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王莽從幾位皇宮身邊的宮女們忿忿不平的譴責聲中,大致知道,那是‘彗星’墜城門,漢元帝因此被迫下《罪己詔》,向全國人民承認自己錯誤的第二年發生的事情。

故事是這樣,一天下午,正是盛夏時節,中午散朝回宮,漢元帝草草用過午膳,正在依枕假寐,窗外柳蔭深處的蟬聲,越發增添著暑意,鬧得他心煩意亂,燥熱難安。

左右也是睡不著,幹脆出了寢殿,獨自一人信步在柳蔭下漫步,走著走著,竟然到了得而複失的絕世大美人王嬙姑娘居住過的那棟小院子中。

遠遠望著那處空寂幽冷的院落,漢元帝惆悵若失,十分傷感,這些年他也下旨讓人在全國各地搜查,卻連王嬙姑娘的一縷衣角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被藏在那裏?

很多人都說她或許被那兩個窮凶極惡的大魔頭給殺了,嚼吃了,漢元帝卻打死也不願意相信,那麽美麗的姑娘,縱然是魔鬼見了,也不忍心傷害吧?所以他固執已見的發下旨意,封王嬙姑娘為昭妃,又稱昭君,為的就是那萬一的念想。

搜索的結果除了失望,還是失望,漢元帝看了一會,卻沒勇氣推門進去,正要轉身回駕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令人心曠神怡的樂聲,是一個少女婉轉歌喉,伴著低回幽清的古琴在如訴如泣地吟唱著。

漢元帝心中大動,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昭君,是朕的昭君回來了嗎?”迫不及待的排開叢生的蔓草,踏著狹窄的花徑,向發出那歌聲琴聲的小小庭院跑去。

院門關著,顯然主人並沒有想到會有雅客造訪,更沒有想到這位聞聲而至的雅客會是當今天子。

漢元帝在粉牆外麵停住了‘龍步’,他突然很害怕,推開門後見到的會不是他想要見的王昭君!同時也不願因為叩門而入,而打斷這美妙的歌聲,驚擾到這樣淒美幽深的藝術境界,他是個深通音律的人,知道這種意境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少女的歌聲與琴聲仍在不斷的飛出粉牆,落入漢元帝的耳中,他聽得出來,這是那少女在自彈自唱,因為歌聲與琴聲是那樣和諧,那樣天衣無縫,非出自一人不可,兩個人的合作,總是會有隙可尋的。

那少女彈唱的是《安世房中歌》,這是一套組曲,相傳為漢高祖劉邦的唐山夫人所作,共有十七章,每章或十句、八句、六句不等,現在那少女正彈唱其中的第二章:

“七始華始,

肅倡和聲。

神來宴娭,

庶幾是聽。

粥粥音送,

細齊人情。

忽乘青玄,

熙事備成。

清思眑眑,

經緯冥冥。”

這一章的歌詞,翻譯成白話就是:

“從開天辟地那一天起喲,

就有了和諧的歌聲喲。

如今神仙齊聚喲,

也來把我的歌兒聽喲。

我誠恐誠惶地輕聲唱喲,

傾訴我的衷情喲。

眾神駕著青雲遠去喲,

敬神的禮儀已經完成喲。

隻剩下我的幽幽清思喲,

在天地間回旋升騰喲……”

這首本來是敬神用的曲子,經那少女一演繹,竟唱出了分哀怨的意味,漢元帝雖然已經從少女的聲音中聽出這不是朝夕夢想的王昭君姑娘,忍不住失望,用他那渾厚的男中音,低回悱側地和了起來:

“隻剩下我的幽幽清思喲,

在天地間回旋升騰喲……”

院內的歌聲琴聲戛然而止,少女略帶恐慌的聲音顫抖著出來:“你,你是什麽人?”

漢元帝隔著粉牆回答:“我就是駕著青雲來聽你歌聲的神呀!”

少女嬌聲嗬叱:“什麽神啦鬼啦的,你別胡說八道!你是哪裏來的野小子,敢到皇宮內院撒野,看我不叫太監來打斷你的腿!”

漢元帝被她這麽怒詫,心中竟好過了些,默默想道;“自己不是叫人封了這處院子,除了王昭君姑娘回來,其他人都不準進入嘛?到底是誰這麽大膽敢安排人住這裏,真該治罪!不過聽她那美妙的聲音,想來模樣也差不了,而且,這種妖媚還帶有幾分潑辣的女孩子,倒挺對朕的脾氣咧……”

他就這樣犯著嘀咕,半天沒出聲。

院內那少女半天沒聽見動靜,以為這個‘野小子’被打斷腿的威脅給嚇跑了,就悄悄過來,想打開門朝外麵看看。

漢元帝聽見腳步響,從冥思中清醒過來,連忙蹲下身子,隱在牆邊濃密的花叢裏,透過花枝偷眼去看那少女。

少女的玉手輕輕打開門,探出螓首向門外看了一看,見四下沒人,嗔怪著吐出一句:“討厭!人家正唱得帶勁,平白無故給打斷了情緒,又得醞釀半天兒!”

說完,囁著紅撲撲的美麗小嘴扭回去了。

人是回去了,可院門卻留著沒關,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疏忽了,反正是給漢元帝留下了一個絕好的可乘之機。

漢元帝從那半掩著的院門斜進身於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夏日午後的偶遇會產生什麽綺豔的故事,他隻是覺得這個有著美妙歌喉的女孩子,也許會和他在音樂方麵找到某些共同語言。

但是共同語言的融匯貫通,還會引起心靈共鳴,甚至發展到身體的結合,這一點,他就沒想到了。

這是一個幽靜素雅的小院,院子雖然不大,卻拾綴得很潔淨,院子裏有一架葡萄,葡萄架下有一個魚缸,魚缸裏幾條紅色小魚兒正懶洋洋地慢慢遊動著。

葡萄架邊,有一個青石條案,那張曾被美人拂動過的七弦琴,此刻正靜靜地躺著,隻有漢元帝知道,剛才那纖纖的玉指,曾經在那幾根弦上撫過,想必,被玉指撫過的地方,還遺留著佳人的芳澤。

漢元帝這時倒情願變作那幾根琴弦,也好沾一沾麗人的馨韻。他隻是不明白,這樣一位色藝雙絕的美麗女子,怎會在他腦海裏連一絲一毫的印象也不曾留下過。

難道又是一個如王昭君姑娘那般被遺漏在宮中的絕代佳人?想到這裏,漢元帝心中一痛,眼神頓時溫柔如水。

雖然隻在粉牆外窺聽了佳人的一曲哀歌,並沒有看清她的容貌,漢元帝卻已認定,這是一個幽居深宮、未睹天顏的懷春少女,她的心中,一定藏有許多幽情要向人傾訴,漢元帝倒真想做這樣的人,靜靜地,靜靜地聆聽少女的心聲。

不使遺憾再次發生!

可是,漢元帝進院這麽半天兒了,那少女卻連個影子也不見,難道她真的是個仙女,能上天,能入地,上天入地從這個院子裏消失了?否則,即使是進了哪間屋子,也該有個響動才對呀?

漢元帝的疑慮很快消逝了,因為,他所盼望的‘響動’出現了,那少女既沒有上天,也沒有入地,她就在院中的某一間屋子裏,在做著凡人夏天都做的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洗澡,或者說得文雅些,她在沐浴。

佳人,即使是沐浴,那聲音也是非常動聽迷人的,漢元帝此刻聽到的,就是這種動聽迷人的‘天籟’。

他聽到了高山流水,聽到了深穀溪迴,聽到了飛瀑湍湍,聽到了春雨綿綿。

那香湯衝洗美人雪膚的聲音,在漢元帝耳中,幾乎成了一曲渾然天成的仙樂,他聽得出嬌軀何處豐腴,何處玲瓏,何處錯落有致,何處平滑無礙。

換了別的男人,也許早就要學逾牆的登徒子,衝進屋去,向弄出這美妙聲音的音樂大師,當麵表示傾倒之情了。

膽怯一點的,大概也會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從門縫裏、從窗隙中探索一下,到底是什麽新奇的樂器,居然能演奏出這般妙樂?

漢元帝畢竟貴為天子,久經風月,更注重精神享受,微微眯上眼睛,靜靜地聽著,完完全全地陶醉在這‘人間哪得幾回聞’的天籟之中了。

如果永遠是這種高山流水,大概一切也就平淡無奇了,但令人憤恨的是,那‘仙樂’突然變得遲澀起來,大概‘樂師’發現了‘樂器’上的某一處美玉之暇,用力揉1搓著它,玉掌與柔膚磨擦的動靜,撩撥得大漢天子也難抑心頭暗火,周身的汗毛都如槍般地聳立了起來。

揉1搓到忘情處,‘樂師’竟嬌聲呻吟起來,想必是撥錯了哪一根弦,‘旋律’全亂了,連這位不請自來、尊敬聽眾的心弦,也給拔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

他終於不甘再當聽眾了,他‘技癢難捺’了,他也要體現、體現參與意識。

但天子畢竟是天子,而且是精通音律的天子,他的‘參與’,自然也要用優雅的,合乎他的身份的方法。

好在七弦琴尚未收走,正可用來吐露心曲。

漢元帝慢慢踱過去,借以平緩一下洶湧澎湃的心潮,同時也要琢磨,奏哪一首曲子更合適一些。

(求收藏,求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