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比方才姚樊氏的眼神越發陰險可怕,大宮女不自禁打了個冷噤。

小太監過來稟報:“娘娘,皇上來了。”

貴妃大喜,如落水之人遇到一塊足以救命的浮木,得意地笑爬上嘴角,隻要皇上恩寵不衰,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再大的陰謀也不怕。

“快,迎駕。”貴妃邁著高貴雍容的步子向門外迎去。

皇帝儀仗來得很快,李公公哈著腰在前頭領路,貴妃忙迎了過去,在青石鋪的小路旁跪下,以貴妃之尊,站著迎駕即可,等皇帝到後再行禮。

貴妃恭順地跪著,低頭醞釀著悲痛歉疚的情緒,一會皇帝來了,認錯態度一定要好,要真誠。

藏青的衣擺出現在眼角,貴妃忙跪直了,抬起頭時,兩眼淚水盈盈,她本生得嬌媚,雖然上了年紀,但保養極好,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樣了,風姿秀麗嬌美不減當年,比起青澀的小姑娘時期,更添了幾分成熟明慧的氣度。

自得寵以來,貴妃擅會揣度皇帝的心意,拿捏自己在皇帝跟前的態度作派,或體貼解語,或潑辣嬌蠻,前兩次倚著嬌蠻潑辣渡過難關,她也知不能一味嬌蠻下去,適時認錯,放低態度,能滿足男人的虛榮心。

滿以為,此番人派,皇帝會消了心中鬱氣,喝責她兩句,她再撒嬌認錯一番,兩人又能重歸舊好。

哪知,藏青色的龍袍自身邊而過,竟未作半點停留,越她而去。

貴妃驚愕回頭:“皇上……”

那片高大青色人影龍行虎步,已然進了張貴人的偏殿,張貴妃支著五個月大的腰身緩緩迎出,笑容明媚嬌憨,雪後的陽光打在她臉上,甚是刺目。

“皇上,臣妾好想您啊,寶寶也想爹呢。”張貴妃撫著隆起的肚子,嬌聲上前挽住皇帝的手臂。

皇帝輕扶她的腰身:“愛妃怎麽迎出來了,外麵風大,可莫要著涼了才是。”

好不溫柔體貼。

貴妃跪下挺直,背脊發畫,握在身側的雙手緊攥衣裙,塗著豔紅的朱唇不知太冷還是別的,有點發烏。

“娘娘……”大宮女扶起貴妃:“風大,您快起來吧。”

“皇上他……他方才沒瞧見本宮嗎?”貴妃緊抓住大宮女的衣袖問,眼神熱切。

又不是一口針,好一排人呢,跪在必經之路,怎麽可能沒瞧見?

貴妃沒抬頭,大宮女當時卻是偷偷睃了一眼的,皇帝眼尾都沒往貴妃這邊瞟一下,當真視若無睹地走過去了。

見她如此緊張傷心,大宮女有些不忍:“娘娘,皇上許是還在生氣呢,您別著急,等過兩天就好了,好在張貴人還在,皇上著緊小皇子,總要來探望的,隻要皇上肯來翊坤宮,娘娘就有機會也有辦法讓皇上消氣。”

“是啊,隻要張貴人還在,皇上就會常來,走,回去。”一陣風刮來,刀子似的刮得臉生疼,貴妃剛才在冰地裏跪了一會子,膝痛得很,回去泡個熱水腳去去濕寒。

料想今晚皇帝會在偏殿過,但不過兩盞茶的功夫,皇帝就出來了,貴妃正在泡腳,猝不及防的,想出來送送都來不及。

不由惴惴:“皇上會不會怪本宮輕狂?”

大宮女道:“不會的,皇上知道娘娘的性子,方才您可是跪迎的。”

“是嗎?”貴妃抬眸,大宮女絹秀的小臉映入眼簾。

“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再過兩年就能出宮,你可想過以後的去處?”貴妃突然道。

大宮女怔了怔:“娘娘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是的,還有兩年,奴婢十三歲進宮,一晃就十年了。”

貴妃道:“以前你是跟著俞妃的,本宮進宮那會子,俞妃正好犯了事,被打入冷宮,你當時才十三歲。”

大宮女不知她為何提起宮些陳年往事,歎道:“是啊,若不是娘娘,俞妃娘娘上吊那次,奴婢怕是早就被杖斃了,娘娘就是奴婢的恩人,奴婢的再生父母。

貴妃抬手撫大宮女的臉:“時間過得真快,那時救你隻是偶爾,如今你已經二十有三了,十年過去,你長大了。”

貴妃向來冷情,很少這般與人親近,她的目光又太過專注熱切,大宮女無端感覺被她的手撫過的側臉生出幾絲陰冷之氣,想要退開,又怕觸怒貴妃,硬著頭皮道:“娘娘說得是,若不是奴婢的老子娘都身體不好,哥嫂又在外地奔波生計,奴婢真想一輩子侍候在娘娘身側。”

“難道你甘心在宮裏做了十年,就這樣離去嗎?”貴妃道。

大宮女眼底一寒,顫聲道:“娘娘何意?”

“姓張的賤人靠不住,本宮不能指望她。”貴妃道。

大宮女臉色發白:“娘娘,您該知道,奴婢早就定親,林郎等待多年……”

貴妃狠狠甩開大宮女的手:“你也要背叛本宮嗎?”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對娘娘向來忠心……”大宮女眸底滿是慌亂,貴妃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要將自己送給皇帝,莫說自己早有心上人,且心上人還是個癡情專一的,就算沒有,這十多年,貴妃親手送到皇帝榻上的人還少嗎?都是什麽下場旁人不清楚,自己是清楚。

“本宮待你如何?”貴妃冷聲道。

“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大宮女赫然跪下,納頭就拜:“求娘娘開恩,娘娘開恩。”

“起來吧,怕什麽,皇上未必能看得上你呢。”貴妃冰冷的語氣,如同冰錐子打在臉上,大宮女卻鬆了一口氣:“奴婢蒲柳之姿,娘娘珠玉在前,皇上雙如何看得上奴婢?”

貴妃道:“不見得,每日山珍海味,偶爾青粥小菜開開胃也是好的。”

大宮女相貌端秀,身姿挺拔修長,雖不如夏紫鳶驚豔絕倫,卻也是少有的麗色,隻是她似乎不著脂粉,穿著樸素暗沉,平素不顯山不露水,在後宮一色的佳人麵前,確實不是很出挑,可隻要稍加打扮,便是絕色。

“你下去吧。”貴妃有些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