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肅重的皇宮大內之中,前朝的裝飾並沒有特別奢靡,紅牆綠瓦灰色青磚。

雖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可翰林院所在的院落,卻並隻是翠綠輕輕,夾雜著一些揉碎般星星點點的小花。重重樓閣,道道高牆內外,這四方天地,是距離後宮最近的位置,同時,也是前朝最大的一個院落。

似學堂般寬敞的大廳內,正麵是恢宏素雅的屏風,其上一個大紅袍服的長須老者端坐著,麵容白淨,微胖的身材更顯儒雅親和,他就這麽看著東方辭等人,眸中劃過一抹讚賞。

廳中還有一些身穿藏藍官袍的同僚,也紛紛朝他們望來。

孔立道:“這是史官修撰王大人。”

三人玉樹臨風的走來,或內斂儒雅,或氣勢淩雲,或淡雅從容,將這古樸質樸的房間,染上了一抹亮色。

王大人笑著捋了捋胡子道:“你們終於來了,這屆的金榜三甲,總算聚齊了。”

以孔立為首,三人同時躬身行禮。

“見過王大人。”

王大人起身回禮,又走下階來,看向東方辭道:“不必多禮,狀元公你現在與我品階相同,日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呢。”

東方辭看著他那一身紅袍官服上的鷺鷥與自己同出一轍。

卻恭敬笑道:“大人說的哪裏話,下官隻是虛職,日後還需大人多多提攜才是。”

大紅袍和青色袍的地位還是不一樣的,縱然他隻是六品,可名聲在外,也是儒學大家,東方辭這小小嫩苗哪敢跟他比。

“好,好,近日朝中無甚要事,咱們的任務是謄錄一些奏折存檔,我就不多說了,讓孔立帶著你們開始幹活吧。”王大人不是多言的人,隻是讚賞的對三人誇獎一番,便吩咐做事。

目送王大人離開,孔立隨意指了兩個 位置給東方辭和李昆玉:“翰林院內,書籍繁多,有編修,謄錄,還有曆史歸檔等一係列的瑣事,因此,這裏的人雖然官品都不高,卻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不過沒有熟悉之前,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東方辭杏眼彎彎,點頭一笑,瞬間若明媚光華耀亮整個大廳。

孔立給兩人每人分了一摞奏折,讓他們謄錄下來。

並且詳細的講述了做這些事的目的。

於是,一上午無話,大家開始認真抄錄起來。

禦書房中,焚香嫋嫋,處處金碧輝煌中琳琅滿目的全都是精美的器物。

皇帝高坐在黃緞祥雲紋繡的龍椅上,麵色微微泛紅,他用手帕捂著嘴,時不時咳嗽幾聲,認真地聽著高瑜回稟。

“……正陽門外的消息說,李昆玉送給東方辭一個匣子,據說裏麵有三萬兩銀子,德韻茶樓的一局字棋,李公子又損失了兩萬兩,聽說還差點打起來,不過他們現在又好了……奴婢不甚明白,他們三人走在一起,真可謂是意氣風發,頗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呢。”

“李家皆棋癡,怕是日後找他挑戰的人還有很多。”皇帝虎眸微眯起,微胖淩厲的臉上滿是擔憂。

高公公卻噗嗤一聲笑出來:“皇上,以狀元公的斂財之法,誰敢來挑戰,也就李公子是個倔脾氣。”

皇帝被高公公這一笑,也給都笑了,歎道:“許是他太缺錢了吧。”

“皇上,這得虧是李家,願賭服輸,若是換做其他世家,狀元公指不定又要被刺殺了呢。”高公公掩嘴偷笑。

“是啊,李家向來忠義,又是正直忠厚之家,若她在,朕與李家也不至於有如此芥蒂。”

“皇上您就放心吧,李家是不會做什麽出格之事的。”

“希望如此吧……”

皇帝長歎,眸子陡然銳利,瞳孔裏閃爍的是那晚,刀光劍影中,女子嬌媚卻英氣逼人,卻又如曇花般霎那芳華,一閃即使。

李家,雖沒野心,卻有實力。

禦書房大門之外,進來一個蹲著藥的宮女。

高公公接過,給皇帝喂藥。

皇帝拿開方巾,接過透明七寶琉璃碗,一飲而盡。

“哈……”皇帝被苦的臉龐顫抖,長歎一口氣。

高公公接過,見皇帝臉上不健康的潮紅瞬間消失,幾乎是立竿見影的快,不由感慨:“不愧是一代神醫孫紫河關門弟子,醫術高明,短短幾日時間,皇上的身體便好了很多,皇上,不如將他召入宮中,專門為您診治可好?”

皇帝擦了擦嘴,搖頭道:“比起朕來,他更需要。”

“皇上您還是那麽慈悲心腸。”

高公公感歎一句,沒有再說話。

皇帝卻目光陰沉明滅,看著桌案上堆積的奏折,他道:“是時候給朕一個庶吉士了。”

高公公一愣,而後頗為讚同的點頭一笑。

高帽紅袍的高瑜,圓潤的臉上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感覺。

皇帝瞥見他的笑容,頓時將一個奏折仍在高公公懷中,笑罵道:“你個老小子,笑的那麽奸。”

“嘿嘿!”高公公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將奏折遞過去。

主仆二人多年相處,皇帝的心思在高公公麵前幾乎是透明的。

隻是可憐那狀元公,日後怕是又要被人詬病了。

時光匆匆從指間流過,東方辭揉了揉自己發酸的手腕,長籲短歎。

三人依舊並肩而行,拿著腰牌出宮。

東方辭行在中間,李昆玉在左,孔立在右。

其中東方辭最矮,凹在中間,像是兩個大哥哥帶著弟弟一般,背影神奇的無比和諧。

“孔兄,每天都有這麽大的任務量嗎?”東方辭渣渣眼睛,小臉微白,麵色有些疲憊。

孔立搖頭:“並非如此,今日很少。”

“啊?”

“哎……”

兩聲感歎幾乎同時從東方辭和李昆玉口中歎出。

兩人苦著臉,對視一眼,紛紛同情。

東方辭掃過李昆玉的右手,隻見他的手腕輕輕顫抖,顯然已經累的無法抬起了。

孔立繼續道:“今日你們隻是上午謄錄,下午文淵閣大學士親自授課,課業不多,因此今日謄錄的量,並不算多,明日無人講課,便要謄錄一日呢。”

孔立端正儒雅的走著,霽月清風般的眸子中也閃過一抹痛苦。

他算是已經熬過來了。

東方辭長歎:“哎……苦日子才剛剛開始。”

李昆玉抬起顫抖的手,少年人滿臉悲憫:“抖成這樣,連棋都下不了。”

孔立笑道:“不然你們再下一盤,盲棋無須用手。”

李昆玉搖頭,眸色微斂,滿臉都是肉疼:“沒錢。”

東方辭哈哈笑了起來。

孔立也不禁莞爾。

東方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今日不要錢。”

“誒,山月,我在這兒呢。”不理會東方辭的話,李昆玉看向自家馬車的方向,朝書童揮揮手,然後對東方辭與孔立拱拱手道:“太累了,我先回去了。”

“呃……”

東方辭與孔立麵麵相覷,忍俊不禁。

“哈哈哈!”兩人大笑起來。

“京師神童,竟被你嚇成這樣,你也委實是個人才。”

東方辭撓頭:“我也沒做什麽啊?”

兩人笑著各自回家,一路上,東方辭哀歎今日一無所獲,暈頭暈腦的敲開自己的府門。

護衛朝她行禮,她渾渾噩噩的抬起腳,剛剛跨入府門,突然聽到一聲輕呼。

“小公子且慢。”

東方辭轉頭,卻見門前階下停著一輛藏藍素樸的馬車,車上下來一個雍容華貴的夫人,東方辭一愣。

這人她曾經見過,那是個非常善良,溫柔,慈愛,集所有奶奶輩優點與一身的老夫人,此時正被丫鬟簇擁著,上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