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72 萬物生長(6)

我還沒來得及驚呼,卻聽到駱大春一聲怒喝,把我到了嘴邊的聲音生生憋了回去。

“聶秋遠,你什麽意思?這種攻擊都躲不開?你這是看不起我?”

聶秋遠沒有答話,隻揮劍與他狠戰在一處,單從招數氣勢裏頭,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我忽然意識到,這可能根本不是我應該插話的時候,哪怕我擔心,哪怕聶秋遠現在在流著血,也不行。他們雖然看上去打得凶狠,但是我相信,他們怎麽也不會置對方於死地的,否則這些年他們互相扶持,這都是費的什麽勁啊!

“聶秋遠,不知道你的本事都用在什麽見鬼的地方了!不認真打麽,那就再挨兩刀好了!”

話說著,隻聽“嗤嗤”兩聲,聶秋遠肩頭的衣衫就給劃了兩個大口子。這一回衣服破了,皮膚都露出來,所以直接就看見了血。

媚蘭“啊”地一聲驚呼,我拉著她的手,愣是忍著一聲也沒吭。

結果在我們的提心吊膽之中,他們又打了半個小時,都有些氣喘籲籲。最後,他倆互相踹了一腳,把對方踹開,才停了下來。真難為他們,動作那麽快,令人眼花繚亂,還能打了那麽久。

駱大春立定了,將手裏的短刀恨恨地往花叢裏一擲。聶秋遠把長劍插.入泥土,手拄劍柄,彎腰下來,輕輕地喘息著,一頭墨發淩亂地順著身姿傾瀉下來。

我們這才敢上前。但是剛一靠近,駱大春忽地轉身過來,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螢螢,對我說一句真心話,你,開不開心?”

他說話的時候雖然有些微喘,語氣倒是十分平靜。但不知為什麽,這平靜的話語讓我忽然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我凝望著他,守住自己的心神。我已經是葉真真了,和葉流螢是不一樣的。我愛的是秋,從一開始就是,永遠都會是。

在愛情裏麵,不存在是否自私。人總是得先從自己的真心出發,否則,哪怕是因為善意而扭曲的愛情,對誰也都是不公平的。

“駱大哥,我很歡喜,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斬釘截鐵地答道。

旁邊的聶秋遠緩緩地抬起頭來,望著我,眼神裏流露出很多種含義。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但是很神奇的,我卻能感應到他內心的喜悅。

駱大春忽然笑了,放開了我的手。

“很好,這其實是我心裏頭,最好的結局了。我原本沒發覺這小子心裏有這樣的意思,還一直想撮合你們,畢竟這小子,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說完,他就忽然轉身,拂袖而去。

駱大春的話令我心下淒然。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命不久長的人,所以從理智上,他並未曾把自己視作葉流螢可以托付終身的伴旅。但是從感情上,真正一事當前,跨過這個坎卻著實不易。

我走到花叢中撿起了駱大春的短刀,這把刀很細、很薄、很鋒利,上麵還染著一點血痕。

是秋的血嗎?

我回頭看向聶秋遠,他已經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轉身往內宅的方向走去。我遲疑了一下,就果斷地跟了上去。我眼角的餘光瞥見媚蘭向前踏了一步,但她被藺九一把扯住了。

韓媚蘭愣了一下,似乎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妥,便停下了腳步。

我吃力地跟在聶秋遠的身後小跑著。明明受傷了嘛,走這麽快,我幾乎都跟不上。而且,又拿出一副麵癱的樣子,理都不理我,在人前連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你裝什麽呀!

好好的,你幹嘛跟駱大春打架呢?

我跟進了他的房間,剛把門帶上,人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拜托,不要這麽兩麵三刀好嗎?這會兒還有心思對我動手動腳,可見是沒什麽事。

“你幹嘛?快閃開,抹我一身血!”我沒好氣地說道。

“真真你幹嘛這麽凶啊,我都一身血了,也不見你心疼一下。我很疼的呀!”

“知道疼,還打架?我以為你沒神經呢!”

“神經,我有的啊!”

“你知道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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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你給我講過的啊。”

唔,我想起來了,我確實曾經給幽夜公子講解過神經係統的。眼見得男神皺著眉頭,眼神一下就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幽夜,我隻能長歎一聲,被他打敗了。

我幫他脫下了外衣。我曾經用匕首在幽夜的肩上挖出過一枚箭頭,那時候的他可是一聲不吭的,現在倒好,脫件外衣也會哼哼唧唧地喊著,說疼死了。

衣服脫下來,我一看,一共有三處傷口,都是割傷,一點都不深,就是流血多了點,就算是換成我,也不至於叫喚成這樣。

我又氣又好笑,原本滿滿的心疼全都不見了,以至於給他清理創口和上藥的時候,我都幹得既利落又無情,又換來了幾聲哀嚎。

“幹嘛打?”我一邊包紮,一邊問。

“他想打,我有什麽辦法。”

“真的躲不開嗎?”

這會兒秋倒是笑了。

“我很想讓他砍兩刀,不可以嗎?”

這是什麽奇葩的表達感情的方式呢!我手底一用力,用繃帶把他勒得一個哆嗦。

“砍壞了呢?”

“唔,真真還是心疼我了麽!你放心,他刀法好得很,再怎麽也不至於要我的命。你瞧瞧,這刀口也沒有多深,不是麽?”

我把繃帶打好結子,動作也就停滯了下來,心思也忽然變得沉重了。

“我們,該怎麽辦呢?”

我躲開他的傷處,把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胸口。既然這個人是我要托付一生的男子,那麽,我已經不是葉流螢的事情,要不要告訴駱大春呢?

反正肯定是會受傷害的,是葉流螢要另嫁他人的傷害大,還是葉流螢已經死了的傷害大呢。

聶秋遠斂起了笑意,正色說:“我也不知道。”

這是他頭一次說,他不知道。他雖然看上去溫和,內心卻是極為果斷的,看來這一回,他也是真的猶豫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什麽不對,與駱大春有關的,似乎有件什麽事,第一次聽到,就有那麽一點點別扭,可是那個時候,並沒有捕捉住。

因為現在是在思考駱大春的事,所以我一下子發現了這個問題。

“咱們的婚期……到底是怎麽定的?”

“我讓人算的。”

“聶秋遠我跟你說,你少在這忽悠我!你有我生辰八字嗎?我生日是1400年以後,你拿去算人家能信嗎?你比我老一千多歲,你說這能算出日子來嗎?”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比你大那麽多……”他吃驚地張大了眼睛。

我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別在這裏裝蒜了。”

要是算出來的日子,真的會落在五月初六那麽巧嗎?葉流螢的手書上清清楚楚地記著,五月初六,那是駱大春的生日。這份手書,聶秋遠是看過的,我不信他聰明絕頂,記性就這麽差。

這不是太缺德了嗎?這是讓駱大春每年過生日,都想起心上人嫁給別人的悲催事嗎?

“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聶秋遠歎了一口氣,“但是,我沒有騙你,這個日子,真的是找人算的。是天竺的波頗神僧給算的。”

“是我對皇帝說了辦婚事的意思,剛好波頗法師在,皇帝就讓他給我算算。他根本就沒有要你我的生辰八字,他隻是看了我一眼,就給了這個日子。”

我當時就聽傻了。這波頗法師八成是蒙的吧,蒙這麽個日子,也太倒黴了啊。

“真真,我拿到這個日子,確實是很猶豫。可是,猶豫了兩天,我終於還是決定就選這個日子。我覺得,也許這真的就是天意的指引。”

天意,是什麽意思?

聶秋遠伸出一條手臂攬住了我,或許是動作牽動了剛包紮完的傷口,他的眉頭輕輕地皺了皺。

“既然命運已注定如此,是個男人的話,總要自己站起來的,這件事,沒有人幫得了他。我是希望,他從那一天起,可以獲得新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