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他的溫柔也刻骨
見她總這樣盯著自己,禦璃驍的手掌漸鬆了,拉起她的小手,把傘往她掌心裏一放,指著前麵被大雨籠罩著的八角亭,沉聲說:“既然與我共傘不自在,你自己打著吧,看到前麵那小亭子了嗎?一直走到那裏去。”
他說完,身形一閃,從傘下出去。
漁嫣完全怔住,往前看,那八角亭仁立在風雨正中,泛舊的墨綠色琉璃瓦反彈起豆大的雨滴,往四處飛濺。
“去吧,自己走過去。你以往就總說我霸道,從今天起,我們重新認識。”
又是幾聲雷鳴,轟隆隆地在耳朵裏炸開,大雨滂沱,很快就把他淋得透濕。可他就這樣負著雙手,唇角揚著笑,靜靜地看著她。這樣的雨,能讓別人狼狽不堪,卻沒能折損他半點驕傲。
他是這樣的氣宇軒昂,這樣的英俊挺拔,他的笑,居然也能這樣的……溫柔入骨……
漁嫣心中一燙,雙手緊握著還留著他掌心溫度的傘柄,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就扭頭看了他一眼,大聲說:“那我先去了。”
說完,她拎起了裙角,飛奔起來。
從山穀裏出來,弄丟莫問離的時候,她確實害怕,所有人都這麽陌生。
這大雨中的長長街巷就是她的湖,她在湖裏奮力遊動,雖然苦過了、傷過了,可她依然能擺尾遊動,這樣就好!
禦璃驍看著那嬌小的身影從雨簾子裏穿過,跳過了地上匯成的涓涓水流,又躍過了鬆動的青石磚,她跑得很快,像小鹿一樣,遠去了。
“主子?”聶雙城大步過來,要把傘撿給他幻。
“不用了,你們去辦事,記著我說的話,不要露出破綻。”
他輕輕推開,大掌輕輕一撩,把錦袍濕透的袍擺掖起來,大步往前跑去。
追她很容易,但他故意隔著兩步的距離,讓她去跑,在她快踩到碎石的時候,又會輕輕一拉她的披風,讓她躲過去。
“魚戲新荷動,嫣然縱遊龍……”她的腦子裏突然冒出這樣兩句詩,猛地停下腳步。
禦璃驍沒能收住腳,眼看要撞上她了,雙臂一攬,抱著她往前飛奔了好幾步,直接闖進了八角亭中,傘從她的手中跌落,被大風刮著往前翻滾著,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漁嫣扭頭看了他一眼,臉頰發燙,捂捂心口,匆匆說:“鬆手呀。”
“不鬆,一鬆又跑了!”
他固執地說著,抱著她往前一抵,緊靠在了亭住上。
貼得這樣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節奏,掙紮了幾下,他索性扳過她,唇迅速壓下來,不給她機會擺脫,便迅猛地攻進了她的唇中小城。
“甜極了。”半晌,他意猶未盡地在她的唇上貼了貼。
“這、這是大街上……”漁嫣的臉都要燒透了,他也太大膽了。
“嗯,誰敢看,挖了他的眼睛。”禦璃驍低低一句,甚是凶狠。
漁嫣掩著唇,不悅地說:“那你也要挖我的眼睛嗎?”
“不聽話,再看男人就挖。”禦璃驍隨口開了句玩笑。
“我看你了,趕緊挖吧,我是出來辦事的,不是讓你來……讓你來占|便宜的!”漁嫣突然出手,拉著他的手指往他的眼睛上摁,急得說話都結巴了。莫問離沒找著,他怎麽能親她!還是在大街之上!
禦璃驍握著她的手腕,往後仰著脖子,低眼看她,隻見一張薄薄小嘴就像春雨滋潤過的芍藥花瓣,嬌美極了。
二人正僵持著,隻見前麵不遠的巷子裏突然湧出一群老百姓,居然正拿著磚頭、石塊,碎木頭往一群人身上砸,雨這麽大,都壓不住他們的哭喊和叫罵聲。
“快滾,你們是妖孽!是來吃人的!”
“滾出我們後青國,你們這些妖怪!”’
漁嫣立刻縮回了手,看向前方,那是小馬他們!數十人被那群人追趕著,不時見到有磚頭和石磚劈頭蓋腦地砸去去。
小馬他們並不還手,挨了打,隻扭頭怒氣衝衝地瞪向他們,用粗壯的胳膊把小娃娃護在身前,用自己厚實的背替小娃娃捱打。
漁嫣認出來,那是大馬、小馬的親侄子,叫蘭東。他姐姐身懷六甲,就選擇了放棄出穀,隻把兒子托付給了大馬和小馬。
山民們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沉默地往外跑。出穀的時候,婆婆曾叮囑過他們,要和善待人,不許和別人起爭執,他們要認真跟著漁嫣學外麵的規矩,所以此時挨了打,也不回手,隻跟在隻小馬身後往大雨裏衝。
“怎麽這麽欺負人!”漁嫣小臉一沉,拔腿就往前奔去。
“問塵姑娘。”見她出現,眾人一喜,趕緊圍了過來。
漁嫣拍了拍蘭東的小腦袋,分開人群,大步走到那些叫囂不止的老百姓麵前,怒斥道:“誰許你們打人的?還有沒有王法!”
“他們是妖怪,他們殺|人!我們家的親人都被他們給害了。”百姓們揮著手裏的木棒,還要往前擠。
tang漁嫣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棒,攔在小馬前,怒斥道:“他們如若害人,能讓你們這樣打?早把你們害得精光了!你們怎敢這樣欺負老實人!捉賊拿髒,捉jian拿雙,你們拿證據來!”
“你是誰呀?這麽標致的姑娘,怎麽與妖怪為伍。”有位婦人尖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問她。
“我就是妖怪她姐,如何?”漁嫣怒斥,把手的木棒遞給小馬說:“小馬,把這個折斷,讓他們看看你的厲害,誰敢再動,第一個打破他的腦袋。”
小馬接過木棒,覆著厚繭的大掌用力一折,那手臂粗的木棒直接斷開了,木屑子和雨水一起飛舞,他怒瞪著那些人,把木棒往地上用力一丟,退到了漁嫣身後。
“看到了,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們,現在讓你們打,這麽一個老實人,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居然還敢動手,有本事的,來一個出來,和他對打。”漁嫣往前走了兩步,淩厲的目光掃過那些人。
那些人靜了一下,立刻鬧得更凶。
“這個女人是和他們一夥的,一起打!”
不知誰先吼了一嗓子,一塊青石磚從從後麵拋出來,狠狠丟向漁嫣。
禦璃驍瞳光微微一閃,手指一彈,一枚碎石子疾撞過去,使那青石磚轉了方向,往回飛去,一聲慘嚎聲之後,有個人仰麵倒下,捂著額頭的指縫後很快就湧出血來。
“還說不是妖怪!明明就是妖怪,這是妖術!”這磚頭莫名其妙的轉了回去,確實讓大家嚇了一大跳,聽人一喊,頓時驚叫著往後退。
侍衛們匆匆從巷子裏追出來,見大家在這裏站著,飛快地跑過來,拔出佩刀寶劍,大聲呼喝,要捉那些帶頭鬧事的人。
見到官差動真格的,眾人把東西一丟,一哄而散,除了幾個年邁到老眼昏花的,個個都像腳底抹了油,迅速消失在四通八達的巷子裏。
才經曆了大亂的後青皇城,還來不及恢複元氣,困城之苦,讓禦天祁搜光了百姓們家中的存糧,這幾日城中雖然加派了人手,可是還是有許多混混趁火打劫。
快步進了小院,漁嫣更加憤怒。
分住的幾個小院都砸得一片狼籍,連瓦片都掀了,大雨直接往屋子裏灌,被褥被澆得透濕,衣服鞋襪、鍋碗瓢盆摔得到處都是,山民們自己帶來的花草種子都丟進了泥淖裏。
大家沉默過去,埋頭收拾東西。
漁嫣站在屋簷下看著,心裏難受極了。
“問離大人和若羌姐姐還沒回來嗎?”一位女子走過來,怯生生地問小馬。
小馬說給漁嫣聽,漁嫣輕輕搖頭,若莫問離在這裏,這些人怎敢如此放肆!
有個小姑娘快步跑過來,抱住了小馬的腿,哭著說:“我想回家。”
小馬用粗糙的手掌輕拍小姑娘的腦袋,笨笨的嘴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別哭了,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們。”
漁嫣彎下腰,把小姑娘摟進懷中,輕拍著她的背。
小姑娘窩在她的懷裏,伸出冰涼的雙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捧了一下,然後用額頭在她的額上輕蹭,就像受了欺負的小兔子,在她這裏尋找著安慰。
漁嫣拉著她的手走進屋子,環視著滿屋子的雨水,小聲說:“看樣子,我的歸來,確實讓一些人不高興了。”
禦璃驍拍拍她的腰,沒有出聲。
漁嫣抿抿唇,慢步走到屋子前,招呼過小馬,輕聲說:“小馬,你來把我的話告訴大家。”
小馬放下手裏的活,大步走了過來。
漁嫣沉默了片刻,大聲說:“外麵的世道,外麵的人都和翡翠穀裏不同,有好的,有壞的,有善的,有惡的,我們既然來了這裏,就得接受這些。我們不要管別人怎麽說,我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們不挑事,但也不怕事,若今後再有人敢這樣蠻橫的打上門來,不要害怕,給我打回去,隻要是我們的占理,隻要不出人命,就全包在我身上。”
小馬向大家說了,大家議論了好一會兒,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話,為什麽人和人之間要這樣凶惡呢?明明來的時候,還有人給他們房子住,給他們饅頭吃,讓他們不用風吹雨淋,正感覺到這裏比穀中要好上許多時,無緣無故地捱了頓毒打,連孩子都沒有放過!
漁嫣也無法讓他們立刻明白有些人心的惡意,隻能說到這裏,看著大家散去,繼續收撿東西,難過了會兒,這才拉著小馬說:
“小馬,你和大馬今後不用出去找活了,就負責這裏的安全,誰敢冒犯,你就先說要報官,若還不肯聽,你就給我一耳光狠狠扇過去。”
小馬憨憨地點頭,又問:“可是,我力氣太大了,一耳光打過去,一定會死人的。”
也對……漁嫣猶豫起來。
禦璃驍這才轉過頭來,沉聲道:“讓大馬和小馬到衙門裏報道,在衙門裏當捕快,就負責這一片的治安。有官差在這裏,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不敢再造次。”
“這個不錯。”漁嫣頓時眉開眼笑。
“捕快是什麽?”小馬好奇地問。
“嗯,看他們,他們就是捕快,就專門捉壞人的,以後你就是這一片專門捉壞人的官差,方才那些人見了你,都得稱一聲官爺。”漁嫣拍拍他的胳膊,笑著說。
小馬憨憨地一笑,扭頭看那些侍衛,看上去挺高興的。
“隻怕衣服得去找人特做兩身,這兩位壯士實在是……屬下感覺算是壯實的,這位能抵得過兩個我!”一名侍衛忍不住笑。
“壯實好,小馬,你還得學學我們後青國的律法,這樣才能當好官差,報道之後,在那裏好好學,我也教你。”漁嫣又叮囑他。
禦璃驍轉頭看她,瞳光輕輕一斂,有些期待地問:“你還記得嗎?”
“我識字。”漁嫣嘴角抽抽。
“捉到一個。”聶雙城拎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回來,往禦璃驍麵前一丟。
那人早就嚇得麵如土色,渾身發抖,顧不上被摔得雙眼冒金星,跪好了就直磕頭,姑爺爺姑奶奶饒命地亂喊。
“你家有人被人害了?”漁嫣小聲問。
“沒有。”那人腦袋搖得像拔浪鼓。
“那你起什麽哄,我剛剛看到你,比誰都積極。”
“我……我替鄰裏出氣……”他囁嚅道。
“我看你是收了誰的銀子,受了誰的指使,從實說來,不然可是會拔舌頭的。”漁嫣故意嚇他。
那人滿臉水漬,也分不清是水,還是汗,不停地抬手抹眼睛,抖得更加厲害。
“說。”聶雙城一聲低吼。
那人一軟,整個人都趴了下去,“我說、我說……是有人給銀子。”
“是誰?”聶雙城又一聲吼。
“我是我們老大找過去的,我們是順興幫的。”
那人哆哆嗦嗦地說完,屋子裏開始彌漫起了一陣|味兒!這人被嚇得尿了!
漁嫣厭惡地捏著鼻子,轉過了頭,輕聲喃語道:“順興幫隻是些小混混……”
“你記得順心幫?”禦璃驍又轉過頭來,驚愕地看著她。
漁嫣猶豫一下,點頭。
“那……你想起來了?我呢?”禦璃驍頓時興奮起來。
漁嫣幹巴巴地一笑,小聲說:“這得天晴了才能補瓦,今晚上大家得住客棧呢,你能給我一點銀子嗎?”
禦璃驍眼中滑過幾分失望,隨即笑笑,讓侍衛帶著山民們去城中的客棧投宿,再讓人過來修葺房子。
“謝謝。”漁嫣看他交待完了,小聲道謝。
禦璃驍抬掌,在她的臉上輕撫了一下,低聲說:“說什麽謝,這麽見外。”
漁嫣偏了偏臉,輕聲說:“還是要謝,替他們謝,若隻有我,如何才能讓他們安頓好,還有莫問離的事,你願意幫是好心,若不找,我又能如何?所以,你的情份我一定領,並且記著。”
“越加見外。”他輕輕搖頭,伸手把她攬進了懷中。
漁嫣猶豫了一下,環住了他的腰,“不是見外,情是情,恩是恩……”
就這一個動作,禦璃驍就開懷了,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了蹭,低聲問:“那我對你來說,是情,還是恩?”
“不知道,我餓了……”漁嫣揉鼻頭,小聲說。
“以前就嬌,現在越發嬌了。方才在那些人麵前那般潑辣,還真有些趣味。”他輕掐著她的腰,低眼看她倉皇掩飾的嬌態,忍不住地說。
“哦……嗯……”漁嫣尷尬起來,不知如何應付。
“你就準備這樣濕著?”
禦璃驍看著她越來越燙的小臉,突然覺得這樣又相識一次也好,她讓他看到了這麽多不一樣的她——一個會說“妖怪她姐”的她,想必當時做於大狀時,搖著折扇行走時,就是這般的生動潑辣的模樣吧!
“不想啊,沒有衣裳換了,那再借我一點銀子吧。”漁嫣猶豫一下,小聲說,她如今才真叫是一窮二白,出了宮,半文銀也沒有!
禦璃驍看著這老實的女子,微微搖頭,拉著她的手出去,“走了,我會借你很多銀子,還都還不清。”
———————————————————我是捉隻豺狼扒掉皮的分界線——————————————————
大雨中,開著門的店鋪少之又少,二人走了一圈兒,在一家半敞大門的綢緞莊前停下腳步。
門內的夥計正愁眉苦臉的看著外麵的大雨,一見二人出現,頓時雙眼發亮,蹦起來,滿臉堆起笑意,跑到二人麵前,捧著幹爽的帕子說:“二位貴人,這雨太大了,進來歇歇,喝口熱茶,再挑兩身衣裳,瞧瞧,二位貴人都濕透了。”
漁嫣聽這小廝口齒伶俐,便笑起來。
那小二轉頭看她,不由得怔住,猶豫了一下,才小聲問:“姑娘,你是漁姑娘吧?
”
“你認得我?”漁嫣好奇地問。
“你哥哥於安,告過我們老板啊,半夜還來了個好凶的男人,把老板揍了個半死……你……”他有些為難,似乎是不敢做這生意。
漁嫣嘴角輕彎,原來她以前如此威風!
“姑娘,不會、不會又來告我們吧?現在這店歸我了……周老板已經走了,五十兩就頂給我了呢,真的,我說真的!”他又趕緊拱拳解釋。
“買衣裳。”禦璃驍不想再聽他羅嗦,手一揮,把一張銀票丟了過去。
他接著銀票,看著上麵的數眼一亮,喜笑顏開地給二人引路。
“二位貴人,去貴客間挑吧,那裏的衣裳都是貴人們喜歡的,布料和做工,那都是沒說的,連大官的夫人們都訂我們的衣裳呢。”
“行了,出去吧。”禦璃驍微微擰眉,轉頭看他。
“這邊是夫人的,老爺您的在右邊,我去給二位貴人沏茶。”
小廝見他一身銳氣,吞了吞口水,賠著笑臉,輕輕把門給帶上,讓二人自己安靜挑選。禦璃驍給的銀子,能把綢緞莊裏麵的衣裳全買走!這才是財神爺!
漁嫣仰頭看四周,順手拿了一件黛色的寬腰長裙,見他沒有要出去的意思,趕緊伸手推他。
“你出去,我換衣裳。”
“我不看你。”禦璃驍轉過身,好笑地說。
“不行。”漁嫣推著他往門外走,不滿地說:“在大街上你都……這裏都沒人……”
禦璃驍見她激動,隻好出去。
漁嫣又往門縫裏趴著看了眼,這才飛快地除下濕衣。
窗子微微響動,她抬眼看,隻見一隻細細的柱筒伸了進來,隨即便是白色的煙霧吹了進來。
【引|誘一下,下一節很有意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