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0 伊川縣(3)

重陽之夜,月下賞菊。

席間熱鬧非凡,觥籌交錯之聲不絕於耳。我和媚蘭扮了男裝在旁邊伺候著。一來我們要招呼著筵席的種種雜事,別讓它搞砸了,二來我們都對於為什麽要搞這麽個宴會感到十分好奇。

“如此美味的菜品,盤中又佐以**瓣,意境如此清雅,也隻有聶大人的府邸,才辦得出來呢!”

此類表揚我們的言詞,這一晚也聽了很多。

就在這席間,我感覺駱大春可真是個人才。普普通通的事情,都能讓他說得天花亂墜,又懂得順著人的話往下接,恰如其分的馬屁也拍得漂亮,真不像個草莽出身的江湖兒女,倒像個深諳官場之道的小油子似的。

酒過三巡,席間已經開始稱兄道弟。就在這時,駱大春忽然舉起酒杯,朗聲說道:

“各位都是伊川縣的名門望族,說到底都是咱們伊川縣的脊梁。秋遠上任伊始,就得了諸位如此厚愛,實在是感激涕零。諸位出重金資助我伊川縣百姓興商事,重農耕,身為一方父母官,秋遠代百姓先謝過了!”

說罷,駱大春一仰脖,將杯裏的酒幹了。

席上的人都傻了一會兒,因為他們誰也沒給百姓捐過錢。我忽然明白了,難怪他對送上門來的財物來者不拒,敢情這是要,要劫富濟貧啊!

人家送點錢給長官,是要長官今後行方便,好讓他們無所顧忌地搜刮民脂民膏。可是這一下,縣太爺隱晦地表明了立場:你們的錢,我是不要的,這些錢,我替你們拿去貼補百姓家用了,可不要打算來收買我哦!

看著席間眾人從迷惑到了然,又不敢互相交流的表情,我心中覺得這簡直太逗了。不過這一下子,是不是把整個伊川縣的大款都給得罪了?

駱大春起了身,拎起一壺酒,開始下去一一地敬。

“劉員外,聽聞您家那太豐樓生意著實不錯,改日小弟定要前去品味一番。隻聽說那些黑.幫惡徒常去做些手腳不幹淨的事情?有什麽用得到小弟的,隻管說啊!”

後來我才知道,太豐樓根本就是跟黑.幫勾結在一起的,才能辦得如此風生水起。他們還包庇惡徒,掩蓋命案證據,替黑.幫洗錢。要是官府認真查起來,是一查一個準的。

“陳員外,您氣色不錯。聽聞最近三公子安頓得很好,定然省了不少心吧。”

那三公子負案外逃,駱大春這意思,是已經搞明白那三公子落腳在何處了。

一圈敬下來,差不多每個人都被話了話家常,每個人臉上都堆著笑,笑得卻相當勉強。我又一次對駱大春的智商產生了改觀,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就算再厲害的人也有弱點,更何況這些全身都不幹淨的凡俗。來到伊川才十幾天時間,伊川縣的各路勢力,有哪些靠山,有哪些忌憚,怕是早都被這兩位哥哥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這飯吃到後來大家有點汗如雨下,仿佛已經消逝的夏天又回來了。人們紛紛舉起杯來,稱讚知縣大人的才幹,還表示自己為民生出的力還是有點少了,改日必定再捐上一些。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笑的是,他們就這樣搞定了一大片土豪鄉紳,上來就抓住他們的小辮,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好氣的是,搞成這樣,誰還有心情品嚐佳肴啊,讓我們費好幾天的勁精心安排,這是順便連我們也玩了麽!

我不曉得這究竟是誰的主意,隻覺得他們兩個確實很厲害,而且,是絕佳的搭檔。不過,這樣的事也就是我們能做,換成別人恐怕是不行的。因為我們有錢,有後台,有武功,有頭腦。我們手裏是一大把的好牌,隻要穩紮穩打,障礙並沒有那麽大,完全吃得住一個小小的伊川縣。

我不知道聶秋遠為什麽要選擇這條路而不是隱遁於江湖,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考慮,因為很明顯,他對於擔任縣令這件事情還是很上心的。總之下一步,就是如何把伊川縣建設發展起來的問題了。

送走了客人,使役們收拾殘局,聶秋遠叫上我們三個,又到內宅開了一個小會。

會議是由聶秋遠主持的,主要是討論下一步的決策,連我和媚蘭也被叫來參加了,他們還是相當尊重女性的。

“後麵要做的事情怕是有點多,所以,流螢,媚蘭,就要委屈你們兩個從此在公開場合扮成男裝,畢竟有些事情女子出麵是不方便的。”

看來,真的有我們的用武之地,我心裏有一點興奮,興奮同樣也寫在韓媚蘭的臉上。

“我們兩個這些天調查了許多事,發現伊川縣的痼疾不是一般的多,前一任縣令劉進的身上,恐怕是有許多弊病的,現在正是前任的遺毒開始發作的時候。”

伊川縣的主要問題主要集中在吏治和民生。整個縣裏腐吏橫行,行賄受賄成風,無論哪個部門,凡辦件小事,不送點禮那簡直是辦不成的。來參加晚宴的縣裏豪紳,個個都帶著“員外xx”的名號。

“員外”,顧名思義,是正員以外的官員。雖然明代以後這類官職可以隨便捐買,僅與財富有關,但唐代理論上並非如此。唐代是襲了隋製的,員外郎、員外xx,都應當是正經有編製的。但目測這些豪紳,官明顯都是買來的了。

官吏貪腐黑暗,民生自然多艱。伊川縣地勢比較高,河流也比較少,平時就比較幹旱,年景時常不好。偏偏伊川縣的苛捐雜稅是周圍幾個縣地裏頭最高的,百姓苦不堪言。

百姓苦,就要申冤。但是前任縣令劉進將來縣衙擊鼓的百姓都抓起來,稱之為“無理刁民”。後來有百姓打算繞過縣令,去上級部門“上訪”,結果都被縣裏截了下來,扔進了大牢。所以現在伊川縣的牢房裏關的,究竟有多少人真正有罪,確實很不好說。

“我看那縣丞倒還不壞。”駱大春說道,“查了他的家底,居然沒有什麽閃失。”

我對王金智的印象也是不壞的,完全出於一種直覺,因為他看向我們的眼神中,帶著一種微弱的叫作“希望”的東西。

“不錯,現任縣丞胸中很有城府。他能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左右逢源,又未真正陷進任何一處淤坑,不得不說,是個入世又能忍的真人才。”聶秋遠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微笑,“縣內具體事務,交於他是毫無問題的。”

計劃開始了,我們各自有了簡單的分工。

駱大春身為知縣,負責治吏和興商;媚蘭心軟,又善於與人溝通,便負責賑災和安撫百姓;聶秋遠不必說,他是縣尉,是要負責查辦案件的;隻這其中最奇葩的就是我的分工。

“流螢,伊川縣地勢不好,容易幹旱,百姓種田十分艱難,你負責解決這個問題。”聶秋遠淡淡地說。

我的嘴張得合不上。拜托,幹旱的問題你讓我去解決?這種事應該找龍王吧!

這就是說,我,其實是被閑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