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在影一走了之後,又一路飛奔來到一處宮殿。

這裏荒草叢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處處都有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院子裏有一棵青梅樹,樹上還掛著一個個沒熟的青梅。

看到這棵梅樹,她怔住了。

她竟然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承乾宮的和蘭苑。

承乾宮就是俗稱的東宮,是前朝太子住的地方。

她母親同太子妃是手帕交,太子妃還不是太子妃的時候,她們就是閨中密友。

她頭一回來東宮時五歲,兩歲的皇長孫跟著她身後像個小尾巴。

她跟母親離開的時候,皇長孫竟然哭唧唧地也要跟著她走,拽著她的衣服揚言要她留下當娘子。

他甚至還要跟她走,說是晚上要跟她一起睡覺覺。

奶聲奶氣的小家夥說的讓人啼笑皆非。

奶團子哭唧唧的模樣,她至今記憶猶新,太可愛了。

後來她也來過東宮,那年她八歲。

她是將門虎女,跟一般的閨閣女子不同,自然也是隨著性子長的。

她惦記東宮的青梅,到了東宮就爬上樹摘梅子。

也是這個季節,梅子還沒熟,她摘了一個酸的要掉牙,準備下來的時候,皇長孫卻拿著書站在樹下背書。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稚嫩的童音似乎還在耳畔。

那小小的人兒,用力的挺起脊背假裝成熟的模樣也讓她覺得好笑。

父親常說太子賢良,倘若他上位,必定國泰民安。

隻是後來父親戰死沙場,母親鬱結於心撒手人寰。

她從高門貴女一夜之間變成了將軍府孤女。

那年她九歲,幸得太子妃多照顧,差遣桂嬤嬤前來照顧她。

可半年後,太子妃再也出不了東宮了。

桂嬤嬤說太子和太子妃都被軟禁了。

再後來東宮一場大火,太子和太子妃以及皇長孫都死於非命。

桂嬤嬤也一病不起,最後死於一場風寒。

那時候她什麽都不懂,守著偌大的將軍府沒了往日的活潑,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早日及笄,早日成親。

她的未婚夫就是宋祁,兩人指腹為婚。

宋祁到底還是娶了她,隻是對她並不好。

她還沒嫁過去,戰王府的通房侍妾已經一大堆了。

可她隻是一個孤女,隻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咽。

她一遍遍的勸誡自己,人無完人,宋祁哪裏都好,隻是重色。

如今看起來,何止是重色?

她盯著眼前的殘垣斷壁,雖然經過多年的風雨,依舊能看得出當年的慘狀。

不知道當年東宮這些人,麵對熊熊大火,是怎樣的絕望?

她走到青梅樹下,伸手撫摸樹幹,心裏不由的想,如果父親沒有戰死,如果太子沒有早死,那前朝是不是就不會滅亡?

宋祁是不是就不會問鼎九五?

她是不是就不用被困死在這裏?

她把額頭靠在青梅樹上,滿心都是悲傷。

這亂糟糟的人生,剪不斷,理還亂。

她的頭靠在青梅樹上的時候,假山那邊突然有了動靜。

“誰?”周凝立刻轉身,盯著那邊。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有一個小太監朝周凝跪了下來。

“你是誰?為何在這裏?”

小太監弓著腰,趴在地上回話道:“奴才小德子在東廠做灑掃,順公公讓奴才收拾後宮,奴才走散了。”

“東廠?”周凝吃驚。

什麽時候設立東廠了?

宋祁這是找死嗎?

他果然是想把所有的權力都牢牢的抓在手裏。

她不是沒跟他說過明朝東廠的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果然是在作死,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又一個坑,生怕一個坑埋不住他嗎?

“你什麽時候入宮的?”

“半年了。”

“淨身了?”

“是。”

周凝站在原地半晌沒說話。

宋祁今天還說她不喜歡閹割人,那模樣像是她不喜歡他就不會再閹割人一樣。

她曾經是說過不要再做這種慘無人道的事了,宋祁是答應了的。

可實際上他卻一直在陰奉陽違。

他竟然從半年前就開始設立了東廠。

不,可能比半年前更早。

隻是這小德子是半年前才進宮的而已。

“你走吧。”

“是,奴才告退。”小德子連忙低頭退下。

周凝凝眸將事情前後都串聯起來仔細思考,終於恍然大悟。

她就說宋祁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甘心掣肘與朝臣?

他敢慫恿朝臣撞柱,自然提前就想好了對策,他的對策就是設立東廠來製約朝臣。

那誰來製約東廠?

很顯然,他很快就會設立西廠。

而他如此的大費周章,不過是為了對付她而已。

周凝想哭卻沒有眼淚,她一心為之籌劃,到最後他所有的聰明和才智都用來對付她了。

她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她伸手扶住青梅樹,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一條魚快被幹死了一樣。

緩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抽出腰間的軟鞭,在院子裏發泄了起來。

院子裏到處都是雜草,不一會兒就被她用軟鞭給清理出來了一大片。

青草的馨香彌漫在空氣裏,可周凝心裏始終有一團火。

她終於住了手,大聲的吼了出來。

再不發泄發泄,她真的快憋瘋了。

小德子退出去之後,哪裏還有卑躬屈膝的模樣,他站在外頭站的筆直,袖子左手的拇指和中指一直不停的搓撚。

院子裏軟鞭破空呼呼的聲音,青草被打斷的聲音他都聽在耳中。

她最後怒吼的那一聲他也聽到了。

他垂著眼眸,麵露機巧。

不過少時,他就離開了,幾息之間來到了東廠。

“百戶大人。”小安子見到他回來,連忙抱拳行禮。

“招了麽?”淩玉錦一把摘掉臉上的人皮麵具丟給了小安子。

“不曾。”

“本官親自去審。”他說著便朝詔獄走去。

“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你們這群閹人,賊喊捉賊,陷害忠良,你們不得好死,嗚嗚……”

一名犯人正在瘋狂叫囂,突然就口齒不清發出驚恐的叫聲。

小安子一看,百戶大人竟然割掉了對方的舌頭。

“大人。”小安子連忙捧著手帕上前。

淩玉錦接過手帕擦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臉上露出一抹厭惡的神情,神情淡漠道:“李大人畏罪自殺。”

“可那批兵器還未問出下落。”

“他已經招了。”

“啊,招、招了?”小安子不明所以。

淩玉錦丟下手帕,大踏步朝外走了去,點齊手下的人迅速出了城。

城中百姓見東廠出行任務,連忙躲避。

一行人直奔城外十裏坡,連夜尋找丟失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