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嫣然遇遊龍(16號 )

“何事?”禦璃驍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幾句話而已,王爺可否讓姐姐先行一步?”晨瑤看看漁嫣,輕聲說。

禦璃驍下台輕抬,未出聲。

漁嫣瞟他一眼,倒是坦然地往前走了。他有妃有妾,若他和別人說幾句話她都要難受要盯著,不如買塊豆腐把自己埋進去,莫要再活了。

十月隻在她身後跟了幾步,便靈活迅猛地往林子深入鑽去,悉悉索索一陣響聲之後,沒了蹤影畛。

阿朗跟在漁嫣身後,小聲說:“王妃為何不告訴王爺下午撞到小騾子的事?”

“沒有證據,反會落下搬弄是非的惡名,我就扮賢惠不好嗎?”漁嫣笑笑,轉頭看他。

阿朗點點頭,低聲道:“王妃說得是,不過王妃並非扮賢惠,王妃是真賢惠。鈈”

撲哧……漁嫣笑出了聲,把麵具扣在臉上,笑吟吟地說:“想不到老實的阿朗,也會說這麽好聽的話呢。”

阿朗的臉皮漲得跟紫茄子似的,不好意思地轉開了頭。

“說吧,你想我幹什麽?”漁嫣收了笑,輕聲問。

阿朗躊躇一下,一抱拳,低聲道:“王妃,我想上陣殺……敵,報效驍王。”

漁嫣輕輕點頭,輕聲道:“男兒誌如傲鷹,要建功立業,應該的,我和他說吧。”

“謝王妃。”阿朗大喜,又向她抱拳行了個禮。

“不過,阿朗,和我說話不必這樣拘謹,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不是隻喜歡聽好話的人,盡管我也愛聽好話。”漁嫣又抿唇一笑,快步往前走去。

阿朗怔了會兒,才消化掉她這句話。

此時她已經追上了範毅將軍一行人,跟在他們身後走著。

阿朗摸摸腦門,嗬嗬一笑,大步追上前。

賽彌此時跟在二人身後,不遠不近,一雙陰鷙的雙目緊盯在漁嫣的背上,像毒蛇吐出的毒液,若讓人看到了,定會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一行人腳步聲遠了,晨瑤才抬起輕垂的長睫,小聲喚他:“驍哥哥……”

“嗯?”禦璃驍微怔,她正從進了王府,便沒叫過他驍哥哥。

她眼眶一紅,往前一步,不由分說地環住了他的腰,喃喃地問:“我的心……你是一點都不顧了麽?”

“晨瑤……”

禦璃驍擰擰眉,隻喚了一聲,又被她打斷。

“我伺侯你三年多,你知道我的心的,我從來不想和別人爭什麽,你愛誰,喜歡誰,寵誰,我都不爭,可是……不要這樣冷落我……”

“我真的很嫉妒漁嫣,為什麽一看到她,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你從來沒那樣對我笑過,從來沒有那樣溫柔地看過我……今天你居然還為她挨鞭子,驍哥哥,你知道我的心都要痛得碎開了嗎?我如何舍得看你受一點點的傷?我寧可是我自己在痛,我寧可……從來沒有救好你,一直和你呆在神醫穀,就我和你……”

她靠在他的懷裏,嗚咽哭訴起來,越哭越傷心,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湧。禦璃驍拉她的手,她卻扣得更緊,一個勁地往他懷裏鑽。

“晨瑤。”禦璃驍輕輕擰眉,沉聲道:“別哭了,要回去了。”

“不想回去,這裏隻有你和我……”晨瑤搖頭,抬起淚眼,一手拉住他的手掌往自己的臉上放,“為什麽我不行呢?她不會比我更愛你,這世間沒有人會比我更愛驍哥哥。”

“我知道。”禦璃驍淡淡地說了句,抽回了手。

晨瑤哭得發顫的雙唇輕輕一抿,人就往下滑去。

“晨瑤。”禦璃驍接住她,長指在她鼻下一探,眉頭緊鎖起來,她暈過去了。

掐了一會人中,她隻軟綿綿地靠在她的懷裏,一點蘇醒的跡象也沒有。

月色愈涼,山風呼呼刮過,見她一身冷汗,肌膚又開始發燙,禦璃驍隻能抱著她匆匆追趕前麵的人。

到了山腳下,漁嫣已經爬到了“歡喜”的背上,正和阿朗說話。

“皇上來了。”

賽彌牽著晨瑤的馬,低低傳了一聲。

眾人抬頭,隻見他抱著晨瑤匆匆而來,便圍上去,驚訝地看向他懷裏的嬌人兒。

賽彌臉色一涼,趕緊大步過去,拉住了晨瑤的手腕一探,隨即說:

“夫人太勞累,又受了寒氣,回去多喝點薑湯便好。”

禦璃驍長眉擰擰,把晨瑤放到自己的馬上,而後躍上馬,護住了她。

畢竟是他的王妃,又以神醫之名頗得這些將士們的尊敬,禦璃驍也不可能把她交給侍衛們抱——著、擁著,不成體統。

漁嫣掃了他一眼,雙腿輕輕一夾馬肚子,帶頭往前飛奔而去。禦璃驍未行,通常是不會有人敢先行一步的,可此時的漁嫣並未把他當成王,隻是當成剛剛和她恩愛過的夫君,他和小妾說話便罷了,還把別人給說暈了抱回來,這就讓她不能舒坦了。

此時不走,等著悶死自己嗎?

禦璃驍一甩韁繩,緊隨上來。二十多騎踏碎了靜寂的月色,往來回時路上飛馳。

“漁嫣。”禦璃驍的馬快,不多會兒便追近來,馬鞭甩出,輕輕打在她的手臂上。

“王爺有何吩咐?”漁嫣轉頭看他,一臉笑吟吟的神情。

禦璃驍一怔,剛湧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漁嫣又是一笑,馬鞭一揚,在空氣裏淩厲地甩了一道銳響,歡喜便一個大步飛躍……她的身子往後仰來,像是快被拋下來了,彎成了半虹,長長的發甩出去,被風拂亂。

可也就是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她又坐好了。

她學什麽總是這麽快,騎馬的次數雖少,但每一次都會悄然地總結好,再去做時便會進益不少。

雖不能像大家那樣嫻熟,可她已經沒有來時路上那樣蹩腳拘束了。禦璃驍的馬和歡喜稍微錯出一個馬頭的距離,稍微超她一點,一路上他再沒回頭看,她也沒理他。

進了營中,阿朗過來扶她下馬,她一甩馬鞭,認認真真給禦璃驍福身行了個禮,一言不地走了。

禦璃驍把晨瑤抱下來,看著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瞳色微微有些不悅,漁嫣有些時候有些任性,可不管他要不要麵子,是不是當著臣民的麵。

阿朗左右看看,大步追向了漁嫣,小聲說:“王妃你不是和王爺同帳?”

“王爺要照顧瑤夫人,你急什麽?”

漁嫣聲音不大不小,不徐不緩,不急不怒,平淡得像這會兒的天氣,一點風也沒有。可她心裏是不平靜的,她其實很明白,她晚上主動親他的臉頰的時候,就已經是決定接受這種現狀了,可決定和真的接受是兩回事,眼看他抱著別人和心裏想像他抱著別人,這種難受的程度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雖然說得平靜,卻是一口氣走了老遠,還是阿朗攔住了她,她才反應過來,能睡哪裏去呢?

“阿朗,你去吧,我靜一會兒。”漁嫣在一根橫在地上的大樹幹|上坐下來,抱住了雙臂,輕輕地說。

心情就像被大風大浪推打著,前半夜飛上藍天,看盡陽光。這時候,又落暮得不行,無法形容。

“可是……這個……”阿朗把漁嫣采的草藥遞上來。

漁嫣接過草藥,笑了笑,放到了一邊。

其實她有些多此一舉,晨瑤是神醫穀出身,他的身體全由她調理,哪輪得到她多手呢?何必費這心思?

她順手拿了一根草藥,在手心裏輕輕地撚動,腦子裏全是他晚上舉著紅狐,轉頭看她的那一幕,良久,輕輕一笑,“還真是多事!”

“誰多事?”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漁嫣抿抿唇,把草藥丟下來,“總之不是王爺。”

“讓人去給你煎好,來人……”他低眼看這些草藥,微微有些厭惡。這些年碰多了,實在是看著就覺得煩心。

“不用了,明天我自己來,他們不會的。”漁嫣抬眼,見他這神情,還是一笑。

可是她這笑,實在不是禦璃驍想看到的,他沉吟了一會,在她身邊坐下,沉聲道:“心裏酸了?”

“啊……好酸……”漁嫣幹巴巴地說了句。

他的長指伸過來,輕輕捏住她的下頜,扳過她的小臉,看著她水蒙蒙的眼睛說:“我就想看到你酸的時候,可你酸的時候都和別人那麽不一樣。”

漁嫣的視線往下垂,他身上有晨瑤的香,越聞越不痛快!

“有時候更喜歡看你生氣發怒的模樣……”他長指慢慢往上撫,慢吞吞地說著。

這到底是什麽愛好?莫非就愛把他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漁嫣心中的怒意如海潮一般洶湧撲來,秀眉一擰,突然就一伸手,準準地戳在他肩頭的穴位上,麻得他手一軟,無力地垂了下去……

俊臉驟變,不敢相信地看著漁嫣,她居然會點穴?還敢點他的穴!

漁嫣已經站了起來,冷冷地掃他一眼,“王爺,妾已怒了,滿意了嗎?是否更覺與眾不同?不謝,妾先睡。”

她說完,拍拍裙上的灰塵,大步走開,草藥被她掀起來的步子踢向兩邊。

若說她這力道,也不能讓他呆上多久,可他沒有想到她會點穴,呆了片刻才回過神,衝開穴道時,她已經走遠了,纖瘦的身形在月光下輕輕搖搖,漸行漸遠。

“漁嫣,你還真是……”他自言自語,站了起來,真是什麽呢?站了半晌,他低低一笑,低聲道:“也隻有你有這膽子了。”

巡邏的侍衛們轉過頭來,悄悄地看獨自站在月光下發笑的禦璃驍,滿臉的不可思議,這是他們那個不苟言笑的王爺嗎?

———————————————————————我是威武的六脈神劍的分界線,一定要愛我啊————————————————————————————

漁嫣無處睡,不肯去禦璃驍的帳中,也不去晨瑤那裏,阿朗左右一思忖,給她支了個行||軍時常支的小帳篷,也就容她在裏麵躺一晚上。

醒來時,四周都是馬蹄急急聲,她鑽出來一瞧,大軍已經在集結了。

禦璃驍正挎刀上馬,動作利落瀟灑,一身銀亮的輕甲讓他看上去更加威武。她正要往前,隻見晨瑤扶著賽彌的手匆匆跑來了,到了他麵前,把一隻香袋往他手裏放,不知道小聲說了幾句什麽,禦璃驍便點了點頭,輕一抬臂。

圍在他身邊的將軍們立刻散開,各自帶著人馬往大營外衝去。

眼看他要出去了,漁嫣忍不住跑出來,衝著他大喊一聲:“保重。”

他訝然轉過頭,看到了披散長發的她,唇角一揚,向她點點頭,策馬往前奔去。

漁嫣雙手垂下來,雖說每天在一起就是鬥嘴,還愛生氣,可他一離開,心中頓時空落落的,忍不住地擔心他的安危。這河凶險,城池難破,若非如此,也勿需他親自上陣了。

晨瑤掩唇咳了半天,轉頭深深看她一眼,扶著賽彌的手走開。

漁嫣不知道禦璃驍昨晚是否和她在一起……若是……她血管裏都像鑽進了小蟲子,難受得想狠狠抓幾把。

去井台邊洗了臉,挽了發,收拾利索回來,晨瑤已經和賽彌一起給侍衛們熬煮薑湯了。這幾天夜裏涼,有不少侍衛都著了風寒。

漁嫣想過去幫忙,又怕礙了她的事,便又去找小騾子。

遠遠的,小騾子一見是她來了,居然嚇得一抖,抱緊了大籮筐,就像腳底抹了油,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漁嫣愕然,左右看看,大家都小心地打量她,並不敢靠近。

“娘娘……您的胎記……”阿朗過來了,看到她額上的胎記,猛地一怔。

漁嫣迅速抬手捂住,小鏡子丟了,隻能返回井台邊看,小桶裏的水靜下來,她俯頭凝望,隻見額角原本指甲大小的紅印已經往中間擴散來了。

“怎麽會這樣?”她捂住額角,心砰砰地加速跳動。

“是不是昨晚在林子裏被蟲子咬了?”阿朗小聲提醒她。

漁嫣凝神想了會兒,搖搖頭,她不記得,便是咬了,當時那種情況也可能根本沒發現。

“不然讓晨瑤夫人來看看?”阿朗猶豫一下,又說。

漁嫣的頭擺得更急了,可擺完之後,她又想到,禦璃驍看到這胎記之後,也一定會讓晨瑤來給她看的,畢竟從醫術上來說,沒幾個人可以比得過神醫穀中的人。

在他大帳裏坐了會兒,嚐試著各種方法去擦額角的紅印,可額角除了被擦得發|燙之外,再沒有別的感覺,人卻昏昏欲睡起來。

她越來越擔心這胎記並非天生,而是惡疾……當然不會是毒,她有記憶時額上就有這個,誰會吃飽了撐著在她身上下|毒呢?可若是惡疾?難道是毒瘡之類的?

坐了會兒,實在撐不住,趴在桌上又睡了。

迷迷糊糊的有人進來,好像推了推她,她勉強睜了睜眼睛,又閉上了。有手落在她的額上,輕撫了片刻,這感覺很涼,活像有冰塊落在了她的額上,讓她舒服了好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到有尖銳的聲音從帳邊響起。

“她在哪裏?”

“明月夫人,王妃就在裏麵休息。”阿朗的聲音。

“王妃?”夜明月的聲音陡然變得愕然。

漁嫣揉著酸脹的眼睛坐起,看向已經被掀起的大帳簾子,隻見夜明月披著披風,大步走進來,見她坐在桌邊,臉色一沉。

“王妃好福氣。”

“明月夫人。”漁嫣輕吸一口氣,點頭。

“王妃如今既已心想事成,是否要兌現承諾了?”夜明月盯著她,氣呼呼地問。

漁嫣抿抿唇,夜明月可不是晨瑤,晨瑤會裝,可夜明月卻是剛烈的脾氣,若應付不好,那就是玉石俱焚的下場。

隻是不知,她怎麽也來營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