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她心力更加交瘁的還遠遠沒有結束。

天未亮,一道聖旨便將他召入宮中,這時候百官還未下朝,她百無聊賴的站在禦書房外的院子裏。

看著一點點升起的太陽,慢慢將人間點亮。

將她領過來的小太監說,皇上讓她想想,有什麽需要交代的,想清楚了,等皇上下朝,便可以說。

東方辭覺得自己沒什麽好交代的,於是微笑著點點頭,閉目養神。

若不是被罰站,她一定找個地方偷偷睡會兒。

就在她神思恍惚,身體不住搖擺的時候,張植和張檣兩位緩緩走來,戲謔的看著她道:“沒想到駙馬爺也有被罰站的時候,稀奇,真是稀奇。”

東方辭緩緩睜開眼,小小伸了個懶腰,恭敬笑道:“見過兩位大人,兩位大人怎麽今日入宮了,我還準備求皇上解了對張家的禁呢,沒想到您竟然自有門路。”

張植:“賢侄,別裝了,昨日宮裏發生的事你別說不知道。”

東方辭故作驚訝:“昨日發生什麽事了?說來慚愧,我昨日跟蘭玉小姐在護國寺賞桂,又受了傷,還真不知昨日發生了什麽,難不成……大人立下不世之功了?”

不世之功,張家一無兵權,而無高位的朝臣,商賈出身的張家,幾輩子也夠不著什麽功勳。

見東方辭奸猾,張植氣得胡子直抖。

張檣按了按大哥的手腕,笑眯眯朝東方辭道:“賢侄說笑了,我們哪裏會有什麽不世之功,倒是東方一族,素來是有功與帝位的。”

東方辭臉色沉了下來,有功與帝位,卻被貶謫到雷州那種鳥不拉屎的偏遠之地。

張檣這明目張膽的諷刺,讓她心裏很不爽。

東方辭冷笑:“張大人,宦海沉浮皆有定數,紫微帝星天命所歸,豈是我等凡人所能左右的,不過我看張伯父,倒是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東方一族嘛……哎,說句不敬祖宗的話,小侄倒是覺得,什麽名利,什麽權勢,都沒有平凡的活著,能更告慰先祖,您說是吧。”

張檣聽出了東方辭話中的譏諷和威脅,冷聲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東方辭笑笑,連連拱手:“不敢不敢,隻是對自家境遇的感慨而已。”

張植是個存不住氣的,當即指著東方辭的鼻子罵道:“臭小子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得罪了張家,我讓整個東方府陪葬,上次沒有斬草除根,這次一定不留後患。”

張植那個囂張跋扈啊,聲音大的張檣攔都攔不住。

“大哥,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麽,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他緊張的四處看是否有人。

然而,剛剛轉身,頓時呆住了。

皇帝微胖的身子穩穩的站著,臉色微紅,虎眸中盡是寒冷透骨的冰淩。

高公公憐憫的看著張家兄弟倆。

東方辭像是剛看到皇帝一樣,連忙轉身跪下:“微臣參見皇上。”

皇帝滿臉慍怒,似乎並沒有看到她,而是緊緊盯著張植,聲音沉冷:“張家好大的威風。”

“噗通!”

“噗通!”

兩聲膝蓋撞擊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響起,張家兄弟齊齊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方才……方才……”

皇帝冷哼:“方才不是很能說嘛,怎麽?一時間找不到借口辯駁了?要不要朕幫你找找托詞。”

“微臣不敢!”

兩人齊齊驚呼。

皇帝目光緩緩從三人身上劃過,眸中寒光,猶如實質般幾乎要將他們三人透過衣料看穿。

皇帝:“昨日朕讓三司會審你們的案子,五皇子坐鎮仲裁,你們去大理寺候審吧。”

三人行禮,東方辭瞧了皇帝幾眼,萬分不解的跟著張植張檣往外走。

所以皇帝將她喚來罰站是要幹什麽?

剛走了幾步,高公公的聲音落下:“駙馬爺留下。”

東方辭頓住。

禦書房內依舊是簡單大氣,富麗堂皇,之所以簡單和富麗堂皇一起形容一個地方,是因為,這處是真的空****,而屋內的帳幔桌布等都是鮮亮的明黃,看起來十分富貴。

高瑜給皇帝端了杯茶,皇帝麵色陰沉的呷了一口,問:“昨日你都去哪兒了?”

一個“都”字,顯然皇帝已經知道了些什麽,東方辭不敢隱瞞。

“昨日去了護國寺和東宮。”

皇帝神色稍緩,又問:“見了什麽人?”

“護國寺的善緣大師,河南府歸來的龍巢,他是給微臣送西瓜的,還有……還有未來太子妃。”

皇帝麵色又緩了緩:“挺忙的。”

東方辭惶恐:“沒……不敢。”

皇帝:“你有什麽要交待的嗎?若是坦白,朕或許可以幫你。”

東方辭裝作沒有聽明白的樣子,十分迷茫道:“微臣……想了一個早上,也沒想到有什麽需要皇上幫忙的就……算了吧。”

皇帝眉毛一豎:“你便這麽自信東方家沒有齷齪事?”

雙眼圓睜,東方辭一臉自信:“東方一族行事素來光明正大,是非黑白,對與錯從來都分得很清楚,若家裏有什麽人犯錯,微臣一定大義滅親。”

皇帝一怔,笑罵道:“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

東方辭茫然:“什麽主意?”

皇帝感慨,想起孔立說的話道:“行吧,每個家族都有一兩個壞果子,你想摘便摘了吧,濃瘡挑破,才能長出新肉來,你倒也有壯士斷腕的勇氣。”

東方辭繼續茫然的眨眼。

皇帝卻突然怒了,手中被子重重落在桌子上,猛地一頓:“但是你卻不能為了維護家族聲譽,欺淩弱小,欺男霸女!”

“噗通!”禦書房角角落落站著的小太監幾乎同時跪在地上。

渾身顫抖著大氣不敢出。

就連高瑜的腰也更加彎了。

東方辭卻依舊茫然的站著,鎮定自若道:“微臣不會做這樣的事。”

皇帝見她還在裝傻,氣得手指發抖,怒道:“好,不見棺材不落淚,朕倒要看看你這死鴨子,想嘴硬到什麽時候。”

說罷,皇帝怒吼:“擺駕大理寺。”

東方辭見皇帝不知被誰挑唆,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兀自好笑,麵上卻依舊裝作茫然無知的樣子。

不見棺材不落淚?哼,她就是見到棺材也不會落淚。

而且她還會將棺材變成鬆軟舒適的大床,非但不會落淚,反而會高高興興的躺上去打幾個滾兒。

皇帝偏愛東方辭,隻想讓東方辭在他麵前說實話,服個軟,他便替她將此事遮掩,畢竟一旦皇帝偏袒起誰來,文武大臣也沒辦法阻攔,而東方辭呢?死活不鬆口,真真是氣死他了。

身為皇帝,竟也有體會什麽叫好心當做驢肝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