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8 萬物生長(2)

杜如晦大人麵色一寒,手中長劍使得行雲流水一般,就朝敵人反攻了過去。

對方是八名高手,但杜大人的武功也著實高強,他以一敵八,雖然一時不能取勝,竟也並未落在下風,反倒身姿輕靈,動作瀟灑至極,根本看不出什麽病弱之態。原來杜如晦大人久病不愈,全都是假裝的呀!

聽到這裏,我說秋你打住,杜如晦大人,真有這麽厲害?

聶秋遠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反問道:“那你覺得呢?”

一道閃電猛地劈中了我的頭腦。

啊,我明白了!那個時候,當幽夜在我麵前取下麵具的時候,麵具後麵,怎麽就會是杜如晦大人的臉呢?!

我當時就應該想到這個茬兒了,我真是反應遲鈍啊!

任平生想到了如果對手是聶秋遠和駱大春的合力,有可能勘破他的局,但是聶秋遠也想到了他的第二手準備,很可能就是弑君。

所以聶秋遠自己易容成杜如晦大人,在皇帝的身邊貼身保護,這一點,可能是他和皇帝兩個人的密謀,連我們都瞞過了。

不過秋還是出現了一個疏忽,他算漏了一點,對手不是任平生一個,對方還有一個朱雀。

而朱雀,是製作各種古怪武器的高手。

雙方戰得正酣,皇帝的衛隊也從各個方向湧向了祭天壇,眼見得刺客便是大勢已去。那八個刺客招式忽地門戶大開,各自不知從哪裏掏出一隻古怪的弩機,瞄準皇帝李世民的方向,連弩箭就“嗖嗖嗖”地發了出去。

這弩機雖然不大,卻類似於傳說中的“諸葛連弩”,數上去每支弩都是將近十連發。聶秋遠眉頭一皺,寶劍疾出,已將三名僧人斬於祭壇之上。但是對方同時發出的弩箭實在太多,根本無法抵擋,一時間飛蝗般的弩箭便向李世民所在的位置激射而去。

我聽了一身冷汗,我相信當時聶秋遠肯定也是一身的冷汗。但是我們全都算漏了一個人,不對,是小看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皇帝李世民本人。

我們隻記得他是皇帝,都拿他當了重點保護對象,卻忘記了,在碗子山,我們可是見過他出手的。他雖然年輕,卻已經是多少年的馬上將軍了,武功,是一點都不弱的。

隻見皇帝閃電般地拔劍出鞘,長劍疾揮,打飛了射到身前的一叢弩箭,又順勢一個倒躍,躍到祭壇之下,回身又打飛了另外一片飛箭。

如果不打飛的話,這一片飛箭射中的目標,將會是遠處的一撥老百姓了。

身著龍袍的皇帝拔劍擋箭,施展輕功飛來飛去,與他的扮相極度違和。

人們全都驚呆了,吃驚地望著這樣的皇上。

但是這一刻,場上又生了變化。

八個假聖僧,死了三個,但是剩下的五個不知又使用了什麽詭異的小道具,他們五個忽然垂刀立於一處,通體發出了耀眼的金光。

這金光極為奪目,整個祭天壇都被金光籠罩,仿佛有神靈下凡。

五個和尚垂首肅然而立,口誦經文,其中一人指著皇帝朗聲道:“佛祖言,今西方有妖星下凡,謀得國君之位,不日必將禍亂人世,使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吾等奉佛祖之命前來除妖,孰料妖鬼妖力深厚,吾等借凡胎而來,不能將其降服。暫先往極樂向佛祖複命,改日定有神佛前來擒拿。妖鬼,你好自為之,莫要禍害百姓!”

說罷,五個人席地而坐,忽然之間都斷了氣。

我聽得哭笑不得,這是什麽鬼把戲啊,誰信啊!

可令人鬱悶的是,現場的許多百姓,還真信了。

一時間現場黑壓壓的百姓一片嘩然,驚呼的,暈倒的,吵鬧的,議論的,奔散的,踩踏的,全然亂作一團。連李世民親手救下的那一撮百姓,都帶著驚恐的表情連連後退。

唉,那時候的人可真是迷信啊,看到那突然出現的金光,還有貌似突然坐化的和尚們,就全都給嚇傻了。不過李世民也是,設法躲過暗箭也就是了,偏偏還要去救人,武功使的如此花哨,搞這麽大的技術難度,人們不把你當成妖才奇怪啊!

不過,他這下意識的反應,嗯,我真的很欣賞。

更令我欣賞的還在後麵。就在這人心大亂,眾目惶然,民心渙散的時刻,皇帝李世民卻一點也沒有慌張。雖然對於百姓的擁戴,我想沒有哪個皇帝會比李世民更看重了,因為他畢竟最愛引用荀子的名句: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什麽的。

李世民神色威嚴,輕輕地撣了撣龍袍,便邁步走上了祭天壇的最高處。他的身上,一絲妖異之氣都沒有,卻似乎籠罩著一種凡人根本不能駕馭的浩然聖光。

沒有一絲驚慌,沒有一絲動搖,他納劍入鞘,單手輕扶祭壇,運上內力,使千裏傳音之法以洪鍾般的聲音朗然道:

“朕乃真龍之子,豈是此等妖魔鬼怪所能中傷?我大唐子民且聽著,吾以真龍之名詔告天下,四月初十,朕將親入天庭為爾等降下甘霖。孰真孰假,到時一觀便知!”

且不說我聽這一段的時候驚呆了,就連聶秋遠這樣的人,在講述的時候目光中都露出了欽許的神色。

我想這是任平生後手中的後手。如果弑君不成,那麽,就來這一招,以禍亂天子的民心。

祭天大典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征服自己臣民的心,從而安天下嗎?

可是雙方對戰,便顯出了,在審視度勢,冷靜出招,攻心誅心方麵,對於這個皇帝,不服是不行的。

很明顯,在這樣的劣勢之下,李世民選擇了賭博。

因為他的臣下,太史局的監天者說過,四月初十,將會降雨,所以他迅速地判斷,把賭注押在了對於他臣子的信任上麵。

如果是任平生,那麽,真的聖僧就不會來了,肯定被截殺在路上了,所以,能依靠的,就隻有四月初十的這場雨。

嗯,真的聖僧,不會來了……

我猛地站起來,驚恐地抓住了聶秋遠的衣袖。

“媚蘭!媚蘭呢?!”

如果真的聖僧被截殺在路上,那麽媚蘭和藺九,肯定也就凶多吉少了!

媚蘭,我雖然一直很討厭她,可是一想到她有可能死了,想到她的模樣,心裏怎麽會擠壓成這樣子呢?怎麽會如此難受呢?

我可一點也不希望她死啊!

秋把我擁在了懷中,柔聲道:“別擔心,聽我說。要是他們有事,我們還能在這裏……這樣度過三天嗎?”

啊,說得也是,要是媚蘭和藺九出事了,他哪還能這樣在我身邊膩了三天呢?

“真真,那八位聖僧,後來到了祭天壇了。他們怒斥了假扮僧人的行為,摩頂禮也順利進行了,事態比想象中好得多。”

“為什麽?不應該會是這樣……”雖然這麽說很不地道,可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秋點了點頭。

“我也沒想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真真,我應該和你想的一樣,既然會行刺,那麽,必然會有人去攔截真的聖僧。雖然大春隨後也趕上並護送了聖僧的隊伍,可是,他們這一路,什麽襲擊也沒遇到。”

就是說,並沒有人去截殺他們?這可不是任平生的作風啊。

我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咯噔”一下。

莫非,是任平生……他出事了?

未及多想,卻隻覺一條手臂將我猛地一勒,勒得我差點斷了氣。我咳了兩聲,剛想發火,卻忽然發現男神有些麵色不善,就嚇得我沒敢吭聲了。

不過他這抽風似的一勒,把我腦子裏想的事情給勒變了主題。我忽然想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即使是真的聖僧到了,人們也完全有理由認為,這是皇帝刻意安排的一場戲。唯一沒有辦法安排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四月初十的雨。

“雨……”我脫口而出。

秋攬著我走到窗口,我這才第一次有心思感覺外物。

隔著窗紙,外頭似乎正是淅淅瀝瀝的春雨潤物之聲。

“真真,你昏睡了三天,所以,今天是……”

四月初十!

秋推開窗,一陣潮潤的涼風攜著泥土的氣息撲麵襲來。

久旱逢甘霖,一場春夜的喜雨,奏樂般地敲打著土地,仿佛昭示著一個豐足安定的太平盛世的降臨。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