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隻怕,過不了今晚

那二人並未在禦書房中,而是站在院子裏說話。她比漁嫣稍高一些,到了禦璃驍的脖子處,臉靠得很近,發髻掃在了他的脖上,轉頭看他時,那柔情款款唇,差一點就能吻到他的身上。

漁嫣站在院門口,看著那二人並肩而站的樣子。

她不知道晨瑤看她和禦璃驍這樣站著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但她此時是極不痛快的,想必晨瑤一向看到她時,心中也是這樣的滋味。

“王妃來了。”傅總管看看她,不輕不重地說了句。

禦璃驍和晨瑤轉過頭來,禦璃驍是雙瞳裏的光微微柔了柔,晨瑤唇角的笑意卻淺了許多,不過還是給她福身行了個禮鈳。

“王妃萬福。”

“嗯,不必多禮,起來吧。”漁嫣淺淺點頭,目光掃過晨瑤,慢步過去,站在禦璃驍的身前,輕吸一口氣,小聲說:“我想出去走走。”

“不許去。”禦璃驍一口否決,見她臉色微變,又說:“白城安今天會來給你調理身子,你要練心法,身邊也要有人守著,白城安懂這些。你身子未好,不要四處跑。閩”

漁嫣盯著他看了會兒,點頭,帶著念安往回走。

“嫣兒。”他跟過來,沉吟一下,拉住她的小手放到唇上親吻了一下,輕聲說:“早上,我是無心,你莫要動氣。”

“沒有。”漁嫣笑笑,想抽回手。他那叫無心嗎?是她的性子硬,恰好他那時候不想忍罷了。

“還說沒有,我給你賠禮。”他握緊她的手,凝望了她一會兒,低聲道:“聽話,不要亂跑,時局正亂,我怕顧不上你。”

“好。”漁嫣抿唇,輕輕點頭。

往他身後看,晨瑤正盯著她看著。她沒能阻止禦璃驍愛上漁嫣,可漁嫣想趕走她,也沒那麽容易。見漁嫣看她,她眼底便**起幾圈笑意來,上前說道:“王上,王妃在這裏,晨瑤有一事,想請王上和王妃作主。”

“嗯?”禦璃驍轉頭看向她。

晨瑤跪下去,雙手合在額邊,輕輕地說:“王上和王妃伉儷情深,晨瑤也是女人,懂得女人的心,這些日子確實難過,日夜難熬,可王上心不在晨瑤這裏,晨瑤爭也爭不來,想也想不到,除了折磨自己和王妃,沒好處。如今王妃身染有疾,心情是最重要的。所以晨瑤也不想在這裏讓王妃難過,就請王上賜一封和離書,讓晨瑤出府去,以後自以兄妹相稱,也算王上給晨瑤幾分麵子,不至於讓晨瑤在外人麵前太難做人。”

晨瑤這番話,讓人太意外了。

漁嫣看著她,腦子裏風馳電徹地跑過無數念頭,最後轉頭看向禦璃驍。

他眉心輕擰著,輕輕點了點頭,“晨瑤起來吧,我給會給你另拔一座宅子,和離書,我寫好再給你,令封你為禦妹。穀主那裏,我去和他說明。”

他態度很溫和,甚至親手扶起了晨瑤。

漁嫣明白,晨瑤和她這算是正式開戰了,你能趕走他夫人,你能趕走他的妹妹和救命恩人嗎?就算能趕,別人看待你?妒婦,是不受人喜歡和尊重的。

“高興了吧?小氣樣子。”禦璃驍轉過頭來,二指在她的鼻上捏了捏,有點兒責備的味道。

“還有兩個呢。”漁嫣隨口說。

“王妃不必鑽牛角尖,王上心在你上便夠了。明月妹妹性格剛烈,若讓她離開,隻怕隻能抬出去。至於玄靈,家中姐妹眾多,從小就受那些厲害姐妹們的欺負,若讓她回去,就是把一朵鮮花丟進狼窩,隻怕過不了幾日,就毀了。王妃就再大度一些,隻當是施舍了兩間屋子,給她二人安身立命吧。”晨瑤又跪下去,給漁嫣磕了幾個頭。

“好了,你也不要計較了,晨瑤既已出去,明月脾氣不好,我已經勒令她,不許叨擾你,玄靈也一向不愛爭什麽,你何苦自己氣自己。”禦璃驍沉聲說著,輕拉住了漁嫣的手。

漁嫣快被堵死了,喘不過氣來,她拂開禦璃驍的手,她盯著晨瑤,半晌才笑起來:“本妃受教,真要向晨瑤夫人學學,何為大度,何為智慧,王上身邊真少不了晨瑤夫人,王上不如把她也留下來,我自會與她親如姐妹。”

這話是充滿的諷刺的,讓漁嫣氣憤的是,禦璃驍能看天下局勢,唯獨看不出女人的心。晨瑤以退為進,就像是把刀子拔了出來,在她眼前晃動,你能看到,卻束手無策。

一陣風吹來,那熟悉的香,直往鼻中灌。她轉頭看念安,因為漁嫣不喜,念安已經不戴那釵了,這香是從晨瑤身上來的……漁嫣有不好的預感,這香太濃,而那兩個人卻似乎聞不到……

“嫣兒,你乖一些,回去歇著,我要去一趟軍營。”禦璃驍輕輕拉著她的手,捏了捏。

“兄妹合璧,天下無敵,祝王上所向披靡。我要出去一趟,我約了我哥哥。”漁嫣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晨瑤聞言,一臉愕然地抬眼,哥哥?

“你要用他來壓我嗎?”禦璃驍拉住了她,臉色微變。

“怎麽敢呢?我去問問家裏的事,行不行?”漁嫣甩開他的手,匆匆說完,大步往外走。

“漁嫣,你的小性子就不能收收?來人,攔住王妃,今日不許她出去。”禦璃驍衝她低斥一聲。

傅總管帶人攔到了前麵,漁嫣轉頭看向他們二人,突然間眼前花了花,差點沒栽下去。她扶住念安的手,咬牙往回走。

“漁嫣。”禦璃驍快步過來,扶住她的手,低聲道:“你怎麽了?”

“我想來和你道歉的……”漁嫣有些灰心地看著他,小聲說:“你背地裏怎麽和我發脾氣都行,當著她就不行……你今日收了這妹妹,你我今後不得安好了。”

額上的紅斑正瘋狂地往下漫漲,不過眨眼功夫,便覆蓋住了漁嫣的整張臉。

“啊……”念安一聲尖叫,嚇得連退了數步。

“放肆!”禦璃驍怒斥一聲,揮退了念安,一彎腰,把她漁嫣了起來,大步往回走。

漁嫣情緒一激動,眼下的紅斑就瘋狂地往下長,他心中懊惱,不應該刺激她,才好了兩日,又發作成這樣

“王上,長郡王他們還等著……”傅總管在他身後大喊。

“讓他們自己去,讓白城安趕緊過來。”禦璃驍步子更快。

“還有莫尊主,不是莫尊主的心法好嗎?”念安跟在他身後,急得眼淚縱流。

漁嫣眼中熱熱的,一抹臉,兩行殷紅的血淚。一瞬間,心如死灰。

“沒事的,沒事的……”禦璃驍衝進房中,把她放到榻上。

漁嫣隔著滿眼殷紅看他,輕聲說:“你走吧,別看著我,醜著活就好,不想醜著死在你麵前。”

“怎麽會死!”禦璃驍的心都要跟著裂開了,恨不能給自己兩拳才是。

怎麽能和她發脾氣呢?明明才好一丁點。她想幹什麽,讓她去做便是了……不就是幾個女人,放出府,早就完事了。

“你別慌,我現在就給她們休書,也不收妹妹……”

“隻怕晚了,禦璃驍,我很不好過,昨晚兒縱歡了一場,難道是上天讓你我道別。”漁嫣抬手捂住眼睛,呼吸愈急。

“別胡說,赦海說過,十日之內,必拿解藥。”禦璃驍跪坐於榻前,接過念安遞來的帕子,給她擦臉上的血淚。

“哪來的解藥,攸兮皇後絕望而死,這毒也會讓人絕望,禦璃驍,你我夫妻一場,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待我,賜了我一場美好。待我走後,你把我與父親葬在一起,他的墓在城外十裏的西陳山下,碑是後來立的,我的字你一定認得,萬一你去得太晚,記不得我的字什麽樣子了,我在那裏還種了一棵白色的山茶花,上麵掛著十八隻鐵製的小魚,替我在那裏守著父親。”

“不要說話了……”禦璃驍一麵擦,她的血淚流得更多。

白城安已經到了,和傅總管一起大步進來。給她擦臉的水換了一盆又一盆,白城安用金針為她止血,卻毫無用處。隻要針一拔,血就流了出來。

“不行呐,血要流光了,快點,快點把我的血給小姐,我有好多血。”念安急得大哭,找了刀子來割自己的手腕。

“都讓開。”晨瑤大步進來。

擋開各人,從發上拔下一枝釵,在漁嫣的腳底輕輕紮出兩個小洞,再從懷中拿出一隻小盒,打開來,裏麵是一隻雪蟾蜍,把這蟾蜍貼在漁嫣的腳底,隻見白玉的顏色沒一會兒就成了血色,再過一會兒,成了烏青的顏色,極是駭人。

“可以暫時止住,但三個時辰裏不解毒……”晨瑤秀眉輕擰,轉頭看向禦璃驍。

“白城安,你還有法子嗎?”禦璃驍麵色鐵青,一把拉過了白城安。

他能蜇伏幾年,忍受人間難忍之痛,可此時要失去漁嫣的痛卻是極致難忍的。心髒被熱血漲滿,隨時可能炸開,他寧可現在那個躺著不停流血淚的人是他,也不想看到看到漁嫣此時紮滿金針的樣子。

“王上恕罪。”白城安搖頭,這忘蝶發作太快,已經超出他的能耐範圍之外。

“心頭之血,心頭之肉,愛人之淚,晨瑤,是這樣嗎?”禦璃驍轉過頭來看晨瑤。

“不可……”晨瑤俏臉一白,撲過來抓住他的手臂,連連搖晃,“父親說了,一定給她解藥,你不能冒險。”

“王上,三思啊。長郡王他們還在等你商議攻城之事,您這時候受傷……若禦天祁的人得知消息,趁機發難……”傅總管跟在他身後,擔憂地說。

“就讓晨瑤帶她去神醫穀吧,王上應以大局為重。”晨瑤也快步過來,焦急地說。

禦璃驍隻是搖頭,手伸向聶雙城,沉聲道:“江山可以等,漁嫣不能等,這血再止不住,隻怕等不來赦海的藥,拿劍來!”

“王上三思。”眾人全都跪下,圍著他,不肯讓他取血救人。

“王上,再等等,若天亮之前我父親還沒有解藥送到,我們再做打算如何?”晨瑤拉著他的袍子又勸。

“還有莫尊主啊。”念安跪在榻邊,扭頭看禦璃驍。

禦璃驍臉色一寒,漁嫣毒發得如此急燥,和昨晚那壺酒隻怕脫不了關係!他轉過頭,冷喝一聲,“聶雙城,拿下莫問離。”

“是。”聶雙城趕緊跑出大殿。

院外又響起匆匆腳步聲,傅總管出去看了一眼,回來說:“王上,是長郡王他們到了,您還是去見見。”

禦璃驍深吸一口氣,搖搖頭。

“王上,汰州穩,則王上穩,王上穩,王妃才穩。”傅總管又勸了幾句。

禦璃驍扭頭看他一眼,這才起身出去。

傅總管深深地看了一眼晨瑤,走到榻邊,擰了盆中的帕子,給漁嫣擦額上的汗。握著帕子的手用了力,攥得手背上青筋直跳。

“傅總管你怎麽了?”晨瑤抬眼看來,疑惑地問。

“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害怕。”傅總管擰擰眉,小聲說。

“有何可怕,不過流血而已。當日王上筋骨斷盡,躺在那裏一動不能動,有今日完全是靠自己拚來的,若一劍刺入胸|膛,這些年來的努力就全白廢了。”晨瑤把手裏的帕子丟進盆中,看著漁嫣冷冷地說。

“晨瑤夫人累了吧,去歇著,這裏有我就好。”傅總管臉色更差,匆匆看她一眼,小聲說。

晨瑤搖頭,盯著她看了半晌,輕聲道:“她這一病,隻怕王上又要遷怒於我,但此事真與我無關,我隻好奇,這府中居然還有另一個擅毒之人,誘她發病。”

傅總管轉頭盯著她,隻見她眉頭輕鎖,輕輕搖頭,“真會是莫問離嗎?以前王府就有人養毒蜘蛛和蜜蜂,可惜一直未能查出此人是誰,也不知道他養在何處,不想這人還跟到了這裏……一定是他……隻怕會用此事,擾亂王心,讓敵人趁虛而入。成大霸業者,忌諱心亂,王上愛漁嫣,此時必定心亂,若不如所料,明日禦天祁就會大舉進攻……汰州堪憂,若王上再執意以三法來為漁嫣解毒,隻怕……”

“夫人莫要說了,王妃都聽得到。”傅總管浸濕了帕子,給漁嫣擦手心的汗。

晨瑤看了傅總管一會兒,小聲說:“傅總管很關心王妃。”

“以主子之喜為喜,以主子之惡為惡,這才是為人奴者,長年受寵的原因。”傅總管笑笑,輕聲說。

“傅總管,厲害。”晨瑤點頭,轉身走開。

“你們說的,我全聽不懂,說點我懂的,不要讓王妃再流血了。”念安又換了盆水過來,焦急地說。

“聽不懂好,聽不懂,就少擔驚受怕。”晨瑤在屋裏走了一圈,停在書案邊上。

若不是漁嫣發病,她還進不了這間大殿。這是漁嫣和禦璃驍廝守的地方,他們在這裏日夜恩愛,令她嫉妒。

不過,待天亮之後,漁嫣就能去了,以後再也無法威脅到她。她今天也隻是想以退為進,沒想到漁嫣驟然發病,真是天要助她滅漁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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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裏,門窗輕敞,有風一縷縷地拂進來。

漁嫣醒了,眼前還是迷離的紅色。隱隱綽綽,禦璃驍坐於身邊,正拉著她手。

“你醒了。”他俯上來,手掌撫在她的臉上。

“這毒,要麽弄死我,要麽就好了,這樣拖著真是折磨我,也折磨你們,讓我不痛快,煩人得很。”漁嫣撐著榻,想坐起來。

禦璃驍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柔聲說:“人吃五穀,哪有不生病的,大病如山倒,想好起來是會慢一些,但一定會好。”

“你別放馬後炮,先前凶我的勁去哪裏了?我也不要你的心上血心頭肉,免得像你一樣壞脾氣,惹人厭煩。”漁嫣輕|喘|著,轉頭看他。

“若你好了,我再不會在你麵前發脾氣。”

“算了,男人的承諾是靠不住的,脾氣是天生,哪有不發脾氣的。你若沒脾氣,也就不是禦璃驍了。”漁嫣勉強笑著,偎在他的身前,看向窗外。

迷離的紅色,像是染了一層桃花胭脂,漁嫣問自己,若真這樣蹬腿了,這輩子到底虧不虧?要不要拉著禦璃驍當墊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