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可置信,又迫切期待著,眸中難掩哽咽,眼尾那抹紅,又不經意間浮現。

“真,真的?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諸葛餘歎了歎,認真道:“主人,若無意外,今夜子時,便能回來。”

他說的是主人。

東方辭聽到了,也聽明白了,想起高瑜所說,父母因為各個勢力跟蹤,被迫分開,她有些失望。

上天終是不能成全她今年中秋團圓的希望。

“爹他一個人回來?路上……”

諸葛餘道:“自有高手護送主人歸來。”

東方辭默然:“不能叫我知道?”

諸葛餘閉嘴,一臉高深莫測,緘默不言,不能說的模樣。

東方辭冷哼:“行吧,既然你不說,我就全當不知道,什麽三教九流十三家,淨做些蠅營狗苟的事情。”

狠狠挖苦了一頓諸葛餘,東方辭雙手背後,飄然踏出諸葛餘的屋子。

走出遠門的同時,將那透明的紙條丟給了他。

任由那藏字紙條砸在他額頭,諸葛餘滿臉震驚,仿佛被人狠狠一拳砸在臉上,整張臉皺在一起,呆若木雞和震驚無比糾結在一起是怎樣的分裂?

必是很難看。

直到東方辭的身影走的遠了,諸葛餘才喃喃道:“她怎麽知道,她竟然知道?”

他自認為在東方府這麽多日,小心翼翼地從未有半點逾越,甚至不曾將他的身份透露給任何人,更不允許任何人來救他。

他一是托大想看看東方辭的品性,二也確實覺得他在哪兒都無所謂。

而現在,東方辭深深的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無地自容。

三教九流十三家,才是季先生真正的根基。

是東方家屹立千年不倒隨時可以翻盤的最大籌碼。

這是隻有曆代家主才會知道的秘密,東方辭雖然自封家主,可沒有季先生這個曾經家主的傳承,她接觸不到那些勢力。

諸葛餘突然很可惜,為什麽東方辭是女子。

東方辭一身海棠飄到冬離院,這一身海棠,遠看像是暗藍幕布中閃爍的點點繁星,近看才能看出其上嬌豔的色澤。

賢妃娘娘一番心血,端的是將一身衣服做成了星空,朝霞,仙境,流光溢彩,飄逸無塵。

東方辭原本是想脫下來的,畢竟珍貴。

然而,得知父親要回來,她突然就像穿著,讓父親看看,他的“兒子”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了。

無需什麽都瞞她。

驀的,東方辭突然想起了什麽,驚得渾身一震,血液逆流,父親決不可能輕易與母親分開,此時乍然回京,竟然是出了她不知道的事。

於是她忙叫道:“離爺爺。”

葉離淵的身體瞬間出現:“嗯?”

東方辭身體晃了晃道:“今晚你親自出城,往城北青玉觀的方向去,若有危險,救我父親。”

微微皺眉,葉離淵搖頭:“零陵和千琴已經去了百花樓,今夜定不在你身邊,我若不在,你的安全……”

“聽我的,我是最安全的。”東方辭打斷了她的話。

她終於明白皇帝為何一大早將她召入宮中,那一大波試探,更明白高瑜那一番無疾而終的實言相告。

皇帝是忌憚。

高瑜是提點。

皇帝恐怕知道父親要回來,所以才會這番忌憚,忌憚那個曾經將他從搖搖欲墜的太子之位,一點點扶上皇位的軍師,謀士。

高瑜則是怕東方辭過了眼前大關,隻揣摩皇帝那點可以流露的癡心與執念,錯失大局,看不清真相。

先前她沉浸在對親人的思念裏,竟沒明白。

想通此節,東方辭額頭已是冷汗森森,焦急之色爬滿她不大的臉,一時間五內俱焚。

葉離淵看了她一眼,終是離開。

東方辭站了良久,忽然有一隻白鴿飛上東方辭肩頭,那白鴿啄了啄她的肩頭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海棠花,沒有琢動,鴿子眼眨了眨,幾許茫然。

東方辭伸出手,鴿子落在她手心。

紙條上,隻寫著兩個字:佳音。

靜候佳音。

東方辭因為父親歸來而驚心動魄的情緒陡然間平靜下來。

蜜色小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邪肆而張揚的笑。

不是想趁亂渾水摸魚嗎?那就讓水更加混沌一些吧。

想到此處,東方辭飛快寫了幾封信,然後拎著諸葛餘的衣領,凶神惡煞的將信封摔在他手裏。

“我沒有啟明令牌,但此事關乎我父安危,今日這幾件事,你必須給我辦好,如若不然,啟明星便跟我一起墜入深淵吧。”

她眼角閃過一抹嗜殺,當啟明變成長庚的時候,大戰將起,殺伐不斷。

諸葛餘看著東方辭所寫的信,越看越心驚,越看臉色越難看。

二話不說,便召來十多隻鴿子,一邊書寫紙條,一邊放走鴿子。

見他很識時務,東方辭卻沉默的坐在一旁,那一動不動的巋然與凝重,哪裏像個書生,倒像是磨礪出鋒的利刃。

原以為今日是很長的一天,她會在思念親人的夢魘裏輪回。

誰知千頭萬緒的理著,漸漸黃昏。

東方辭枯坐良久,讓堂叔打聽了三大世家的動向,她這才施施然做上馬車,往皇宮而去。

夕陽猶在,街市上卻已經亮起了燈,百家燈火,煙囪渺渺,今日誰家不是團圓,誰家沒有豐盛的美食和長年吃膩了的月餅。

東方府在二房的代管下,也是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皇宮中,早已擺下裏三層外三層的宮宴。

內宮由皇後主持,各宮嬪妃依品階而站,命婦貴女一同,祭拜月神。

外殿,由禮部主持,皇帝皇子諸位應邀大臣簪花賞月,飲酒唱詩作賦。

男不拜月,少了肅重恭敬,卻更加倜儻風流。

東方辭到聽月閣的時候,已是歌舞飛旋,十分熱鬧。

聽月閣是皇宮一處不小的閣樓,足有三層高,裝飾的金碧輝煌,寶頂鎏金,燈火耀目,四麵八方皆通透,端的是一處賞月觀景的好去處。

聽月閣最高處,皇帝坐在正對圓月的位置,忽然高瑜附身說了些什麽。

皇帝皺眉。

說笑中的眾人緩緩安靜下來。

隻聽皇帝道:“讓他滾上來。”

高瑜笑著點點頭退了出去,眾人瞧主仆二人,一個皺眉慍怒,一個滿臉笑容,便明白皇帝並不是真生氣。

片刻後東方辭笑嘻嘻地走了上來,眼神誠懇,連連道:“微臣一時貪睡,忘了時間,還請陛下饒命。”

長身玉立,身姿端雅,驟然從龍柱帳幔後走出來,瞧見皇帝所在,長長一揖,雖然守禮卻帶著幾分瀟灑的漫不經心。

那一抱拳,一躬身,一笑,宛若蒙塵明珠驟然綻放流光,驚豔了滿屋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