兄弟想見一麵都難。

顧明秀與冷宮的女人有多大不同?一樣是為家族犧牲,冷宮裏的女人還能苟延殘喘,她呢?取心頭血!想想就打寒噤。

何況,她不是因為權勢才嫁給阿夏,她是因為喜歡,阿夏哥哥因心懷愧意而待她好,她將憐憫和贖罪式的好當成了喜歡,她是奔著與他白頭偕老來的,哪知……

她說得沒錯,出身可能會低微,但她的感情不下賤!

“郡主……”有人輕輕扯衣袖。

清河回過頭,是姚蘭芝。

“你……若氣還是未消,等世子不在府裏了,再找機會出吧,今兒好象……”姚蘭芝道。

清河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臉還有些腫,卻不是很痛了。

她想起兩次見顧明秀,第一次是在顧家,她闖入後院顧明秀的住處,沈逸夏正把顧明秀擁在懷裏……

那時的她眼中有星星,對生活充滿希望,而今日……

眼中的星星還在,隻是那眼神變了,變得不再熱烈,有了冰霜。

若易地而處,本就失望傷心之極,偏還有人跑來找茬辱罵,自己會如何?殺人的心都有了吧。

“讓人備車,我要回家。”清河道。

姚蘭芝鬆了口氣:“我送送你,馬車一直等著呢,對了,用過晚膳再走吧。”

清河搖頭:“不了,母妃還在家裏等我。”

母妃今和進宮麵見皇後娘娘,同去的還有幾位命婦,此番科舉,頭榜中有幾位家世與才學都很不錯的青年才俊,就是那幾位命婦之中的兒子,皇後有意為她說媒,清河以前隻要聽到這個就會大發脾氣,現在竟不那麽抵觸了,或許該見見那幾位命婦的兒子。

“那好吧,今日真是對不住,讓郡主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那顧氏本就是個粗蠻之人,從小野慣了的,沒禮數沒規矩,第一次來府上就與王小姐大鬧過一回,還差點吃官司,郡主千金之軀,犯不著為這種人生氣,不值當的……”

姚蘭芝絮絮叨叨地念著,清河聽得有點煩:“蘭芝姐,姚家是大族嗎?比起範陽盧氏如何?”

姚蘭芝哽住,一臉愕然。

“我聽說顧明秀的母親是範陽盧氏嫡女,祖母是博陵崔氏嫡女,皇後娘娘也出自博陵崔家,倒是姚家興起不到二十年,實屬本朝新貴,根基未必就穩。”清河道。

就象一記重重的耳光甩來,姚蘭芝的臉熱辣辣的難受。

清河又道:“其實說起來,我也是野慣了的性子,自小就討厭好些清規戒律,更討厭大家閨秀的裝模作樣,為了賢靜而賢靜,為了優雅而優雅,母妃管不住我,我愛怎麽玩就怎麽玩,愛騎馬打架抽鞭子,跟男孩子一道去玩蹴鞠,從來就沒有人說過我粗蠻,你認得我也有好些年了吧。原來你表麵對我客氣,其實內裏是瞧不起我的吧。”

姚蘭芝大窘:“怎麽敢……”

“是啊,因為我是郡主,所以你不敢,而不是不會,你瞧不上顧明秀這種人,而我,除了出身比她高貴,比她也好不了多少,我反而佩服她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敢做真實的自己,挨了罵就打回去,打不贏可以躲,但絕不屈服,很好,我喜歡這樣的人,所以,你以後別在我跟前說三道四了,我瞧不上。”清河說完,昂首闊步走了。

姚蘭芝站在原地,半晌一動未動,待清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後,她狠狠一跺腳,呸了一口:“瘋子,神經病。”

回自個院裏時,聽見有人小聲議論:“聽說了嗎?大理寺謝大人在外頭有個外室,還有了兒子呢。”

“不是吧,謝大人這幾年的風評可是很好呢,怎麽可能在外頭養外室,他那夫人不是趙閣佬的孫女麽?怎麽敢……”

“唉,趙家雖然是大族,但趙閣佬到底侄仕了,重點是,謝大人是二夫人的親弟弟,聽說小時候家境不好,送給福州謝氏同宗養大的,所以,旁人都不知道他與二夫人的關第,但實了際上他們是嫡親的姐弟。”

“呀,難怪二夫人要大小姐嫁到謝家去,那謝家公子聽說可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整天在外頭鬥狗遛鳥,調戲良家婦女,仗著他爹的事,可做了不少壞事。”

府裏怎麽會有人傳這些?姚氏聽得好奇,想著謝氏的奸滑,決定懶得管這件事,愛傳不傳,跟她有什麽關係。

夜幕降臨,月亮羞澀的爬上樹梢,知了唱了一天的歌累了,早早歇下,荷塘裏的青蛙卻才開始上工,偷偷爬上青草坪呱呱鳴叫。

沈逸夏在長廊裏坐了一個時辰,那扇緊閉的門始終沒有開,荊娘自後院轉出來為他送上熱茶,勸道:“小姐在氣頭上,爺要不今兒先回去,明兒再來?”

沈逸夏喝了一口茶道:“媽媽說得好生奇怪,回去?回哪裏去?這兒就是我的家。”

荊娘尷尬地笑:“也是啊,老婆子年紀大,說錯話了,其實小姐是想回娘家的,要不爺許小姐回去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