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妹妹誤會了,我並沒有旁的意思。”

謝晏和唇畔噙著的笑容溫醇如酒,她溫溫柔柔地說道:“崔妹妹也是愛香之人,俗話說的好: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些香料送給崔妹妹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聞言,崔紫蘇隻好起身朝著雍和縣主福了福:“我先謝過謝家姐姐了。”

倒不是崔紫蘇眼皮子淺,而是謝晏和說的這兩樣香料盡皆是珍稀之物,若是崔紫蘇還是堅辭不受,便顯得有些不識抬舉了。

“崔妹妹喜歡就好。”

丫鬟捧著牙雕山水寶藍色漆砂嵌螺鈿的錦匣送至崔紫蘇跟前,打開之後,一股淡香撲鼻而來。

單這兩個錦匣,也值上百兩銀子了。

吳碧君把畫好的行宴圖交給了侍女,讓她送到男客那邊去。這還隻是初稿,至於還需要潤色和修飾的地方,等到散席之後,吳碧君會再拿回府裏麵修改。

見到雍和縣主送給崔家小姐的錦匣,她笑盈盈地朝著謝晏和屈了屈膝,奉承道:“縣主送給崔小姐的香料,民女看著都眼熱,不知民女這裏,縣主有沒有賞賜?”

吳碧君出身皇商之家,又豈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湊趣而已。

謝晏和微微一笑,語氣很是柔和:“瑪瑙,去將我那花梨大漆嵌白玉《三星高照、吉慶有餘》的插屏拿來,算是我給吳小姐的酬謝。”

謝晏和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猶如梨花一般嬌柔的丫鬟領命而去。不過一會兒,便和另一個丫鬟抬了一座小型的插屏過來。

這座插屏全高一尺八寸,采用了金漆鑲嵌的宮廷技藝,屏心采用花梨木雕刻成樹木、山石,並鑲嵌白玉雕成持壽桃、葫蘆、拐杖的福祿壽三星。背麵裝有方型琉璃魚缸,可放水養魚。座屏底呈八字形,站牙、絛環板、披水牙均采用平金開黑的工藝,並繪纏枝蓮紋,座柱外側繪如意紋,柱頭繪回紋。彩繪色彩豔麗,鑲嵌層次分明,琉璃玲瓏剔透。是插屏之中難得一見的珍品。

福慶公主抿了一口杯中的桑落酒,落在插屏上的目光凝了凝:“雍和,你連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本宮也不能吝嗇。”

福慶公主摘下腕上的紅碧璽帶珠翠飾十八子手串,放到丫鬟端著的托盤裏。

“這是皇覺寺的廣欽法師開過光的,你拿去玩吧。”

福慶公主賞賜的這串十八子手串雖然每一顆珠子都是純淨無暇,但最珍貴之處,便是由廣欽法師親自開光。

世人皆知,廣欽法師是大鄴朝有名的得道高僧,如今已經是八十九歲高齡,早就不問世事了。

除了當今陛下能夠得到廣欽法師的親自接待,便是太子殿下,想要求見大師一麵都是難上加難。

福慶公主說完,宴席上的氣氛頓時靜了一靜。

謝晏和掩嘴淺笑:“殿下賞賜給吳小姐的珠串,都可做傳家寶了。相比之下,倒顯得我小氣了。”

“碧君謝過公主殿下賞賜、謝過縣主賞賜。”吳碧君震驚之後迅速回神,她一臉喜形於色的神情,就連清淡、寧和的嗓音都透著一股飛揚和歡快的意味。

福慶公主勾了勾唇,轉頭去和謝晏和說話。

女眷之中卻傳來一陣低聲的議論。

今日來赴宴的,除了皇室宗親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家的女兒。在今日之前,似吳碧君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就連湊到眾人麵前的資格都沒有。

更何況,吳碧君是以敬華縣主義女的身份來赴宴的,可見她原本的出身有多不堪了。

但自古以來宴會上麵也從來不缺似吳碧君這樣得到上位者青眼、一朝飛上枝頭的閨秀,女眷們早就見怪不怪。

讓這群千金小姐暗中發酸的是,這吳碧君不僅受到了福慶公主的賞識,還一連得了兩件極其珍貴的賞賜,便是她們,出身高貴,娘家有著極得力的父兄,在福慶公主跟前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因此,不少閨秀暗中眼熱,甚至有幾個人朝著吳碧君的方向遞過去一道惡狠狠的眼神,低聲朝著和自己交好的閨秀們說道:“這等愛攀附的小人,貪慕虛榮,我等恥與她為伍。”

吳碧君不是沒有察覺到這群閨秀對她的敵意,但是雍和縣主已經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日後她便是高高在上的東宮側妃,吳家可以因此改換門第,如此風光和尊榮,委實不必和這群天真單純、不知世事的嬌小姐們去計較。

尤其是那幾個將她視作眼中釘的閨秀,吳碧君不是沒有對付她們的辦法,但是能在福慶公主和雍和縣主的麵前留下一個寬容、大度的形象,又何必去為打殺老鼠而傷了玉瓶呢。

吳碧君垂下目光,眼底閃過淡淡的譏諷。

她拿起食案上麵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盞酒。

透明的酒液倒入杯中,芬芳的氣味在鼻端縈繞。

美酒入喉,舌尖上傳來的味道十分的熟悉,甘醇的酒液之中帶著荔枝的清甜,是江南女子最愛喝的荔枝釀。吳碧君情不自禁地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雍和縣主真是細心。

吳碧君敢說,其他人食案上的美酒定然也不盡相同,這是將每一個人的口味都照顧到了。

另一邊,福慶公主正和謝晏和親親熱熱地說著話。

“父皇不是說今日會來給你捧場嗎?這都已經未時了。”

“陛下就算過來,也要先去男客那邊。”謝晏和輕輕笑了一聲,打趣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當然是急著看有些人的臉色了。”福慶公主隨口點出幾個人名來:“這些人家暗中與東宮交好,今日來赴宴,焉知不是來刺探消息的。也隻有陳王妃那個蠢貨,急著當這出頭鳥。”

福慶公主哼笑了一聲:“咬人的狗不叫。反倒是陳王妃這樣的瘋狗,不足掛齒。”

“殿下您休要動怒。”謝晏和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崔紫蘇:少女早就收了怒容,嘴角微微帶笑,正在和幾位相熟的閨秀說著話。

見狀,謝晏和欺霜賽雪的容顏緩緩綻開一朵宛如盛放牡丹一般雍容、華美的笑容,她斯條慢理地說道:“總要等二位公主的好戲唱完了,才方便請陛下過來。”

福慶公主挑了挑眉:“我聽著你的意思,怎麽像是父皇已經進了園子?”

“什麽都瞞不過殿下。”

謝晏和一雙美麗的桃花眼波光流眄,像是翠綠的湖水**起圈圈柔灩的漣漪。

她淺笑著說道:“陛下此時應該正在書房裏麵和楚世子說話。”

“好呀你,瞞得滴水不漏的!”

福慶公主忍不住去撓謝晏和的胳肢窩,一邊下手,一邊低喝道:“我一人在這裏急赤白臉的,你卻不慌不忙。說!你是不是暗中看我笑話呢!”

謝晏和嬌軀亂顫,眼淚都湧下來了,她一邊躲開福慶公主的魔爪,一邊低聲求饒:“好殿下,你就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人旁若無人地笑鬧在一處,早就吸引了許多閨秀好奇和打探的視線。

福慶公主的雲鬢都有些鬆散了,她坐直了身軀,猶不解恨,狠狠瞪了謝晏和一眼,威脅道:“再有下次,我非得讓你笑上半個時辰不可。”

謝晏和拿起帕子抹了抹眼淚,她纖長、卷翹的睫羽帶著點點淚痕,宛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麵容上,有著嬌不自勝的美麗。

謝晏和連忙說道:“好表姐,你就放我一馬吧。”她宛如鶯啼一般婉轉、甜糯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之意,像是羽毛刷子搔在人的心尖上。

福慶公主隻覺半邊骨頭都酥了。

她心中暗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便是英明神武如父皇也逃不過去。這樣如仙如妖的容顏,玉軟花柔的身段,酥麻入骨的嬌嗓,當真是美麗的不似凡人。也不怪父皇老房子著火,燒得這樣烈。

隻是這聲表姐,福慶公主無論如何都不會應承。

有朝一日,謝晏和入主中宮,自己便和她有了一層母女上的名分。這“表姐”二字,讓自己情何以堪!

“好了,放過你了。”福慶公主心念電轉,她像是沒有聽到謝晏和的那聲稱呼,輕描淡寫地揭過了這一層。

謝晏和剛剛一時莽撞,才會將這聲久違的“表姐”叫出來。如今見福慶公主神情淡淡的,她瞬間明白了福慶公主暗藏的顧慮,不由心中一哂,自去拿案上的果飲。

“殿下要不要嚐一嚐這五色醪?我覺得比果子飲喝起來要好上許多。”為了避免尷尬,謝晏和選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丫鬟聞言,端上一套新的杯子,將五色醪倒進杯子裏。

“你這麽一說,我可真得仔細嚐嚐了。”福慶公主含笑說道。

“殿下,縣主。”突然間,耳邊插進來一道極柔和的嗓音。

福慶公主與謝晏和循聲望去。

隻見宴席中央站了一位穿著桃紅色衣裳、梳著飛仙髻的少女。見兩個人的視線望了過來,少女不卑不亢地屈了屈膝。

“回稟殿下和縣主,春光正好,臣女想要和劉家姐姐、孫家妹妹還有崔家妹妹去月牙湖上泛舟,能否勞動縣主幫我們安排一條蓮舟。”

說話的正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杜敏儀。

這位杜小姐雖然隻是中人之姿,但她生了一張端莊、秀美的鵝蛋臉,蠶眉鳳目,唇瓣天然上翹,自帶一股令人如沐春風的氣質,是很討各家老夫人喜歡的長相。

謝晏和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杜小姐,月牙湖上已經停好了小舟,一共有五艘,釣具也有,另外還安排了會水的婆子。你們誰想要去玩的,盡管去便是,千萬不要拘束了。”

聞言,許多閨秀頓時麵露歡喜之色。

有福慶公主這位金枝玉葉在這裏,不少閨秀覺得束手束腳,唯恐在福慶公主心裏麵留下一個輕浮、跳脫的印象。如今能夠離了這處,許多人暗暗鬆了口氣。

杜敏儀更是笑盈盈地朝著福慶公主和謝晏和屈了屈膝:“多謝雍和縣主。殿下,縣主,臣女先行告退。”

“杜小姐去吧。”福慶公主對杜敏儀的印象一直很好,聞言,她語氣和藹地說道。

有了杜敏儀和幾位閨秀打頭,其他的閨秀也壯起了膽子,向福慶公主和謝晏和告了聲罪,隨之離席。

一時間,少女們紛紛起身,彩衣翩躚、優雅離去,宴席上麵瞬間空了大半,肉眼可見的冷清了下來。

福慶公主望著自己身旁早就空了的食案,挑了挑唇,壓低了嗓音跟謝晏和說道:“也不知兩位皇妹安排的怎麽樣了。可惜呀,你我隻能在這裏等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