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稚寧被送到紀家時,天色已經是一片黑沉。

就時間來說,這絕對不是什麽迎親拜堂的吉時,她一身繁複華麗的大紅嫁衣從車上下來,在夜幕中簡直像是在鬧鬼。

不等她站穩,身後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推了她一把。

下一秒,不耐煩的女聲響起:“還猶豫什麽呢,我可是告訴你,你要是現在後悔了,那可是一分錢都拿不到!到時候,就等著給你那個躺在重症監護室的媽,還有那個小白臉的後爸收屍吧!”

顧稚寧聞言,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回身看向沈婉玉,涼聲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後悔的。”

畢竟,自打母親出車禍後,ICU每天都在燒錢,她能借的都借了個遍,但那也隻是杯水車薪。

若不是她那位親愛的後媽找上門,還不計前嫌的表示,可以替她承擔母親的治療費用,她恐怕都要去賣身了。

沈婉玉要她替顧煙煙嫁給一個植物人。

聽起來似乎很合算。

反正賣給誰不是賣,賣給一個植物人,起碼還省事些。

想到這裏,顧稚寧臉上的笑都真摯了幾分,順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在沈婉玉眼前晃了晃:“你剛剛的話我可是都錄音了,記得履行合約,隻要你的錢到位,我保證伺候得紀二少舒心順意。”

沈婉玉冷哼一聲:“你知道就好,少不了你的!”

顧稚寧垂眼理了理淩亂的嫁衣裙擺,抬步走進了眼前的莊園。

在答應沈婉玉的條件時,她多少也聽說過一些紀家的背景。

紀家三代從商,發展到如今,已經是一方巨擘,如同盤根錯節的古木般不可撼動,和紀家相比,沈婉玉費盡心思也要勾引的顧國勝,就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暴發戶。

至於她要嫁的那位紀家二少……

顧稚寧垂眼,腦海中閃過之前特意查的一些相關新聞。

三年前,媒體上關於紀家二少紀雲翡,是眾口一致的溢美之詞,說他是商界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驚才絕豔,是紀老爺子欽定的繼承人。

但這一切都終止在那場事故。

紀雲翡視察集團旗下的製藥廠時,發生爆炸,他當時距離爆炸的機器太近,雖然經搶救後沒死,但也成了植物人,在**一躺就是三年。

這三年,紀老爺子遍訪天下名醫,費了不少力氣,甚至跑去求神拜佛,香火錢撒出去不少,卻也沒有絲毫作用,幹脆就想到了衝喜這個法子。

和紀雲翡八字合上的,就是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顧煙煙。

顧煙煙當然不肯嫁過去守活寡,一哭二鬧三上吊,顧國勝急得不行,一拍大腿想起來,自己還有個早就被掃地出門的女兒顧稚寧呢!

剛好倆人是同一天出生的,生怕紀家人看出端倪,借口什麽為紀二少衝喜重要,一切儀式都從簡,直接就把顧稚寧送到了紀家。

管家已經在大廳前等著,見顧稚寧過來,火急火燎的迎了上來:“二少夫人!您可算是到了!快請跟我來!”

顧稚寧一呆:“去幹嘛?”

不是說自己嫁的是個植物人嗎?這麽急的,是要入洞房嗎?

“是今天照顧二少爺的護工家裏突然出了點事,來不了了。”

管家一邊在前麵走得飛快,一邊同她解釋,“所以現在需要您趕快過去照顧一下二少爺……”

顧稚寧被趕鴨子上架的將那一身豔紅嫁衣換下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歇上幾分鍾,就被送進了紀雲翡的房間。

濃重的消毒水氣息撲麵而來,她環顧幾眼,心下忍不住微歎。

看得出來,紀老爺子果然是重視極了自己這個二孫子,寬敞的房間被打通了中間的牆壁,堆放著一台台叫不出名字的醫療儀器,都是從國外進口的,恐怕桐城最高級的醫院裏設備也不如這裏的齊全。

而病**的男人,緊閉雙眸,臉色蒼白,不帶絲毫血色,但五官都相當好看,臉龐輪廓深邃而鋒利,幾乎可以稱之為完美的藝術品。

管家叮囑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後退了出去,顧稚寧以前還從沒幹過這種活,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愣了幾分鍾後,才想起去接了滿滿一盆水,將毛巾打濕。

**的男人無知無覺,顧稚寧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一顆顆解開紀雲翡病號服的衣扣,當即就瞪直了眼睛。

手下的皮膚觸感好得不能再好,緊致皮肉下是堅實的力量感,猶如上好冷玉。

“這身材,不用來拔火罐或者是紮上幾針真是可惜了……”

顧稚寧喃喃著,忍不住又伸出爪子,在紀雲翡的臉上摸了又摸,又拉著臉上的肌肉扯了幾下,越摸越覺得手感好:“這真的是植物人?書上不是說植物人肌肉已經萎縮了嗎?這怎麽摸起來還跟**一樣?”

她話音剛落,紀雲翡濃黑纖長的眼睫忽的動了動。

顧稚寧嚇了一跳,立刻的放開了還在為非作歹的手,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了。

卻見紀雲翡依然隻是沉沉閉著眼睛,沒有絲毫的動靜。

看來隻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之前看過的醫書上有寫過,植物人並非對外界完全沒有感知,也是會做出一些類似於條件反射般的行為動作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心虛的在身上蹭了蹭手,在心裏默念兩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深吸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的端來水盆,給紀雲翡擦身。

顧稚寧將毛巾在熱水裏浸濕,打算從手臂開始。

她抓過紀雲翡搭在床邊的手,卻在觸碰到脈搏時,微微一愣。

指間感受到的脈搏跳動,似乎並不是植物人該有的……

顧稚寧手腕一抖,卻冷不防碰到了一旁的水盆,頓時,大半盆熱水都潑了出來,將紀雲翡半個身子都淋了個透濕!

“啊!”

眼看著男人冷白的胸口都被燙紅了一片,她急忙拿過幹毛巾想去擦,手腕卻被一把按住了。

顧稚寧一愣,抬眼時便對上了一雙如墨般的眼睛,漆黑眸底帶著毫不掩飾的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