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試探

“還不去給我倒茶?這是什麽破地方,好地方不住,跟他來受這日曬雨淋。”他收回視線,用力打開了簾子,進了大帳。

“尊主很想你,躺了好些天,一起來就要來找你。”若羌抿唇笑。

漁嫣心裏一暖,拉著她的手,卻看著帳內的身影,小聲問:“他眼睛好了嗎?還有忘蝶毒呢?洽”

“忘蝶還是會發作,但沒那麽厲害了,眼睛能看到東西,但我試過,似乎不怎麽好使。”若羌露出一絲愁容。

漁嫣輕輕點頭,傅全說過,那瓶藥隻能控製,不能完全治愈。但總歸是好轉了,總有一天,他會好的。

他微微側身,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去拿桌上做了一半的針線活。那是給禦璃驍做的襪子,才做好一隻。莫問離隻看一眼,便拋下了,扭頭看向外麵,“我可不喝你們的破茶葉,若羌,把帶的茶葉給她去泡,你進來給我捶腿。”

“我去倒茶,王妃有身孕,莫燙著了。”若羌柔柔地說著,轉身叫侍衛引她去廚房。

漁嫣走進去,把針線籮挪開,把他帶的那些吃食擺好。想說什麽,卻又不知怎麽開口。總感覺負了這人的心意,讓他孤單了。

莫問離也不出聲,眼皮子輕垂著,在想心事鈐。

“問離……”漁嫣猶豫一下,輕輕推他擱在桌上的手臂。

“嗯……”他懶洋洋哼,慢慢抬眼,一雙眸子蒙著淡淡的紅色。

大眼瞪小眼,二人又無話了,陡然覺得有些生份。

“你放心,我隻來看看,過會兒就走。你自己想跟著他吃苦受罪,我才不管你。以後是死是活,是瞎是聾,我統統不管。”他別開頭,唇角弧度生硬。

“你不會不管的。”漁嫣笑著,把小手塞進他的掌心裏,輕聲說:“問離……”

他的身形僵了僵,推開她的手,匆匆道:“絕不管。”

“莫問離……”漁嫣又軟軟地叫。

莫問離的喉頭微微一動,終於慢慢轉過頭來看她。

“給孩子想名字吧,他隻怕沒有這閑工夫,每天匆匆來去。你是舅舅,你就來費費這神。”漁嫣吐吐舌尖,衝他明媚的笑。

莫問離的視線往下低,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喃喃一句,“我想你……”

帳中靜了,莫問離反應過來,轉過頭,僵笑一下,“我想你自己可以取,我也沒閑工夫。”

“茶好了。”若羌端著茶壺進來,見二人一坐一站,便快步過來,給二人沏好了茶,又蹲下去給莫問離捶腿,柔聲問:“尊主是不是騎馬太久,所以腿疼?”

莫問離端著茶碗,低聲說:“不疼了,你出去吧。”

若羌溫馴地起身,快步出去。

“你幹嗎這樣對她?”漁嫣用腳尖輕輕踢他的小腿。

“我把她留給你,你身邊沒人伺候不行。”莫問離的語氣溫柔了幾分。

“你不留下嗎?和我們一起吧。”漁嫣小聲問。

“怎麽,你還指望我替他去打仗?”莫問離臉色一寒。

“若天漠人真的打進來,後青國沒了,即墨陵要收你的寒水宮怎麽辦?天下興亡,男兒當報效國家呀。”漁嫣笑眯眯地說。

莫問離臉色更難看,下打量她,不悅地說:“你還會替他招兵買馬了。”

“你是國舅。”漁嫣又笑他。

莫問離瞪了她一會兒,抓起桌上的幾顆花生往她臉上丟去,“我是為你賣命的國舅嗎?”

“你要不留下,我就哭給你看。”漁嫣捂著被他打疼的眼睛,又抬起腳尖踢他的小腿。

“反了!”他跳起來,一挽袖子,來擰她的耳朵。

冰涼的指尖,落在她冰涼的耳朵上,這本是男女忌諱的動作,卻做得大方自然。莫問離的眼中的惱色散去幾分,指尖用力碾了幾下,痛得她聲聲求饒後,才鬆開了手指。

“莫問離,你怎麽能揪我耳朵?”漁嫣拉長臉,忿忿地質問。

“不能嗎?”他唇角一揚,慢吞吞地說:“別說揪耳朵了,你幾個月大的時候,我還打你屁|股、我還給你把屎把尿呢。”

漁嫣撲過去掩住他的嘴,羞得俏臉大紅,“不許說。”

“小丫頭都要當娘了。”他拉開她的手,臉上幾分無奈,幾分失落,幾分寂寞。

“你也早點當爹唄。”漁嫣捂著臊紅的臉,匆匆一句。

莫問離雙瞳微黯,唇角一抹淺笑,手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撫過,低聲說:“蠢丫頭。”

漁嫣聽得懂,卻故意裝傻,剝了一小捧花生遞給他,“喏,快吃吧,吃飽了好有力氣找媳婦。”

莫問離輕輕抽氣,手指一曲,在她額上敲了一下,“還敢說。”

“哎,好痛!你總不能守我一輩子吧。”漁嫣捂著額頭,小聲抱怨。

“想得美。”莫問離喉頭輕輕一滾,匆匆一句。可是,真的守護一輩子又何妨?帳外傳來急促馬蹄聲,有侍衛大聲說:“王上回來了。”

這麽快?漁嫣一怔,快步跑出大帳,隻見那輛馬車正由遠而近,疾馳而來,可已經不是禦璃驍在趕車。

“怎麽回事?”漁嫣有不好的預感,快步迎上前去。

馬兒嘶鳴著,停到了眾人麵前,馬車門推開,禦璃驍抱著婧歌從馬車上跳下來,大聲說:“快叫白城安。”

“她怎麽了?”漁嫣跟上前來,低眼看,婧歌的身上全是血。

“受傷了?”她掩唇,一聲低呼,焦急地追問。

“路上被人伏擊,她從馬車上跳下來,中了一刀。”禦璃驍把婧歌放到榻上,她傷在背上,隻能趴著。撕開被血浸透的裙子,背上血肉模糊,刀傷很深,血把衣裳都黏住了,一撕動,婧歌就尖叫不止。

“怎麽會有人伏擊,這不是還在你控製的地方嗎?”漁嫣抄起剪子,推開了禦璃驍,匆匆說:“你們男人走開些,若羌來幫我。”

若羌快步過來,幫著漁嫣一起,把婧歌的衣裳一點一點地揭開。

“好痛,雲秦哥哥……”婧歌轉過滿是冷汗的小臉,把手伸向了禦璃驍,尖叫著找他,“雲秦哥哥你不要丟下我。”

“他叫你什麽?”莫問離轉過頭,訝然看向禦璃驍。

“她現在神智不清,把他當成雲秦了……啊……”漁嫣解釋一半,婧歌亂舞的手猛地抓到了她手,直接往嘴裏塞去,痛得她直抖。

“放開,婧歌,放開你皇嬸嬸。”禦璃驍聽到漁嫣的尖叫,疾步過來,捏著婧歌的臉頰,讓她鬆開。

漁嫣的手被咬出深深幾個牙印,鮮血一湧而出。

禦璃驍用帕子給她包上,拉她站開。

婧歌的衣裳已褪到了腰上,一扭動,綢褲又往下蹭去,露出大半雪|臀。

禦璃驍趕緊別開臉,催著人去叫白城安。

“白大夫出去采藥,還未回來呢,叫了許大夫。”聶雙城擦著汗,引著一個軍中大夫進來,一見榻上的情形,也趕緊轉開了臉。

若羌拿了衣裳,蓋在婧歌的腰上。

那許大夫翻了翻她的眼皮子,小聲說:“趕緊止血才行啊,這麽熱的天,也怕傷口爛了,先拿酒來,我給她洗洗傷口。”

聶雙城快步奔出去,抱了壇酒過來。若羌帕子擦過去,婧歌一聲慘叫,暈了過去。一隻手軟軟地從榻沿垂下來,頭發亂篷篷地散在枕上,瘦小的身子蜷縮著,令人不忍看。

“許誌,給王妃看看看手上的傷。”禦璃驍等許大夫給婧歌上完藥,讓他過來看漁嫣被咬傷的手。

“無礙,塗點藥就好。”許大夫給漁嫣留下一點草藥,出去給婧歌熬藥。

若羌捧了碗茶給禦璃驍,他這才發現莫問離坐在桌邊。

“尊主何時來的?”他一口喝幹了茶,走到桌邊坐下,看著莫問離問。

“你走了我就來了。”莫問離嘴角一抿,譏笑道:“堂堂皇帝,走到哪裏都被人追殺,你還真威風。”

“不是追殺我,是殺婧歌,她一定知道什麽。”禦璃驍眉頭緊鎖,“在馬車上,她迷糊中說了一句話,吃多了會死的……我懷疑,那鐵麵人是雲秦,他不知道吃了什麽,或者是練功走火入魔,成了現在這模樣,婧歌一定知道這秘密,所以控製雲秦的人不會放過她。”

漁嫣心一緊,“那就不能讓婧歌一個人住在外麵了,很危險。”

禦璃驍緩緩點頭,手在額心輕揉著,無奈地說:“隻能帶著了,盼著她早點清醒,告訴我們實情。”

“不要打了,好痛……”婧歌開始哭,碎碎的哭聲,讓人聽得難受。

錦程從帳外大步進來,聽到這聲音,眼睛一瞪,焦急地問:“公主如何了?怎麽哭了?”

漁嫣轉頭看,錦程對公主的關切之情,似乎不一般!

“白城安怎麽還不回來?”錦程到了榻邊,輕輕揭開婧歌背上蓋的衣裳看,頓時雙目怒瞪,忿然道:“哪個王|八蛋,把公主傷成這樣?大哥,你怎麽沒護著她?”

“來不及。”禦璃驍深深吸氣,“對方裝成普通百姓,在馬車前攔著討要吃的,婧歌正好清醒,非要下車給他們。”

“公主善良,這些人居然如此狠毒,落在我手裏,一定擰斷他的脖子。”錦程雙拳緊攥,骨節咯嘣地響。

“婧歌什麽時候才能清醒呢?”漁嫣輕歎。

莫問離此時眉頭輕擰,慢慢起身,走到了婧歌身邊,手指在她的額上輕覆片刻,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怎麽了?”錦程看到他這神情,緊張地追問。

“很燙,給她拿點涼水,降降溫。”莫問離撤回手指,轉身走開。

錦程立刻就跑了出去。

“這……”漁嫣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問:“他們以前認得嗎?”

“錦程以前常上京,早見過了。隻是跟在我身邊,不知生死前程,從不敢想兒女私情罷了。”禦璃驍緩聲說。

生逢亂世,幾人情能安?漁嫣覺得自己很幸運,命運波折起伏,她還能尋到自己的良人,與之並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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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鴻去了七日,終於帶回了即墨陵願意坐下來談談的消息,約定了時間與地點,寫在紙上,用細銀筒密封,火漆封印,讓安鴻帶給禦璃驍。

眾人都站在一邊,看著禦璃驍打開了疊成細條的密信。漁嫣也站在眾人中,並不過去看,這等機密大事,她當嚴守規矩,不去過問。

“可信嗎?不會設埋伏對付你吧?”錦程小聲問。

“依他的為人,不會,都去準備吧,我明日出發。”禦璃驍把紙條燒了,看著那團火焰變成灰燼。

“這麽快?”眾人都出去了,漁嫣快步過來,擔憂地說:“若黑衣人真受他控製,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約好單獨見,我不能失信。”禦璃驍拍拍她的手臂,小聲安慰她,“你放心,我一人前往,就算有事,脫身也方便一些。”

“不然,讓莫問離隨你去?”漁嫣猶豫一下,輕聲說。

“他就留在你身邊,”禦璃驍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一擠,故意說:“你們兩個皆大歡喜,一定快活。”

“呸……”漁嫣啐他,打開了他的手。

“說我呢?”莫問離慢步進來了,手裏拿著一根翠色的魚竿,“我去釣魚,王上去不去?”

“你去吧。”禦璃驍搖頭。

這幾日,莫問離也不幹別的,就在漁嫣和婧歌身邊轉悠,並不插手禦璃驍的事,偶爾去附近的小河裏釣魚,或者去山上打獵,拎回來給漁嫣打牙祭。

莫問離轉頭看漁嫣,大聲說:“你天天照顧婧歌,大事小事都你動手,給你煮碗湯,你給她喝!你看看你的臉色,這麽差!走吧,跟我釣魚去。”

“你都讓給婧歌了?”禦璃驍一楞。

“她傷總不好,軍中夥食這麽差,先給她補補吧,我沒事。”漁嫣笑笑。

“何止讓幾碗湯,洗臉洗手洗腳洗身子,伺候得殷勤著呢,你與我都沒這福氣。”莫問離又在旁邊諷刺。

“莫問離,你今日吃錯藥了?”漁嫣轉頭看他,一臉錯愕,“怎麽句句針對我。”

“算了,反正明日要出門,走了,釣魚去。”禦璃驍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快些,天要黑了。”莫問離打開簾子,又叫若羌,“去,把公主叫上,她應該起來活動一下,這樣躺著,骨頭都軟了,怎會好得起來。”

“喂!她背上的傷還沒好,怎麽去釣魚啊。”漁嫣趕緊攔住他。

“公主體弱,所以傷好得慢,不信你問禦璃驍,是否起來走動一下,對傷勢更有利。”莫問離微微側臉,盯著禦璃驍問。

禦璃驍點點頭,向若羌揮手道:“去吧,扶她起來,是該去走走。”

若羌快步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扶著婧歌出來了。她走得很慢,臉色蒼白,眼神迷茫,但在看到禦璃驍之後,薄唇立刻彎起,把小手伸向了他。

“雲秦哥哥。”

“乖,我是雲秦哥哥。”莫問離不露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把婧歌攬進了懷中,在她的頭上輕輕拍。

婧歌怔了一下,抬眼看他,繼爾嘻嘻地笑起來,“雲秦哥哥,你穿白色真好看。”

莫問離眸子微眯,笑著點頭:“小婧歌穿這身顏色也好看。”

婧歌羞澀地抿唇,往他懷裏偎去,嬌憨地說:“雲秦哥哥喜歡就好。”

漁嫣和禦璃驍互看一眼,看著莫問離攬著婧歌往外走。

“他這當哥的,倒是照顧得麵麵俱到啊,還怕嫂嫂吃醋不成?”錦程和安鴻站在一邊看著,一臉愕然。

禦璃驍緊緊擰眉,莫問離不是一個無緣無故向女人示好的人,他難不成還懷疑婧歌是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