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搖搖頭,又點點頭。
魏昭不由抬起手,在謝晏和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別怕,朕就在這裏。”
謝晏和聞言,桃花眼裏的驚惶褪去了些許,水蔥一般柔嫩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扯住了魏昭的衣袖。
兩個人的神態和動作透著一股旁若無人的親昵感,仿佛豎起了一層無形的壁障,與船上的其他人隔開,水潑不進、針紮不透。
太子恨得心頭滴血。
蓉兒直到現在仍然下落不明,自己的父皇卻在朝中重臣和宗室的麵前和雍和縣主打情罵俏,竟是連顏麵都不顧了。
“父皇,太子妃落水一事,容後再查。當務之急,是趕緊將太子妃救上來。”
太子不想將時間都浪費在和福慶公主的爭吵上。
現在多耽誤一刻鍾,蓉兒就多出幾分危險。
聞言,謝晏和假惺惺地安慰道:“太子殿下切莫擔心,太子妃吉人天相,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太子掩飾住眼睛裏暗藏著的殺意。他勉強掀了掀唇角,聲音冷淡:“孤便承雍和縣主吉言了。”
謝晏和並未在意太子話裏話外的冷淡,她朝著皇帝柔聲懇求道:“陛下,太子和太子妃鶼鰈情深,令人羨慕。陛下便成全了太子的一番深情吧。”
謝晏和幫魏津說話,可不是因為她同情心泛濫。
謝晏和就是要讓這些皇室近支和朝中重臣睜大眼睛看著,一個為情所困的儲君究竟可以做出多少糊塗事。這樣的昏庸之輩,將來又如何禦極天下!
雖然知道謝晏和突然幫自己說話是別有居心,但太子的眼神裏仍是流露出一絲期盼,他目光乞求地望向皇帝。
魏昭薄唇勾起,威嚴、淡漠的麵龐透出一絲絲笑影,隻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
在眾臣眼裏,更像是冷笑。
可惜太子身在局中,不僅沒有看出來,並且還領會錯了皇帝的意思。
太子一臉激動地說道:“父皇,您答應了嗎?”
“崔扶搖,放小舟,讓太子去尋人。”魏昭麵無表情地說道。
“微臣領命。”一個身穿銀甲的青年越眾而出,他身形高大,長眉秀目,周身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似是一柄出鞘的利劍。
“兒臣謝過父皇!”太子對著皇帝匆匆一禮,跟著崔扶搖到船尾去尋小舟。
魏昭嗤笑一聲,側首望向身邊的女子,冷凝的目光融化了幾分:“外邊日頭大,隨朕回船艙裏。”
魏昭又補充了一句:“不許再亂跑了。”
謝晏和玉白的麵容浮上一絲羞紅,就連她的窘態落在魏昭的眼中都顯得格外可愛。
魏昭心中的陰鬱散去了些許,輕笑一聲,朝著福慶吩咐:“你也進來,不許再給朕惹事。”
福慶公主嘟了嘟嘴,每次父皇都是拿她開刀,可真是柿子撿軟的捏。
福慶公主剛要頂嘴,楚硯還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嗎!借著寬袖的遮掩,輕輕掐了一下福慶公主的掌心,目光之中帶著警告。
福慶公主撇了撇嘴,心有不忿地瞪了楚硯一眼,不情不願地住了口。行吧,就當是給自己的夫君一個麵子好了!
魏昭將這一對小夫妻背著人時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倒是沒有再繼續教訓自己的女兒。長女雖然刁鑽、跋扈,可比起不省心的兒子,要懂事多了。
就在魏昭將要折回船艙之時,甲板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嚷聲,魏昭劍眉微蹙,不由停下了腳步。
“用力!用力,快把人拉上來!”領頭的一個侍衛發現自己這邊鬧出來的動靜驚擾到了皇帝,連忙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低吼道:“小心!不要傷到人。”
不一會兒,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登上了甲板。
侍衛腰間纏著一根結實的繩索,和懷中的女子緊緊綁在了一處。
那女子披散著一頭秀發,發間的首飾早就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女子穿著一身石榴紅的宮裙,裙擺上繡著羽毛豔麗的青鸞。此刻裙裳濕透,緊緊貼在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衣領敞開,就連裏麵鵝黃色的抹胸都露出了大半。並且寬大的裙擺不知道被什麽利器劃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裙擺下麵,一雙**若隱若現,一副春光乍泄的模樣。
船上看到這一幕的人頓時瞠目結舌,若是他們沒有看錯的話,那侍衛懷裏抱著的人……分明就是太子妃!
眾人認出了女子的身份,頓時慌亂地別過目光,佯裝看著兩岸的風景。
“荒唐!”魏昭隻覺一股怒氣直衝腦海,墨眸幽深,仿佛凝聚著一場無形的風暴,讓他的麵色看上去十分嚇人。
魏昭隻覺皇室的臉都被丟盡了!
太子剛剛登上小舟,便聽聞太子妃已經獲救的消息,他連忙吩咐侍衛將小舟綁到龍船上,在侍衛的攙扶下跨上船尾。
等到太子趕來前方的甲板上,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眥欲裂。
隻見太子妃渾身濕透,麵容雪白,雙眼緊閉地仰躺在甲板上,在她旁邊,還跪著一個同樣渾身濕透的侍衛!
太子的麵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撩起袍擺,幾步跑到太子妃身側,一腳將渾身濕透的侍衛踢開,將太子妃緊緊抱在懷裏,高聲喚著:“蓉兒!蓉兒!你醒醒!你不要嚇孤!”
然而太子妃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太子見狀,一張俊美的容顏霎時間失去了血色,他嘴唇哆嗦,就連嗓音都在發著顫。
“蓉兒,醒醒!孤讓你醒過來!”
福慶公主憋笑憋得,差點把自己的唇、肉咬破。
她好不容易才忍下喉間的笑意,吩咐背著藥箱趕來的江禦醫:“快給太子妃看看。”
江太醫得令,小跑著來到太子妃的另一側,朝著太子低聲說了一句:“殿下,得罪了。”
說完,江太醫捉住太子妃的一條胳膊,仔仔細細地給太子妃把了脈。
片刻之後,江太醫心頭鬆了口氣,他朝著神情焦慮的太子說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一時暈迷了過去。”
“沒有大礙嗎?”太子把江太醫的話當成了寬慰,他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懷疑來:“太子妃在水下這麽久,肺裏有沒有嗆水?若是沒有大礙,為什麽太子妃臉色會這麽蒼白,為什麽直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
太子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江太醫頓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回答哪一個為好。
放在平常,這對江太醫來說,是一根金針就能夠把人紮醒的小毛病。可是眼下的景況……江太醫私以為,太子妃還是一直暈迷著為好,否則太子妃的顏麵就徹底保不住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可能是驟然落水受到了驚嚇,一時閉了氣,因此肺裏麵並沒有嗆水。”
江太醫還是先揀著太子最關心的問題說了。
江太醫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解釋有多蒼白,但皇家的這潭水太渾太深,有時候還是糊塗一些為好。
否則,太子妃怎會在眾目睽睽下落了水,還是被一個侍衛救上來。並且落水這麽久,太子妃的身體幾乎是毫發無損。無論是哪一個問題,一旦深挖下去,都會要人命!
江太醫現在隻想著把自己摘出來。
“太子妃的福運一向都很好。”江太醫的解釋,太子竟然信了。或者說,這樣騎虎難下的境地裏,他不得不信。
“父皇,太子妃遭了大罪,請容兒臣告退,帶太子妃回行宮休養。”
事有輕重緩急,太子心中清楚,如今不是他追根究底的好時機,當務之急,是先帶蓉兒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慢著。”皇帝還沒有開口,福慶公主此刻出聲,可以說是非常無禮了。
甚至……若是一些禦史借題發揮,足夠給福慶公主安上一個“藐視君父”的罪名!
可是東宮丟了這麽大的臉,福慶公主好戲還沒有看夠,怎麽可能容許太子和太子妃就這麽退場!
“不知道皇妹還還有何指教?!”太子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了這句話。
福慶公主豔麗的紅唇彎出一道深深的弧度,她曼聲道:“皇妹我哪裏敢指教皇兄啊。我隻是替這個救人的侍衛不值罷了。”
幾乎是福慶公主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太子立刻便猜測到了福慶公主的意圖。
心中怒氣翻湧,太子麵色鐵青,一向儒雅、溫和的神情染上幾分陰戾和狠毒,仿佛要將福慶公主剝皮拆骨,哪裏還有半分曾經翩翩君子的模樣。
距離太子比較近的一些人情不自禁地打了道寒顫。
福慶公主卻不閃不避地迎上太子吃人一般的眼神,豔麗的笑容竟比從前還要更加燦爛。
福慶公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皇兄,這侍衛怎麽說也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剛剛皇兄卻將這侍衛一腳踢開,落在天下人眼裏,還以為我們皇家恩將仇報,毫無容人之量。”
最後一句話,福慶公主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語氣,那句“毫無容人之量”便顯得意味深長。
太子的神情頓時像是吞了蒼蠅一樣,咽下去不甘心,吐出來又不敢。
太子臉上的肌肉無聲地抽搐著,他將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直到唇齒間嚐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才徹底冷靜下來。
太子望向福慶公主的目光帶著輕蔑與嫌惡,他將懷裏的太子妃小心翼翼地放下,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譏笑。
太子轉過身,朝著神情惶恐的侍衛拱手一禮,平心靜氣地說道:“多謝皇妹提醒。孤方才一時情急,冒犯了足下,還請足下寬宥。”
一國儲君向自己賠罪!侍衛心頭油然生出一股大難臨頭之感,他嚇得麵色清白,渾身更是抖如篩糠,近乎語無倫次地說道:“小人……小人不、不敢……居功!”
侍衛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傳入太子耳中,更添一抹憎惡。等到風聲過去,此人萬萬留不得!
侍衛還不知道太子早就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