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陛下這、這怎麽就發了這麽大的脾氣啊?”宮嬤嬤不知道其中的內情,望著謝晏和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擔憂。
雖說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性子。可陛下還沒有將縣主娶進門呢。怪不得她這兩天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原來是兩個人鬧了別扭。
“縣主,聽嬤嬤的,您就跟陛下服個軟。”宮嬤嬤在一旁勸道。
雖然宮嬤嬤私心裏也覺得,陛下的年紀都能給縣主當爹了,合該容讓縣主一些。、可誰讓陛下是君呢!
縣主若是和陛下硬頂著,到時候吃苦頭的還是縣主自己。
“讓我服軟,他是在做夢。”謝晏和冷笑了一聲,一雙桃花眼裏泛著瑩瑩冷光,她輕哼道:“不過一道封後的聖旨,就指望我感恩戴德,想要把我當成傀儡來擺布,真以為我稀罕嗎!”
謝晗和脾氣上來,饒是宮嬤嬤都不敢勸,她一邊幫謝晏和順著氣,一邊柔聲哄道:“縣主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骨不值得。”
“嬤嬤你都說不值得了,我又何故生氣。”謝晏和抿嘴笑了笑,隻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所有的悶氣都在那天生完了,謝晏和隻是覺得意興闌珊。深情和薄情,也不過一字之差。
“琥珀,你去催一下小廚房,一會兒我們就在花園裏擺膳。”謝晏和鴉睫翕動,抬眼望向明媚的日光,興致瞬間上來了。人生苦短,還是要給自己多找一些樂子。
宮嬤嬤見她心緒實在不壞,提著的心神這才鬆下,轉身支使著小丫鬟收拾出來一塊幹淨的地方。
看著午膳流水一般地擺上來,謝晏和提起牙箸,嚐了一塊桂花藕粉糕,清甜、軟糯的滋味包裹在舌尖,入口即化。謝晏和吩咐:“這道藕粉桂花糕做的不錯,有賞。”
廚房跟膳的小丫鬟連忙替做點心的廚娘謝了恩。縣主最是大方,一句“有賞”,五兩銀子沒跑了。
用完午膳,謝晏和剛剛淨完手,鴛鴦順著曲折、綿延的回廊匆匆而來,到了謝晏和跟前,屈膝一禮:“縣主,黃家人求見。”
“來的這麽快?”謝晏和黛眉微揚,慢條斯理地漱完口,用帕子沾了沾唇角,慢慢悠悠地起身:“將人請進留蘭軒,我一會兒過去。”
“縣主,您什麽時候和黃家的人有了來往?”宮嬤嬤一臉的狐疑之色。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前幾日湊巧在銀樓裏遇上,和黃夫人隨便聊了兩句。”
謝晏和語氣隨意地解釋完,漫不經心地道:“帶路,別讓客人久等了。”
到了留蘭軒前麵,謝晏和放慢了腳步,等到丫鬟通報之後,謝晏和這才抬步而入。
“臣婦給雍和縣主請安。”花廳裏的女子見到謝晏和這個主人後,毫不敷衍地行了大禮。
“夫人請起。”謝晏和從未和黃家的女眷打過交道,除了黃惟覺的夫人之外,她並不清楚眼前的婦人是什麽身份。
但從女子一身低調而奢華的穿戴來看,必是出身於黃家最顯赫的幾個房頭之一。
謝晏和對於女子的猜測並沒有持續太久,女子起身之後主動介紹道:“縣主,臣婦是黃家長房的次媳,娘家姓李。”
“原來是黃二夫人,失敬。”謝晏和點頭致意,吩咐丫鬟給黃二夫人看座。
黃二夫人落座後,一臉的恭維之色:“縣主真是平易近人。難怪臣婦的大嫂與您在銀樓匆匆一晤後便對您推崇備至。和您說話,臣婦頓覺如沐春風。”
黃二夫人和黃夫人不愧是嫡親的妯娌,這溜須拍馬的功夫如出一轍。謝晏和借著低頭喝茶的動作掩住嘴角的笑意。
謝晏和十分平靜地說道:“兩位夫人謬讚了。”
雍和縣主的態度始終透著一股清冷自矜的疏離感,一張仿佛羊脂白玉雕成的容顏更是不辨喜怒。
黃二夫人心神一緊。
她暗暗想道:怪不得自己出門之時,大嫂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一定要對雍和縣主恭恭敬敬的,不要以為雍和縣主年紀小,就掉以輕心。
黃二夫人那時還沒有放在心上。這雍和縣主若真是個心機深沉的,當初又怎麽會被處處不如她的太子妃截了胡。
直到現在,黃二夫人與雍和縣主不過打了一個照麵,便知道眼前這位高坐在自己上首的女子不簡單。
也是。既然能讓英明神武、不近女色的當今聖上為之傾心,又怎麽可能單純靠著絕色的容貌。
“縣主,大嫂有口信讓我帶給您。”黃二夫人收斂心神,壓低了聲音說道。
謝晏和的一雙美目閃了閃,不動聲色的“哦”了一聲,聲音和煦:“夫人請說。”
聞言,黃二夫人屏息凝神,輕聲道:“大嫂她說,東風到了。”
杯中香茶氤氳著的霧氣裏,謝晏和一張絕美的容顏仿佛被蒸騰的霧氣鍍上了一層夢幻的柔光,更顯得她膚白勝雪,眼瞳清黑,眼底水波盈盈,湖光一般溫柔。
黃二夫人不由恍神。不愧是世無其二的美人兒,眉梢眼角無一處不美,就連臉部每一個細微的神情都像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黃二夫人,我知道了。多謝夫人相告。”
謝晏和說完,一個捧著錦盒的丫鬟走進花廳,朝謝晏和行禮之後,複又朝著黃二夫人蹲身一禮。
頓時,黃二夫人目光疑惑地看向上首。
謝晏和微微一笑,示意丫鬟將錦盒打開,露出裏麵放著的藥材。
謝晏和溫聲說道:“聽聞貴府老夫人身子骨有些不舒坦。這株血參有百年以上,最是滋補。我的一點心意,還請夫人笑納。”
黃二夫人麵色驚疑地站起身,連忙推辭:“縣主,這株血參太過珍貴,臣婦不敢私自收下。”
黃家並非新興的寒門,乃是鍾鳴鼎食之家。
黃二夫人見慣了好東西,府上的百年人參多得是。可是這血參……府中二十年的倒是有幾棵。可這上了百年的血參,黃二夫人卻是聞所未聞、生平僅見。
如此貴重的禮物,沒有大伯的吩咐,黃二夫人哪裏敢做主收下。
麵對誠惶誠恐的黃二夫人,謝晏和一副不以為意的神色,她淺聲道:“一點薄禮,夫人收下就是了。”
望著黃二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為難,謝晏和看懂了黃二夫人的顧慮,她不疾不徐地說道:“夫人不必怕沒法在黃大人麵前交代,今日若是換了黃大人,也會收下這株血參的。”
雍和縣主既已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再推拒就顯得不識好歹了。
黃二夫人隻好將禮物收下。
她想,若是回府之後,大嫂覺得這株血參不該收,大不了再給雍和縣主備下一份同樣貴重的回禮。
珍珠送走了黃二夫人,喜氣盈盈地回到謝晏和身邊當差。她將洗淨的櫻桃奉上,笑嘻嘻地跟謝晏和求教:“縣主,這黃家是不是通過您的考驗了?”
“這還隻是第一步。”
謝晏和對於半路投靠過來的黃家並無多少信任。但若是黃家真的背叛了太子,屆時,黃家便是捅向太子最狠的一把刀,足夠致命。
“不急,先慢慢看著吧。”
謝晏和的指尖拈起一顆鮮紅的櫻桃,送入唇中。
舌尖立刻被酸酸甜甜的感覺所包圍,謝晏和拿起帕子,姿態優雅地吐了核,隨口問道:“這些櫻桃是咱們自己莊子上送來的?”
謝晏和話音方落,原本歡聲笑語的花廳頓時為之一滯,就連丫鬟打扇的動作都放輕了。
謝晏和挑了挑眉,一張俏臉迅速地沉了下來,她厲聲問:“哪裏來的?”
麵對謝晏和的怒火,丫鬟們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
還是珍珠大著膽子說道:“回縣主,是方才宮裏麵送來的。黃二夫人前腳來了,宮裏的人後腳便到了……”
謝晏和的目光寒劍一般鋒利,珍珠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訥訥地垂下了頭。
“是誰做主接的東西?”謝晏和沉聲問道,甜美、軟糯的嗓音聽不出喜怒。
琥珀一臉畏懼地磕頭請罪,就連聲音都在發著顫:“回、回稟縣主,是、是奴婢……”
“罰你三個月的月錢,降為二等,你可心服?”謝晏和冷聲問道
琥珀還以為自己會被縣主趕出侯府,如今自己從一等丫鬟被降為二等,這已經是縣主念著自己服侍了她一場,格外開恩了。
琥珀眼裏含了淚,給謝晏和磕頭:“回稟縣主,奴婢心服口服。”
“下去吧。”揮退了琥珀,謝晏和長袖一拂,隻聽“啪”的一聲,裝著櫻桃的水晶盤被她揮落在地,精美的盤子瞬間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紅彤彤的櫻桃滾了一地。
謝晏和的嗓音冷冰冰的:“還有多少?”
她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花廳裏的丫鬟卻都聽懂了。
鴛鴦不在,剩下的幾個大丫鬟裏,最為受寵的珍珠大著膽子,怯生生地回道:“回稟縣主,廚房裏還有兩筐。”
謝晏和神情嘲諷。
所有的果子裏,她是最愛櫻桃沒錯。可是以靖平侯府的財力和地位,區區櫻桃罷了,自己又不是離了他就吃不到。
謝晏和冷聲吩咐:“全部給我扔出去。”
“縣主……”珍珠囁嚅著說道,“將禦賜之物扔出去,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珍珠說完,暗暗朝著門口的丫鬟使了個眼色,指望她去搬救兵過來。
謝晏和冷笑:“連我的命令都敢不聽,我看我這個主子也別做了。”
丫鬟們聞言立刻齊聲請罪:“縣主息怒!”
“人牙子呢?!”謝晏和吩咐打簾子的盞兒:“你去給我把謝管事叫來!發賣了這些撥也撥不動的木頭樁子,我眼前也好落個清淨。”
謝晏和的一通發作將盞兒嚇壞了。她畏畏縮縮地應了一聲“是”,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謝晏和氣地胸口起伏。
這些丫鬟今日敢為了禦賜之物忤逆自己,日後呢?焉知日後會不會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站到皇帝那邊去!
珍珠從未見過謝晏和生過這樣大的氣,即使當年太子退婚,縣主也沒有這麽氣惱過。
望著臉色通紅、雙手微微顫抖的縣主,珍珠淚如雨下。
她不由撲過去抱住謝晏和的腿,心中又是懊悔、又是自責,一顆心酸痛至極。
珍珠哽咽道:“縣主,奴婢知錯!是奴婢錯了!您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奴婢這就把櫻桃扔出去……方才是奴婢想岔了。”
謝晏和麵無表情,將珍珠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