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16 摧心肝(1)
從長安到洛陽,如果快馬加鞭的話,也就是兩天的路程。
所以我們又拿出了前兩天不眠不休的勁頭,策馬揚鞭,往洛陽而去。
說是“我們”,其實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和聶秋遠。
因為我們覺得不對勁的,畢竟隻是一種直覺,對於長安城和雍州府的戒備,還是一點都不能鬆懈的。可是直覺也很重要,更何況還查到了天鏡門向洛陽集結的可疑跡象。所以我們臨行前一天已經密見了皇帝,從他手中取得了調動洛陽屯軍的兵符。
白千帆需要鎮守雍州府,玉衡司的其他人也大多不會武功,來洛陽反倒危險。所以作為偵查兵的話,有我們兩個就夠了。
其實,是有聶秋遠一個就夠了,可是他並不放心我留在長安,我畢竟是天鏡門的重點獵捕對象,雖然會拖後腿,可是還是帶在身邊要安心一些。
(喂,我也沒有這麽差吧!)
比我們先行一步的,還有半數的幽夜之影。他們的行動更迅捷,更無聲無息,更不引人注目。他們會先到洛陽,散在各處打探消息,收集情報。所以,我們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因為聶秋遠的身份在天鏡門那裏早已暴露,所以我們出行也隻好易容。秋是個易容的高手,這一回,是很曖.昧地讓我坐在他腿上,抱著我在我臉上塗塗抹抹的,真不知為什麽這樣還能抹得如此麻利精致。想想第一次把我化妝成女鬼的時候,他的手指碰碰我的臉頰都把我激動得那什麽似的了,哎,時光可真是奇妙的東西。
易容完畢,鏡中是兩張年輕小夥的麵孔,雖然長得普通,可是卻有七八分相像,一看就是哥倆。原來“夫妻相”也可以造假的,如果想,還可以造得更假。
就這樣,隔日之後,兩名相貌普通的年輕男子,無聲無息地混進了洛陽城的人流之中。
我們專門在城市最熱鬧的地方逗留,街市、酒樓、甚至ji館。這還是我生平頭一次逛窯.子,我可是當作一次考古活動激動地認真對待的,結果我家相公不許我調.戲陪酒的姑娘,就隻給了銀子,打探了些消息,讓我十分沮喪。
功夫不負有心人,來到洛陽三天之後,我們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
近來,確實有許多外來客,這些人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可是許多外來人的去向,卻似乎出人意料的一致,都是向洛陽西部的陸渾縣去了。
我回憶了一下地理知識,陸渾縣似乎是現在的嵩縣一帶,而在嵩縣,有著中原最高的山地白雲山。
難不成天鏡門是組織集體活動,郊遊登山去了?
我們牽了馬,也打算到陸渾縣走一趟,去探個究竟。誰想才穿過西市,就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正當我們快要走到西市的一家藥鋪的時候,藥鋪的簾子忽然開了一下,從裏頭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名身姿頎長的男子,穿了一身青衣,罩著寬大的外袍,頭上卻戴著一頂鬥笠,低低地遮住了顏麵。男子肩上背了一個深藍色的包袱,看樣子似乎是在藥鋪買了一包藥。他出了藥店,解了店門口拴著的一匹馬的韁繩,翻身就上了馬。
男子上馬的姿勢美妙至極,握住馬韁的一雙手,更是好看到了極點,看一眼便能將人迷住。對於這個身影,我簡直太熟悉了,這不是任平生嗎?
他,真的是在洛陽?
那麽,他是在做什麽?
如果任平生出現在洛陽,那麽聶秋遠的直覺很可能就是對的,天鏡門也許真的在洛陽城策劃著一個新的陰謀。
任平生果然也策馬揚鞭,向洛陽城的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我們兩個當即翻身上馬,也向西南方向騎行。但是行進的速度由聶秋遠掌控著,不能跟隨得太近,否則以任平生的敏銳,肯定會發現我們是在跟蹤。秋掌握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但這樣的跟蹤就相當不靠譜了,根本看不到任平生的蹤跡,簡直像隨著第六感來跟蹤一樣。
一路上循著一點點的蛛絲馬跡,我們果然跑到了陸渾縣的山嶺地帶,漸漸的,路上就再也沒有什麽人煙了。再往山地深入,馬也不能騎了,我們就把馬拴在山地外頭的一片林子裏,讓它們休息吃草。
白雲山區的地形頗為複雜,山峰海拔普遍較高,且十分險峻。山區氣溫都變低了,許多山峰與雲朵相接,山穀裏淡淡地起著霧。
如果一個人的蹤跡隱匿進了這樣的一片山區,想要找,豈不是大海撈針一般?
但是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陸渾縣,任平生又把我們帶進了這一片綿延起伏的群山,不在這裏找,又有什麽辦法呢?
聶秋遠向四周舉目遠眺,觀察了一會兒,便牽著我的手,又向西南方向走去。
我們盡可能地把行蹤隱匿在叢林之中,潛行進發。我雖然輕功不行,但隱蔽行進是學習過的,要不然在這種環境中怎麽抓壞人呢?所以我的隱蔽工作肯定做得還是比一般人要好。很快,我們就深入了大山的腹地。
運氣很好。本來還以為會摸索很久,可是一切就像打rpg遊戲一般,很快就觸發了第一個事件。
當我們進入一片小山穀,在一條瀑布擊落山泉的幽秘穀間,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我們兩個立即隱去了聲息,潛行前進,往人聲處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是著實嚇了一跳。
在瀑布邊的一塊巨岩之上,圍著七八個人。這些人各自手持刀劍,警覺地向四周觀察。中間為首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的手中未持兵刃,神色凝重而警覺。
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這位老者,分明是我們在長安城邂逅過的藥王閣主人傅知風。
就在這時,從岩石的縫隙中忽然鑽出一個巨大的怪物,呼地一下就將一個年輕人撲倒在地。
我好不容易才把湧到了喉嚨邊上的一聲驚呼憋回了肚裏。仔細一看,撲在年輕人身上的怪物,竟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巨大蜈蚣,有半人那麽高,亮油油的,看得我心裏直發毛。這簡直是恐怖片裏才會有的生物品種,今天居然被我給碰上了。
那蜈蚣撲到人身上,一口就咬在了人的肩頭。被咬那人手中拿著兵器,不知怎的卻並未反抗,也沒有叫出聲。我猜著這些人可能都是藥王閣的醫者,而那蜈蚣八成是有毒。
事情發生得突然,在場所有人似乎都愕住了,竟忘記了動手解救自己的同伴。藥王閣於我有贈藥之恩,我扯了扯聶秋遠的衣袖,他猶豫片刻,便唰地拔出長劍,足尖輕點,如大鳥一般淩空逸出,自上而下,一劍便向那巨蜈蚣頸間甲殼的縫隙刺了過去。
誰想那蜈蚣甲殼竟如甲胄般堅硬,聶秋遠劍鋒所及,內勁也隨著劍尖貫入,卻隻聽得“錚”的一聲,銳利的寶劍竟然刺不進去。那蜈蚣想也負痛,鬆了口,身子一扭,便向秋撲了過去。
聶秋遠一個擰身,身姿優美地倒縱起來,堪堪避開了蜈蚣的攻擊,手底也毫不鬆懈,反手一劍,從蜈蚣身下削過,徑直削掉了它的兩條腿。
可是蜈蚣有多少條腿,區區兩條,人家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這時候,在一邊愣神的傅知風老閣主終於回過神來,抓住時機,呼地一掌便向巨蜈蚣劈了過去。
這一掌勁力竟極為雄渾,看來我們猜得不錯,這藥王閣主也是一位身負絕頂武功的高人。他這一掌發得角度極為巧妙,恰好把巨蜈蚣的身體震得頭部高高昂起,將肚腹暴露在人們眼前。
蜈蚣的肚腹卻不像它的後背那般,被鋼甲般堅硬的外殼包裹,它的肚腹是白色的,看上去十分柔軟。聶秋遠抓住時機,快劍遞出,一劍便深深貫入蜈蚣的肚腹,再借力猛地一豁,那蜈蚣便給他長劍生生開膛破肚了。
巨蜈蚣轟然倒地,在地上瘋狂地扭動了一會兒,就漸漸地沉寂了。藥王閣諸人手持兵刃,跳躍後退,驚訝地看著這一切,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傅知風麵露疑惑之色地望向聶秋遠,看了一會,便猶豫著喚了一聲:“聶大人?”
我隱在樹叢後頭聽著,這會兒卻是嚇了一跳。我們不是易容了麽,這……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外頭的聶秋遠也皺起了眉頭。卻聽傅知風閣主繼續言道:“是聶大人吧?我感覺近旁還有一人,氣息也是頗為熟悉,莫不是尊夫人?”
我這才明白,原來高明的醫者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是通過人體自然發散的氣息感知的。我們改變得了容貌,卻很難改變這個,這可真是易容術的一大漏洞。
“前輩怎的會在此處?”聶秋遠拭幹淨長劍,將劍歸入劍鞘。他的話,也就相當於自認了身份。
傅知風擺了擺手,讓其他人迅速去查看傷者的情況,治療解毒,自己卻上前兩步,與聶秋遠站在了一處。
“大人駕臨洛陽,又來到這荒山之中,難道竟不是為了那個?”
我聽了這話,不由得吃了一驚。我們來洛陽,是為了查天鏡門的事情,還能為了“哪個”?難道這洛陽城外的大山之中,還藏了什麽了不起的好東西不成?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