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不是第一次來未央宮,但老實說,他並不認識路,靠得王鳳,他才沒有把呼韓邪單於一行人給帶到陰溝裏去,雖然他很想這麽做,笑著問他:“不知單於這次來求娶漢女為‘閼氏’,可曾備了什麽聘禮?”

閼氏,即漢語中皇後的意思。

呼韓邪單於表現出一臉向往,道:“這位是王曼王大人吧,果然是少年英才。這次來求親,確實是傾匈奴之力,備了幾樣禮物,但中土神州世界地大物博,屬國無數,什麽珍稀寶貝沒有?恐怕大皇帝會看不上,到時候希望王大人能美言幾句。”說著塞過來一塊西域紅瑪瑙寶石。

張敬卻之不恭,收下後連聲道:“這個好說,好說。”

呼韓邪單於如此大方,連備而不用的貓眼石都忍痛拿了出來,就是因為知道張敬實力不凡,想花錢買個平安,最不濟也要袖手旁觀,見到張敬‘吃’這套,不禁點頭微笑,代價雖然大了點,卻值了。

對他來說,凡是錢財能夠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情,大不了在去搶就是。

張敬收禮不手軟,心中卻早已打定主意阻擾到底,暗哼一聲,看向呼韓邪單於背後那幾個黑發,白膚,綠眸的強壯大漢們或捧著玉匣子,或抬著紅木箱子,不知道裏麵都裝著什麽,能不能打動漢元帝的芳心?

“就是這裏了,單於,你們進去吧。”王鳳在未央宮前停住,把人交給了出來迎接的一位大太監,呼韓邪單於衝著兩人一點頭,表示感謝帶路之恩,十分的溫文爾雅,如果不看他的樣貌,不看他的身份,穿著,儼然就是一個經過嚴格訓練的儒家大宗師。

從最初在甘泉宮拜見漢宣帝時聽不懂漢語,到現在能認得字,出口成章,精通各種禮儀,呼韓邪單於花了十年時間。這十年也是他得到漢人幫助,從一落難王子變成漠北草原,甚至西域匈奴人的兩大霸主之一。

可以說,沒有那個匈奴人能比呼韓邪單於還了解漢朝內部的虛實,就是把漢高祖圍在白登山差點殺死的冒頓單於,這位號稱匈奴曆史上最偉大的首領,論起對漢朝的了解也遠遠比不上他。

可惜,現在匈奴的實力一分為二,已經遠遠比不上從前,呼韓邪單於每每哀歎,要是他擁有冒頓單於的實力,飲馬黃河絕對不是夢想。對一手導演這副局麵的漢宣帝,他是又愛又恨,感情十分複雜!

收斂起精神,呼韓邪單於一臉人畜無害的踏進去拜見漢元帝,用儒生之禮,九十度深深稽首,高聲道:“見過大漢皇帝陛下……”

漢元帝十分滿意他的姿態,畢竟呼韓邪單於在怎麽說也是匈奴人的兩位王者之一,和大漢朝打了兩百年之久互有勝負,誰也不會指望他會跪下。選擇儒生之禮,既不顯謙卑,又不顯倨傲,還十分吻合漢元帝這位通讀四書五經,被儒家大宗師教育長大的儒生皇帝的胃口,對這位知情識趣的‘女婿’,看著就有幾分喜愛起來,金口一開;“有禮,上座。”

自然,這都是呼韓邪單於精心謀劃的結果。

這是兩位至尊皇者的第一次會麵,一開始的氣氛很歡樂。

……

張敬持刀站在殿角邊,看得清楚明白,他和王鳳兩個隻是從九品芝麻綠豆似的小官,本來是沒資格進未央宮中,裏麵的大佬沒有五品以上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但王皇後想培養這兩個娘家兄弟,也好在朝堂上有個幫手,所以出麵給他們臨時弄了一個持刀護衛,想讓兩人見識下天子,當朝諸公怎麽接見外國大王,也好長長見識。

所以,張敬和王鳳在把人送到未央宮門口後,就去換了一身衣服,手持一把刀,悄然出現在未央宮的左邊角落,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整座未央宮的情景,外人卻很難發現他。

張敬對這個位置很滿意,就見呼韓邪單於在漢元帝的龍椅左下角,當朝大司馬大將軍的座位上方,中間增設的一處座位上坐了,手持骷髏權杖的那位大巫師也在被去除骷髏權杖後站在他身後。

坐定沒一會後,呼韓邪單於就向上拱手,十分動情的道:“昔年我父去世,叫我執掌匈奴部落,沒過幾天兄長就發動大軍攻打我,好不容易逃到妻父處,蒙左地貴族們信重,依然推我為首領!

初期倒也是勢如破竹,隻因我性子弱,不喜征戰,尤其是一母同袍所生的大哥,被其用奸計擊敗,一路潰逃到邊境上,我大哥卻依然窮追不舍,是漢宣帝陛下派大軍救我和族人於水火之中,又幫我複國,此恩此情,我稽侯珊怎麽能不銘記於心?”

說到這裏,呼韓邪單於眼眶泛紅,傷感不已,漢元帝也被他勾動哀思,滑落幾滴傷心淚,雖然他老子幾次三番想廢除他的太子之位,但畢竟是父子,那裏有什麽隔夜仇?

呼韓邪單於接著說道:“漢宣帝陛下雖然已經仙去,但我怎麽敢狼心狗肺的在來侵略中國,使生靈塗炭,兩國人民流血,陛下在天之靈震怒?不但我不發大軍,還全力約束族民不在邊境打草穀,隻願兩國永遠通商,睦鄰友好!這次我來就是為了求娶漢女為皇後,請看我這次送上的鎮國異寶。”

“哦,都是什麽寶貝?”漢元帝居上,饒有興趣的問道。

呼韓邪單於笑而不語,拍拍手,身後那個長得白膚綠睛的異族小夥子就手捧一個被紅布蓋住的玉匣子,匍匐上前,用十分艱澀的漢語道:“大漢皇帝在上,願您在祖先神的庇護下萬歲萬萬歲!來自異域的王者呼韓邪單於給您獻上第一件法寶——”

紅布被掀開,一隻通體由碧玉鏤空的‘胡笳’,就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樂器,朕宮中也有十幾件,還親自演奏過,不足為奇。你既然敢說是寶,想必其中必有神奇之處,不妨說來聽聽。”漢元帝興趣越濃,他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騎馬射箭也不在話下,但最喜歡的卻還是音律,而且水平很高,常常自考,要是不生在皇帝家,單憑琴曲也能青史留名。

呼韓邪單於祭出這樂器,無疑正拿中了漢元帝的弱點,隻要這胡笳真有什麽玄奇之處,不難讓龍顏大悅。

當下,就有幾個文武大臣擰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