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中的時候有一場國內錦標賽。臨賽之際,何教練分別給六人做了身體素質測量,兩個女生的情況並不樂觀,腳上的力氣變弱。
回了宿舍,曾萌萌翻出偷偷藏著的零食,自暴自棄地癱在**往嘴裏塞了滿滿的一大口。
席琰洗漱好之後,曾萌萌的床鋪卻空了,隻留下了被撕掉的零食包裝。
時間逼近比賽,複測的情況見好,何教練跟國家隊商量著,讓兩人上場。
陳樑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兩個女生一圈又一圈地滑行,舞步輕快,盡情地跳躍著。準備好的冰水已經消了冰,水漬滴在塑料凳上,擦過時還有些涼意。
比賽當天,體館裏湧進了許多采訪記者,攝像機被扛在肩上,攝像師滿場跑著。
一場小型比賽,采訪的重點在於新入國家隊的五人身上。冰刀的衰落,能否再創盛世,今天隻是一個小小的評估。
參賽的選手除了國家隊,還有來自省裏的選手,力量與名譽的比賽,是對五人的訓練結果做報告,也是對國家隊教練的肯定。
觀眾席上的一角,穿著黑色衛衣的男子口袋裏,手機振動不停,實在經不住騷擾,他掏出手機,一鍵關機。
比賽開始,熱情奔放的冰碼響徹整個體館,參賽選手逐一上場。到席琰的時候,冰碼變化,一首《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熱情洋溢。
席琰一身深藍色的考斯騰,縱情表演著。“拉二協奏曲”深沉又輕快、哀傷又熱烈的曲風讓席琰在情感上的爆發明顯,她什麽也沒有,而現在這一刻,是隻屬於她的戰場,她用盡全力,加快舞步。
美與藝術的結合,運動員仿若精靈一般在冰場上自由滑行,才是花樣滑冰的存在意義。
深呼吸,左腿太搞舉過頭頂,貝爾曼旋轉。所有的重力都在右腿上,第一圈的時候,場下的何教練肅色看著她,她的小腿動作像卡帶一般,異常笨拙。
而等席琰意識到冰刀鞋裏的異物實在成為她整體動作的最大阻礙時,台下已經噓聲一片。
她看著那些人倒彩、嘲笑,心裏燃起熊熊怒火。
她忍痛滑行、跳躍、平底旋轉,整場表演結束時,額上的青筋已經暴起。
退場之後,何教練來到席琰身邊。做教練十幾年,她沒道理看不出席琰的異常。
“先回休息室。”她轉頭又說,“曾萌萌,你先檢查一下冰鞋。”
一旁的曾萌萌傻愣愣地看著麵前的狀態,呆滯地說話:“哦,好。”
陳樑是替補選手,不用上場,將席琰背進休息室。
脫下冰刀鞋,前腳掌底已經模糊一片,鮮血滴在潔白的地板上,觸目驚心。
“誰幹的?”陳樑憤怒起身,看著在場的幾個人。
人人麵上都是不可思議,陳樑衝到何教練身前:“何教練,這明顯是有人故意的。”
醫護人員還沒能趕來,席琰的唇色漸漸蒼白。
何教練坐在席琰身旁,問她:“上場前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席琰搖搖頭。
眾人更是驚訝,上場前就已經換好的冰鞋,不可能等到比賽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
陳樑從地上拿起冰鞋,鞋底的長針已經伸進鞋內三分之二,想起剛剛貝爾曼旋轉時席琰才變化的表情,他說:“何教練,針沒有全部放進去,是後來的急速旋轉和重力讓針刺進去更深的。”
醫護人員趕來時,席琰已經滿頭大汗,劇烈的運動過後,讓那根針在她的皮膚上留下血洞。
“何教練,這件事你要怎麽給我一個交代?”陌生的聲音在休息室門口響起,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黑衣男子。
垂著頭,可是誰都清楚他黑色衛帽下的眼睛是看著席琰的,雙手插兜,蠢蠢欲動。
何教練先反應過來:“你是誰?”
那人並不做回答,走到席琰身前,蹲下,從醫護人員手裏拿過紗布,白淨的手上青筋突起,動作卻輕柔:“國家隊已經變成這樣的汙穢之地了嗎?處處烏煙瘴氣。”
此話一出,何教練更是不幹,她上前扯過那人的肩袖,但是奈何力氣再大,對方也是個男人,絲毫不能動他一分。
男人的語氣更加凜冽:“運動員出事,國家隊誰擔其責,難道這些還要我來教你們嗎?”
他的突然起身,嚇得何教練往後一跌,陳樑扶住她。
席琰疼得沒有力氣說話,手上扯著男人。
何教練回過神,那衛帽下的麵孔終於看得清,她驚訝得口齒不清:“簡……簡言之……”
時間凝固,所有人的神經都被扯動著。
他們是一群為冰刀而勇敢追逐的人,他們曾經揮灑下的汗水與淚水,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站在冰刀的至高點,看著腳下的芸芸眾生,為他們俯首稱臣。
可是,現在站在他們麵前的這個男人,是他們的輝煌,是曾經夜夜累倒在冰場裏,隻要想想就能燃燒起他們身體裏最沸騰的血液的人。
也是棄守陣營,拂袖而走的叛徒。
簡言之看著在場的所有人,雖然目光停留在何教練身上,可是他說出口的話,卻是說給每一個人聽:“我要一個交代。”
不等比賽結果,簡言之一把抱起席琰,往門口走去。
剛剛痛得意識模糊的席琰突然間騰空,瞬間清醒不少。她在那有力的懷抱裏掙紮:“放我下來!”
可是簡言之根本聽不進去,步伐沉穩有力。
到門邊的時候,被一隻手攔截下來。陳樑怒視著他:“你帶她去哪裏?”
“醫院。”
陳樑不甘心:“比賽結果還沒出來。”
簡言之所有的情緒在頃刻間爆發:“還他媽管什麽比賽結果!”
短短的幾個字,讓休息室裏的幾個人噤言。
2.
席琰在醫院醒來時,護士正換上一瓶新的點滴。
見她睜開眼,護士溫柔地說:“這瓶是葡萄糖,掛完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不過還要來掛兩天水。”
席琰不解地問她:“我隻是一個小傷口,沒什麽大礙的。”
護士訝異:“什麽沒什麽大礙,你是破傷風感染,還好來得及時。”
席琰不說話,左右審視著病房,沒有第三個人。
護士見她這模樣,調笑著問她:“你是在找送你來的那個帥哥嗎?他剛剛出去打電話了。”
“謝謝。”
“你好好休息。”
護士退出病房後,席琰忍不住想翻身,可是身上不敢動大力氣,一點一點地挪動著。
腰上突然借了一股力,那人輕輕將她放下:“你可以叫我的。”
席琰閉上眼,不想去理會他。
可是那人並不死心,一聲一聲地叫她。
“幹嗎?”
“就是想叫叫你。”
“無聊。”
再次翻身,卻扯動了針頭,疼得她“嘶”了一聲。
簡言之按住她,把被子蓋上:“不要亂動。”
席琰不滿地看著他:“你還不走?”
“等你掛完水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你了。”
如此肯定地拒絕,讓房間裏一下子寂靜。
席琰不肯睜開眼,用耳朵聽著簡言之的反應。
可是聽了半天,還是安靜無聲。
“退出吧,別練了。”等了許久,簡言之說。
席琰枕在腦袋下的手緊緊握成一拳,貼近耳邊還能聽見細微的“咯咯”聲。
簡言之繼續說著:“如果你是為了要證明給我看,那你已經成功了。你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學業,或者出國,我都可以幫你。”
席琰問:“憑什麽?”
簡言之說:“你不適合這條路。”
不顧疼痛,席琰撐手坐起身來,簡言之想攙扶她,被她一手甩開。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些話?你不過是一個逃兵,是一個叛徒,我願意走哪條路跟你有什麽關係,憑什麽要你來對我指手畫腳的?”
簡言之見她坐好,拉過旁邊的木椅坐下,耐心地跟她解釋:“我知道你來北京是為了媽媽,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席琰的手打在被子上:“你憑什麽叫她媽媽!她是我媽媽!是我的媽媽!”
簡言之臉上覆上陰影,一字一句地說:“她養育了我。”
席琰笑:“哈哈哈……是啊,她養育了你。她拋棄自己的親生女兒,帶走一個從福利院撿回來的孩子,她連家都不要了,就為了她那可恥的夢想。現在呢?那個拋家棄女都要實現的夢想如願了嗎?如果她還活著,看著她最心愛的兒子、最成功的徒弟放棄冰刀,是不是該跪倒在地痛哭啊?”
“席琰!”簡言之憤怒地站起身來,“不準你這麽說!”
席琰可笑地看著麵前就要暴走的男人:“我說錯了嗎?”
她這一輩子都會永遠記得,那天從少年宮出來,顧夏跟她抱怨完今天的舞蹈好難後被顧媽媽接走。她坐在花壇上,踢著腳等著媽媽。可是一直到天黑,也沒有人來接她。
她身上沒有錢,攔了一輛的士,下車後噠噠地跑上樓問爸爸拿車費,家裏卻是一片狼藉。爸爸頹然地坐在地上,身子輕飄,如果不是靠著牆,會早已跌倒在地板上。
她哭,砸碎的花瓶把她的腳割破,她去爸爸房間拿錢,衣櫃裏卻空了一半。
沒有人安慰她,她跌跌撞撞地跑下來樓,司機叔叔問她怎麽了。她把所有的錢塞給司機,哭著喊著:“叔叔你送我去機場好不好?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那個叫珊妮吳的女人,締造了一個冰刀時代,可是最後又怎麽樣呢?一樣失敗了。
“我會站在這裏,不是為了證明給你看,也不是為了證明給那個地底下的女人看。我是要告訴全世界,這個世界上不止她珊妮吳一個人可以,我也會成功,她拋棄家庭換來的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下一個奇跡,是我!是我席琰創造的!”
送席琰回訓練基地之後,簡言之沒有馬上驅車離開。
他繞過體館,往更裏麵走。
比賽結束之後,各教練根據比賽結果對每位運動員做出訓練報告,因為席琰,會議更長,蓄意傷害運動員這樣的事,從創館以來就不曾發生過。
席琰這次的事件是第一次,也隻會是最後一次。而在這樣的確保之前,國家隊負責人要求嚴查此事。
何教練在分析完六名新進運動員的身體與心理素質之後,將席琰的事件又做了詳細的報告。調出的館內監控裏,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負責人垂首想了好一會兒,問:“宿舍的監控有調過來嗎?”
何教練搖搖頭:“宿舍樓裏隻有走廊才有監控,根本看不到什麽。而跟席琰一個宿舍的曾萌萌,平常兩個孩子關係很好,應該……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應該?”一個叫會議室裏所有人都熟悉卻又都詫異的聲音響起,眾人往門邊望過去,何教練看見的是一身熟悉的衣著。
而其他人,對衣著下的那副皮囊,更加熟悉。
負責人站起身來,一身簡單的T恤穿了十幾年,洗了再多次也有些泛黃。他拉了拉坐得有些褶皺的衣服,往門邊去。
“言之啊,好幾年不見了,今天怎麽過來這裏了?”
負責人姓李,是國家隊資曆最深的教練,為顯尊敬,人人都叫他“李頭兒”。
簡言之上前握住李頭兒伸出的手:“李頭兒,好久不見,身體還是很硬朗。”
李頭兒把簡言之迎進來,讓他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就你小子會說話。他們這些人總嫌棄我年紀大了,不適合出來多走動走動。我服務國家隊四十年了,哪裏是那麽容易就割舍下來的喲。”
簡言之點點頭:“李頭兒最愛開玩笑,各位教練也是擔心你的身體。”望過去,在座的教練他都認識,甚至說得上是熟悉。
李頭兒見了熟人,心情一下子樂得開,擺擺手:“你小子,好幾年不回來看看我,今天怎麽想起回來了?”
簡言之看著手裏還拿著報表的何教練,提醒著她:“我回來要一個交代。”
在場的人除了他和何教練都有些傻眼。
簡言之禮貌笑過:“李頭兒,我來,是想問問席琰的結果。當然,我說的並不是比賽結果。”
李頭兒坐直身子:“這個……我們還沒有調查出來……”
簡言之又笑:“是嗎?”
何教練將手裏的報表拿給簡言之:“這裏是席琰這批新進另外五個人的評估,六個人的各項指數都相差不多,談不上什麽嫉妒加害,更不要說在他們進來之前的運動員。”
簡言之聽著她往下說。
“我在想,是不是席琰自己不小心造成的。”
聽到這裏,簡言之勾起嘴角,冷眼看著何教練:“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
何教練被他反問得氣急:“你這是什麽對待長輩的態度!”
簡言之輕笑著:“何教練,我自然敬你是長輩,如果不然,我也不會專程走這一趟。可是……冰鞋裏的那根針,有鐵鏽,席琰的病症報告還在我車裏,破傷風感染,這恐怕不是開玩笑的吧?”
眾人嘩然。
李頭兒怒顏,但還是安撫住簡言之:“言之啊,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我一定徹查到底。”
簡言之點頭:“謝謝李頭兒。”
3.
後麵的教練再次做報告,簡言之坐在會議室裏,同樣細心聽著。
到最後,李頭兒扭頭問他:“怎麽樣?對這些師弟師妹怎麽看?”
“很不錯,潛力都很大。”他作為前國家隊運動員,聽見這樣的評估報告,自然是欣喜的。
“可是……”他頓了頓,“冰上舞蹈近兩年在國際大賽中,差強人意。”
國家隊的教練之中,前有“冰刀女王”珊妮吳,後有“冰刀貴族”查有柯。可是冰上舞蹈,查有柯在訓練上差之珊妮吳,所以,在珊妮吳之後,國家隊在冰上舞蹈比賽項目裏,最好的一次成績是止步世界六強。
李頭兒點點頭,自從珊妮吳葬身海底之後,國民對冰刀的熱情再難重燃,而不管是單人滑還是冰上舞蹈項目,與三年前相比,實在是一年比一年差。
“是啊,當年,冰刀可是整個國家最引以為豪的運動項目。”
會議室裏的眾教練雖有不服氣,可是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冰刀的衰敗隕落他們同樣感受,自然承認這個不非事實。
簡言之將手裏的報表又細細翻看了一遍,說:“李頭兒,我想回國家隊。”
劃破天際的一聲,叫會議室裏突然燃起火焰,李頭兒甚至不可思議,以為是幻聽:“你說什麽?”
眾人同樣期盼剛剛聽見的話語如同事實一般再演。
“我想回國家隊,做冰上舞蹈的教練。不過,我有個條件。”
李頭兒好奇:“什麽條件?”
眾人同樣好奇。
“我隻帶一對運動員,席琰,”他在報表裏翻找著,看見那個人的名字,抽出報表,單獨放在桌上,“和陳樑。”
回香山藝墅的路上,手機開機後推送不斷。
信息和電話來自兩個人,西褚和K哥。
簡言之把信息劃掉,號碼撥了過去,沒了兩聲就接通,電話那頭傳來氣吞山河的暴雷聲:“大佬,你完了!”
簡言之戴上藍牙耳機:“慢慢說。”
“廣告公司那邊已經發出聲明了,白天的拍攝活動人家請了好幾家媒體來采訪,可是你居然沒有到現場,氣得人家要跟你解約,明天就找媒體宣布換人,還要我們賠償違約金。”
簡言之“嗯”了一聲:“賠。”
“K哥下午打了無數個電話給我,問你去哪裏了,我說我也找不著你,他不信,說明天一早我不帶你去見他就跟你一起卷鋪蓋滾蛋。”
他不慌不忙:“見。”
西褚故作哭腔:“大佬,我不想滾蛋,我不想淪為失業青年,我還有大好的前途,你不能害我。”
簡言之這下笑出了聲:“怎麽會是害你呢,正好回去接管你爹的生意,老爺子肯定很開心。”
西褚不幹了:“兄弟,你別害我!我不想回去!回去就得結婚!結婚就得生孩子!我坦**光亮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還不想那麽早進墳墓!”
“西褚。”對不起,得讓你早早進墳墓了。
“大佬,你說。”
“我要回國家隊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瞞著你。
電話那頭噤了聲,電流依然在竄動著,盡管兩人都不說話,但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為了那丫頭是吧?”西褚的聲音不溫不火,早在簡言之叫他去調查國家隊選拔時間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那個能讓簡言之重回冰刀界的人,除了珊妮吳,還有一個。
“嗯。”
西褚發出幹幹的笑聲:“果然啊,有異性沒人性,為了女人放棄兄弟。”
簡言之打斷他:“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西褚笑得更大聲:“別跟我扯這些,不是那種關係你會回國家隊?簡言之,你騙小狗呢!”
翌日。
西褚一早去香山藝墅接了簡言之。
去公司的路上,西褚問他:“你什麽時候去國家隊報到?”
簡言之昨晚一夜沒睡,清查自己賬戶上的錢還有多少,賠償違約金,再加上今天K哥找他麵談肯定不會放過他,接下來好幾個月他可能都接不到商演。他不是坐吃山空的人,所以核算了一晚上,恐怕得要勒緊褲腰帶、緊巴巴地過日子了。
“過兩天吧。”他回答之後頭就枕著背墊睡了一會兒。
到了公司,K哥並沒有如兩人所想地大發雷霆,沏好茶,三人坐下。
K哥當年白手起家創建了公司,從業以來公司捧紅的藝人數不勝數,簡言之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是K哥這個人,說到底是個生意人,頭腦精明,計算得很,誰對他有用添磚加瓦地捧上天,沒用了踩在黃泥土裏也不會多問一句。
簡言之正紅,前身更是國家隊運動員。像簡言之這樣的雙重身份,因為一個拍攝罷工,他根本不至於叫簡言之親自過來,賠償金他賠得起,圈內人他也不怕得罪。
可是,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樣。
昨晚公司裏的圈內跟蹤群裏,爆出簡言之現身國家隊訓練基地的照片,有人@他問簡言之是不是要回國家隊了。問題一出,眾人隨風而倒,也紛紛提出質疑。
當年公司在簡言之身上花了好多包裝費才讓他正式投身進娛樂圈,再進軍影視。而最開始的時候,簡言之精心包裝背後的那重身份,既是公司的噱頭,也是公司的顧忌。
“K哥。”
“K哥。”
簡言之跟西褚坐了好一會兒。
見K哥久久不說話,西褚料到事情沒機會扭轉,想先認錯:“K哥,其實……”
“哎……”K哥擺擺手,打斷西褚接下來的話,拿出一份合約。
上麵鬥大的幾個字,是當年簡言之簽的合約。
“言之啊,當年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在圈裏的這幾年,就安安心心投身影視、聽從公司的安排,我讓我手底下最好的經紀人做你的助理,你不會不滿意吧?”
簡言之看著K哥笑得抖動的臉,一如當初一樣,愛打感情牌。
“K哥哪裏話,言之一直很感謝你當年拉我一把。”
聽到這樣說,K哥也不避諱,拿出手機,將照片翻了出來:“那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西褚被兩人的太極打得暈頭轉向,索性拿起手機看個究竟。
畫麵上,是一身黑衣的簡言之,麵色冷清,站在幾個人中間。畫麵捕捉清楚地拍到門外的牌子——運動員休息室。
西褚有些驚訝,媽呀!被狗仔拍到了!
旁邊的簡言之眼神掃過畫麵,輕輕笑著,本來,他也沒打算瞞著。
簡言之笑著從西褚的手裏拿過手機,將照片拉大:“這是我,”滑向一邊,“這裏是國家隊的徽記。”
K哥麵上有些不悅,盯著他等他把話說完。
簡言之把手機扣下,漆黑的機身與桌麵對比明顯,劃分出某種區別。他站起身,公司樓高,透過落地玻璃,能遠遠看見訓練基地的徽記。
他說:“我已經跟國家隊簽了合同,做教練。”
辦公室裏靜謐了好久,沒有人把這份沉默打破,簡言之回過身,看著K哥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拍手一笑。
“你小子真是一點也不厚道,當初我既然拉你一把,就沒想過哪天把你踢走。哪曉得你先出一招,把我製得死死的。”
西褚打著哈哈:“K哥你放心,這些大佬他都記著的,一刻都沒忘過。”
K哥擺了擺手,從抽屜裏拿出一根雪茄點上:“你也別油嘴滑舌,當初讓你替我看好他,你也沒辦什麽好事。”
簡言之繞過辦公桌坐了回來,旁邊西褚背來的包裏,放著這些年來他所有的積蓄。他掏出來,放在桌麵上。
“K哥,這些話不該由西褚來說,但他說得沒錯。這些年你幫過我的恩惠,我一刻都沒忘記過,是我負你在先,這是這幾年來公司劃到我賬戶上的錢。違約金和活動的賠償金,都在這裏了。”
在他曆經人世的這些年裏,好像永遠都在虧欠著些什麽,好像什麽都是別人好心拿給他施舍給他的,能還的他都還,除了一件。
K哥皺眉看著桌麵上的東西,銀行卡、車鑰匙、房鑰匙……不管是公司給他置辦的或是他自己的,他通通交了出來。
簡言之,你心真狠啊!
4.
曾萌萌在食堂打好飯回到宿舍的時候,席琰不在。她沿著走廊找了過去,在盡頭的洗衣房發現了席琰,單腳站在洗衣池旁,正擰著衣服。
“哎呀,都說了叫你不要碰生水了,你怎麽不聽呢!”曾萌萌上前把席琰手裏的濕衣服搶了過來,扔在洗衣機裏。
“別,我手洗就好了,沒那麽麻煩的。你看,已經沒什麽事了。”怕曾萌萌不信,席琰把受傷的那隻腳踩在地上,特意走了兩步。
曾萌萌拉著她往宿舍走:“不管不管,反正這兩天你就是不能碰生水,要是傷口感染了,何教練會罵我的。”
席琰回頭看著還剩大半桶沒洗的衣服,動手要扯開曾萌萌的手,卻被她禁錮住。
“你呀,該省的省是沒錯,不該省的非要省就不對了,你沒有洗衣卡就借我的嘛,我又不會跟你計較。”曾萌萌回頭把所有的髒衣服都丟進洗衣機裏,從口袋裏掏出洗衣卡,“嘀”的一聲,洗衣機開始轉動。
“走啦,回去吃飯,今天有排骨哦,回來的路上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曾萌萌扶著她回了宿舍。
席琰的心被她的體貼席卷,靜靜跟著她往回走。
吃過飯,曾萌萌回冰場訓練,席琰坐在宿舍裏,無所事事,直到電話聲響起。
“琰琰,我給你買了些東西,可是門衛大叔不讓我進去,你看你能不能讓你朋友出來拿啊?”顧夏在電話那頭說得有些心虛,害怕席琰又說她亂花錢。
席琰起身去到窗戶邊,宿舍鄰近體館大門,隔著樹枝,她看見一抹白色等在外麵,手裏提著大包小包,所有責備的話在一瞬間下肚。
她說不出口。
從她九歲認識顧夏到現在,整整十二年了,一個生命的輪回都已經足夠的時間。那個傻傻的女孩子永遠在她看不見但是隻是叫喊一聲就會應答她的地方,一直照顧她的所有感受,體諒她所有的壞脾氣。那些顯得客氣又生疏的話,在她們之間早已不需要了。
“你等等,我馬上下來。”
顧夏在電話那頭急了:“別,你讓誰來幫你拿,你的腳正在恢複,可不能出什麽岔子,不然國民會唾棄我的。”
“說什麽傻話,你等等。”
“別別別……哎!瘋子!”顧夏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席琰走回窗戶邊,看見顧夏正拉住一個人,說了兩句話,就把所有的東西都遞給那個人。
“夏夏?”
等了幾秒,電話裏傳來聲音。
“啊?啊!你別下來了,我已經把東西給上次那個瘋子了,讓他一定轉交給你,他上次騙我等了好久,這次就當抵過了。”
那個叫瘋子的人往體館裏走著,嘴裏碎碎念著什麽。
席琰輕輕地笑著:“好。”
顧夏安靜了一分鍾,然後又叫她:“琰琰……”
“怎麽了?”
“簡言之那個王八蛋退出娛樂圈了。”
席琰的眸子暗了下來。那個在她傷口上撒鹽的人又放棄了,什麽冰刀,什麽娛樂圈,他隻要想放棄,什麽時候都可以撒手不幹。
“哦。”她語氣平淡,他做什麽都與她無關。
顧夏又躊躇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把從網絡上看到的都跟席琰說了。
“你比賽那天他本來有個商演,可是沒去。代言公司讓他賠償損失,聽說好像不少錢,經紀公司也跟他解約了,沒到合約期,他還要賠償違約金。”
席琰靜靜地聽著,心裏卻起伏不定。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以國家隊運動員的身份參加比賽。對她來說,意義當然不一樣,所以就算腳受傷,她也要咬牙堅持下去。
可是,對他來說,有什麽關係呢?
“還有……”
“還有什麽?”席琰的語氣急切。
“他回國家隊了。”
……
簡言之正式回歸國家隊的那天,李頭兒特意把席琰和陳樑叫去了會議室。
四人坐在一起,心思各異。
陳樑起初對國家隊下發的通知並不滿意,可是在通知的最下麵,寫著他的搭檔是席琰。
他想,如果那個人是席琰的話,那就沒有什麽不滿意的了。
對後麵的訓練做過嚴密的安排之後,李頭兒隻留下簡言之一個人。
對於簡言之的回歸,他當然高興不過,可是網絡上的議論也是眾說紛紜。
“言之,離開冰刀幾年,再次回來有覺得哪裏不一樣嗎?”
簡言之眼裏流動著些什麽,他環視了會議室一圈。
在他還很年輕,甚至可以說是年少無知的時候,性子太硬,招惹了不少的麻煩。那時候珊妮吳和李頭兒就坐在這頭,他站立在桌前,聽著一聲一聲的教誨。每每這個時候,珊妮吳總是對他說:“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你不願意再在國家隊待下去,我不會攔著你。可是如果你真的喜歡冰刀,那就給我站在冰場上,到死的那一天!”
媽媽從來沒有放棄過他,所以他到現在也從沒有放棄過媽媽的夢想。在娛樂圈裏沉浮的幾年,他以新人的姿態站在大眾麵前,一次又一次地被前輩嘲笑演技,被同輩排擠,他從來不會多怨言一句。
現在網絡上對他的評論兩邊倒,他並不在意。該還的都還了,他不欠那些人什麽,如果真要細細把他目前為止的整個人生做人情劃分,他唯一欠的,隻有席琰一個人。
所以,他回來還了。
“這間會議室空了很多。”
李頭兒聽了他這句話,低頭不語。當年冰刀鼎盛的時候,這間會議室裏,常常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是現在,一言難盡。
去何教練那裏拿轉隊手續時,曾萌萌跟在席琰身後一直碎碎念。
“哇!是簡言之哎!我第一次看見真人哎!”
“聽說上次就是他送你去醫院的是不是?”
“你跟他到底什麽關係啊席琰?”
陳樑在一旁掏了掏耳朵,受不了這丫頭的魔音功,他一把將嬌小的曾萌萌提了起來,放在一邊。
“曾丫頭,少說話,多訓練,整個國家隊就靠你爭氣了。”
曾萌萌並不介意陳樑的所作所為,繞過他繼續問席琰。
席琰在確認好手裏的資料後,回頭一臉無奈地說:“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然後舉起手裏的資料,深吸了一口氣咬著牙又說,“如果非要跟他有什麽關係,那麽就是很不幸的,他現在成了我的教練。”
曾萌萌擺擺手:“哪裏不幸了?簡言之哎,是大名鼎鼎的世界冠軍和國民偶像哎,是比陳樑還要帥的帥哥哎!”
陳樑在一旁皺眉,世界冠軍?以前的事了。國民偶像?現在已經被罵成這樣了。比我還帥的帥哥?曾萌萌可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