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暗夜魅影

這幾日,無念都待在客棧,換藥、喝藥都有人準時前來,隻不過不是錦瑟,換成了隨便找得一名小廝,順便照顧他起居。

隻是無念頗為不習慣,或者說因為這些都是錦瑟安排得所以他覺得很別扭,是以每次在樓道間碰麵無念眼裏總是閃過一抹複雜,回到房間便斂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錦瑟看上去如往常一樣,沒什麽不同。

也因此除去上藥自己實在夠不著也無法下樓去拿湯藥以外其餘事情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為。

總得來說相安無事。

“啪!”

“廢物!”

陰森昏暗的密室,陳設簡單,角落裏孤零零地立著一座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照耀這方空間。

清脆的巴掌聲和憤怒地喝罵清晰地回**,茜色衣裙的女子被那一巴掌狠狠扇倒在了地上,左邊臉頰看上去有些發紅,很快便腫了起來,可見那手下得不輕,但她卻不能也不敢反抗,甚至不能表露出不滿。

“我讓你去幹什麽的?你看看現在!那是我要的結果嗎!”男子似乎非常震怒,周身散發出一股迫人的氣勢,麵容隱藏在暗影裏看不真切,隻知道他穿著一身白衣。

散發著微弱光暈的孤燈輕輕跳動了幾下,似乎也在為那怒火而害怕顫抖。

“主上,屬下、屬下也沒想到會這樣,請主上息怒。”重新在男子麵前跪好,她頭顱低垂,姿態卑微。

“別忘了留下你是為何!”一聲冷哼,男子似乎壓下了翻騰得怒意,嗓音低沉,“我給你的時間夠多了,如果下次見麵之前還辦不好,你知道後果。”

女子身形一顫,低低應道:“是。”

燈花煌煌,點綴著夜晚的城市,靜謐溫馨。

客棧裏,月缸未熄,炳炳煥煥,光影搖曳。

過道間,布衣小廝手捧托盤,上麵的碗中飄散出苦澀的味道。他正要給人送去,卻見前麵一扇門突然打開,容色俊秀的男子走了出來。

“將這個也一並送去。”好聽的嗓音響起,右手中一把通體銀亮的劍,陰寒迫人,鋒利非常,一看便知定非凡品。

小廝愣了一下,接了過來,“是。”其實他有些奇怪,明明就住在隔壁,為何不自己送過去?而且在他來的這幾天也沒見他們說過話,麵前這位也沒去看過那人。既然專門請人來照顧,應該關係算不錯吧?但他們卻一點看不出關係好的樣子,相反似乎很壞。不過這些不是他該管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看著小廝推門進入,錦瑟愣了一會兒,兀然一笑,轉身回房。隻是那笑中包含的情緒又有幾人能懂?

麵無表情的喝完藥,小廝收了碗便退下了。無念看著自己的霜泠劍,神色微凝。

原來這劍竟是在他那嗎,還下了咒,難怪他以為劍丟了,這兩天想感應一下位置把劍找回來都感應不到。

終究是正道之物,對於錦瑟來說多少有些影響,即便沒什麽大礙,也會覺得不舒服,所以才會被封印了力量,無念也感應不到。也因為如此,不管是多麽強大的法器,究竟是死物,離了主人不過也就比普通刀劍厲害一些罷了,才會輕易被封了起來。

對著劍身虛空畫了幾個咒,本來與普通刀劍一般無二的霜泠突然爆發出一陣白光,像是掙脫了束縛一般,然後光芒收斂,薄薄地附於劍身,看上去比之前多了幾分靈氣,陰寒也更甚。

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他垂眸靜默,過了一會兒,揮手滅了燭火,房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雖然大夫說要半個多月,但那是按照常人的身體恢複狀況,無念不同,所以才過了七、八天便基本無事了,但是背上的傷卻還未痊愈,仍不敢有太過劇烈地動作,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而之所以會需要這麽長時間是因為那並不是普通的傷口,而是被貓妖一族秘傳陣法所傷,自然不同於普通利器意外所傷。

夜半,月桂掛梢頭,輝灑楚秦樓。已進入睡夢中的城市隻有這裏熱鬧不減,聲色犬馬,履舄交錯。間或走出幾名盡興而歸的紈絝子弟,又進去幾名。

與之相對的,則是那些茶館客樓的安靜。不過此刻,一道身影掠入了夜空。

睜眼,漆黑的瞳眸凝冰含霜,瞥一眼窗外,翻身而起,白色的衣袂劃過空氣,不帶一絲聲響,眨眼消失在房中,追著另一道身影而去。

深夜,秋風瑟瑟,呼出一口氣便見嫋嫋白霧升騰,看著似乎更感到幾分寒冷。

衣袂劃過深藍天幕,好似銀色流光,刹那的光影清冷絕美,見而難忘。

淡漠疏離的神情看不出情緒,惟有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四下逡巡,略帶犀利,似乎在尋找什麽。忽然,他目光一凝,看向一處屋後道路,刹那一抹複雜劃過眼底,微一停頓,禦劍而下,迅速卻輕盈,落在地上,踏前一步,越過牆壁看向右前方,卻霎時呆住了身形。

月華如練,灑落地麵慘白慘白,映照的那人更似月下孤魂,暗夜厲鬼。玉質溫潤的修長指尖握著一顆殘缺不全的心髒,粘稠的**順著手背滴落,殷紅刺眼。紅唇微動,又是一塊齧入口中,那慢慢咀嚼得樣子似乎正在品嚐著美味的東西,唇角微勾,很是享受。

暗夜下,他長身玉立,容姿絕豔,隻是那無儔的容顏此刻卻添上了幾分猙獰可恐,少了幾分動人心魄的惑人風情。

但也僅是瞬間,憤怒、失望和自責以及一些難以形容的莫名情緒倏然將無念淹沒。他右手一揮,霜泠脫鞘,急速且凜厲地直奔那似是毫無察覺的人!

眸光一閃,緋色劃過,他甩袖回身,陰鬱狠戾的神色哪有半分以往的慵懶魅惑。

無念一愣,似乎有些意外。

“本不想殺你,但既然自己送上門,便怪不得我了。”偏頭躲過,他揮手將那殘缺不全的心髒擲出,同時猱身而上,指尖飛出得紅光仿佛一柄柄利刃直襲無念周身要害。

身影飄忽,盡數躲過,手一招,插入牆壁的霜泠掉頭飛向那雪青身影,似乎感覺到了背後陰寒凜厲的劍氣,他猛然身形拔起,一個後翻,同時腳尖點上劍柄向前一推,力量注入,更加快了霜泠的速度襲向站立對麵的雪白身影!

神色鎮定,看著急速而來得劍沒有絲毫驚慌,但眼神卻閃爍了一下,看得不是劍,而是他。扭身欲躲,卻不想扯動了背後的傷口,尖銳地疼痛瞬間傳達到大腦,流暢的身形一滯,白光帶著凜厲的劍氣自耳邊呼嘯而過,一縷發絲飄飄落下,無念眼神一冷。

“嘖嘖,差一點呢。”浮在半空的人輕笑,俯瞰著他,“不過很意外啊,竟然被傷到了,雖然隻是一縷發絲。難道,你對我手下留情了?”

話音剛落,無念猛然揮劍襲向他,那強大的氣勢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猜測錯誤。但如果換個角度,似乎又有些欲蓋彌彰。

浮雲暗湧,遮住了月亮的清輝,屋後完全陷入黑暗,看不清身影,隻見流光閃爍,瑩潤如水。不消片刻,雲層移走,朦朧似幻的月華重新灑落,一紫一白兩道身影各居一隅,似乎都受了傷。

“哼,雖然今天殺不了你,但下次見麵你一定會死在我的手上,等著吧!”打成平手,也都受了傷,繼續下去似乎已沒有意義。勾起嘴角,陰狠地一笑,紅光閃過,人從原地消失。

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看著他離開得地方,以及那已經死去的無辜之人,想起這幾日的點滴,以及他的話語與神情,方才那種情緒又一次湧了上來。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氣息相同,他幾乎就要認為他們是兩個人!為何他要如此?他第一次想知道。

除去看見挖人心時的他,他給他的感覺不是這樣,所以這幾天他猶豫了,沒有動過要殺他的念頭。他想也許他已經變了,因為他救了自己。他知道不該有這樣的念頭,可是他控製不住,甚至在冒出殺他得想法時總是會下意識找各種理由來阻止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是見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害人,他開始漸漸相信也許自己是對的。

但是他錯了,錯的離譜!他不敢相信跟著他出來會看見這樣一幕,他甚至在來的時候都有些膽怯,當時他不知道在害怕什麽,又或許不想承認,但在看見這一幕並不怎麽驚訝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那些情緒都那麽可笑,那麽多餘。

早就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他不敢相信這段時間他表現出來的都是假象,因為沒有意義,如果是為了騙自己,那他騙了什麽?如果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那在客棧時趁他不注意下手不就好了何必引他到外麵來?可若不是假象方才的他又如何解釋?簡直就判若兩人。

為何要如此?!為何要這般隨意殺人?!為何,要救他?他想質問,可是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因為自己的一時心軟害了一個無辜之人,他問這些又有何意義?回答了又如何?就能不殺他了嗎?不,就算他真的不再害人,他也……他不知道……

看了看客棧的方向,他目光清透,斂盡思緒,眉宇間卻攏著微不可見的輕愁,轉身,投入了濃濃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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