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後麵,和靜郡主神情驚駭,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喉嚨裏還沒有來得及發出驚叫聲,便被英王妃一把捂住了嘴。
和靜郡主頓時回轉過頭,隻見自己的母親英王妃正目含警告地瞪著她,那般肅殺的眼神,令和靜郡主生生打了個寒戰。
英王妃以眼神示意:“隨我來。”
和靜郡主暗暗吞了下口水,跟在英王妃身後,小心翼翼地從假山後繞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母女二人一直走到了竹林裏。
英王妃憋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母妃,陛下他、他怎麽可以和自己的表侄女……”
“住口!”英王妃低聲斥道,她狠狠擰了一把和靜郡主的胳膊,若不是怕在人前露出了行跡,英王妃隻會將耳光甩到女兒的臉上去。
“你可知禍從口出的道理?”若不是生產的時候全是自己的心腹,英王妃幾乎要懷疑她的親生骨肉是不是被西院裏的那群賤婦掉包了。
否則,和靜怎麽會這樣蠢。
“你嫁進薑家也有十年了,十年裏,沒有一點長進。”英王妃全沒有在人前的慈愛、溫和之色,她一張臉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手指恨恨戳著和靜郡主的額頭,嗬斥道:“不怪虎臣看不上你,你若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英王妃冷笑了一聲,將和靜郡主的額頭都戳紅了。
“母親……”和靜郡主淚盈於睫:“您怎麽能這麽說我!”
“把眼淚收回去!”英王妃厲聲斥道,“你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嗎?除了哭,你還會什麽!怨不得虎臣連你的房也不願意進!看著你這張臉就覺得喪氣!”
英王妃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沒留半點情麵。
和靜郡主嚇的眼淚都不敢掉了,委委屈屈地忍在眼眶裏。
英王妃深深吸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說道:“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但凡爭氣點,我難道還會不給你好臉色?和靜,你不小了,不能一輩子都靠我、靠你父王。”
“母妃,女兒也知道自己不爭氣,給您丟臉了。”和靜郡主強忍著眼淚,她抽抽噎噎地說道:“您和父王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二十幾歲的人,還說這樣的傻話,英王妃隻覺又好笑又好氣。但英王妃的心中也感到了一絲欣慰,這個女兒總算沒有白疼。
於此同時,英王妃也在暗中反省了一下自己,和靜是她的嫡長女,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就是因為她將這個女兒保護的太好了,才會讓和靜這樣的天真。
想到假山裏看到的那一幕,英王妃再看看麵前的女兒,心就更累了,她一時間連話都不想說了。
“母妃,剛剛……剛剛陛下是不是和雍和縣主抱在一起了?”被英王妃訓斥了一頓後,和靜郡主終於知道要壓低聲音說話了。
“你呀!”英王妃回過神,她抬了抬眉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但凡你有謝晏和的三分本事,我就算是現在閉上眼睛,也心甘情願。”
兒女都是債,英王妃不擔心她的兩個兒子,隻擔心這個唯一的女兒。大概,和靜的聰慧都被上麵的兄長分去了。
“母妃,您看到了?剛剛雍和縣主拿柳條去抽陛下,這可是、可是殺頭的大罪!”和靜郡主回想起謝晏和的大膽,現在心還發著顫。
“那你看陛下動怒了沒有?”英王妃冷冷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男人對待自己心肝上的人,總是不同的。”
英王妃走到一處石凳上坐下,望著幽深的竹林,目光裏充滿了嘲諷:“當年,若不是我給忘憂院裏那個下了絕子藥,這王府的世子,哪能輪到你哥哥來做。”
“母妃!”和靜郡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溫柔、慈愛的母親會下這樣的狠手,她不由驚愕地張大嘴……
別家的妾室都要伺候主母,可自打雲側妃進府,母妃從來沒有要雲側妃服侍過,甚至衣料、首飾,從來都是讓雲側妃先挑。
便連父王,都誇母妃賢惠、大度,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雲側妃生不出孩子,府醫說過,是雲側妃身體太弱,沒想到……竟是母妃下的暗手。
“快收起你的這副蠢相來。”英王妃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整日和府裏的妾室鬥來鬥去,虎臣可有高看你一眼?”
英王妃望著女兒的目光裏滿是輕蔑之色,她淡聲說道:“你是王府的郡主,那些賤妾又有哪個敢爬到你頭上?!便是你十年無所出,虎臣也不敢讓妾室生在你前頭。”
若不是和靜郡主回到王府之後,英王妃第一時間便讓府醫給自己的女兒把了脈,她真懷疑女兒是不是著了那些賤婦的暗手,才會一直無所出。
現在看來,是和靜命中就沒有兒女的緣分。
“不管他是畏懼我們王府的權勢,還是遵循禮法,都已經對得起你了!”
英王妃無悲無喜地說道。
英王妃和英王的婚事當初是由兩家的長輩訂下的。不比府裏的側妃雲氏,是英王的心頭愛。
英王妃的出身雖高,卻高不過英王府的親王爵。
英王妃嫁進王府的第一天,新婚夜裏,英王不滿英王妃這個妻子,拂袖而去。
不用天明,英王妃便淪為了整個王府的笑柄。她就這樣坐在喜**,對著紅燭,默默流了一夜的淚。
第二日還要敷好了眼睛,強顏歡笑,一個人去給公婆請安。
就是這樣不利的開局,英王妃每日裏晨昏定省,連捧帕子、倒痰盂這樣的事,都親自去做。
後來,英王妃的婆母不慎染了風寒,英王妃更是衣不解帶,日日夜夜守候在床榻前,一直伺候到婆母病愈,英王妃自己卻倒下了。就是這樣,英王妃才得到了婆母的歡心,成為長輩們交口稱讚的賢婦。
也正是因為英王妃的孝順、懂事,才讓自己的婆母逼著英王進了她的房。英王妃一個高門嫡女,麵對冷漠無情的丈夫,做低伏小,用了半年的水磨工夫,才和英王漸漸有了相敬如賓的樣子。
一年之後,英王妃剛剛有孕,便做主將雲氏替英王納進了王府裏。
雲氏隻是七品小官之女,從前英王卻試圖將雲氏聘為正妃,甚至一度為了雲氏忤逆自己的母親,親生的母子,因為雲氏生出了罅隙。
因此,從雲氏進府後,老英王妃一直看雲氏不順眼,每次刁難雲氏,都是英王妃幫著解圍。
後來,英王想為雲氏求一個側妃的封誥,老英王妃卻一直壓著兒子不肯答應。是懷著身孕的英王妃在婆母麵前整整跪了兩個時辰,還為此見了紅,才讓老英王妃鬆了口。
就是因為這個,英王一直對英王妃充滿了感激。即使雲氏不孕,英王也從來沒有懷疑到英王妃的頭上。
英王妃在英王的心中,一直都是賢惠、大度、溫柔、孝順的形象,即使有雲氏暗中挑撥,英王也從未動搖過。
而自己的女兒和靜,身份高貴,有王府撐腰,可比當年的自己要好多了。結果,卻被府裏麵的妾室壓在了頭上,英王妃真是恨極了女兒的不爭氣。
偏偏,和靜嫁給薑虎臣之後,便隨著夫君去江南赴任。失去自己這個母妃的教導,和靜便成了紙糊的老虎。英王妃鞭長莫及,她給自己女兒安排的嬤嬤又勸不了和靜,讓她變得越發牛心左性,與薑虎臣漸行漸遠。
好在,薑虎臣調任回京,英王妃總算能將這個女兒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她因此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仔仔細細地跟女兒分析道:“我知道虎臣有個妾室,是他舅家的表妹,在他心裏,是有幾分位置的。”
“母妃,您不知道那個趙氏有多可恨!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卻總是做出妖妖調調的模樣,青天白日,就敢把爺們往自己房裏拉,也不嫌臊得慌!”和靜郡主說起這個趙氏,字字句句都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英王妃挑了挑眉,她慢條斯理地說道:“趙氏的這點手段,還比的過樓子裏的姑娘嗎?”
英王妃目光冷峭:“我早就告訴過你,買上一個小戶人家出身的良家女,最好是知書識字的,將她一家捏在手心裏,生個孩子抱在你膝下,從小養著,便是養貓狗一樣,也能養熟了。有了兒女,你的婆母還能挑出你一個不字?”
“至於那趙氏……”英王妃冷冷勾了勾唇,她輕貓淡寫地說道:“也好辦的很。你從樓子裏找兩三個還沒有接客的‘女支’子,挑那才貌雙全的,接進府裏,不愁攏不回夫婿的心。”
“母妃,女兒不甘心!”和靜郡主聽的快要嘔血了,她一副歇斯底裏的神情,衝著英王妃叫嚷道:“如果不是父王的幫扶,他薑虎臣哪裏能坐到到今天的高位!是他辜負了女兒、利用了我們王府!”
“和靜!”英王妃抬高了聲音,她目光淩厲,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當知道,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曾經,是薑虎臣要靠著我們王府,所以他才會在你麵前做低伏小,就為了討得你的歡心。可如今,我們王府卻要靠著他了。”
“不甘心嗎?”望著和靜郡主一臉的不忿之色,英王妃無比冷靜地說道:“不是隻有你不甘心,母妃也不甘心。你的父王更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麽樣!如今的龍椅上,坐的是今上!我們英王府,早就不如從前了!”
望著一臉呆滯、甚至透出幾分失魂落魄之色的親生女兒,英王妃心頭生出一絲不忍,然而很快,這副慈母柔腸便被她生生壓了下去,她長歎了一聲,低聲說道:“你父王早年得罪過陛下,我和你父王夜不安枕,就怕頭頂懸著的刀有朝一日會落下。你的夫婿薑虎臣,深受陛下的器重,所以,絕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