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最強大的男人
禦璃驍半夜就趕到了,一行人連夜出發。一場看上去不可能解開的危機,因為三人的一趟戈壁之行,安然化解,還奪回了兩道關卡。
夙蘭祺的傷很重,不能移動,隻能在清河鎮上再呆些日子。那行人離開後,他讓人把他抬到了院子裏。水簾嘩啦啦地響,月光很亮,在青石磚上抹上一層清輝。院中幾株花開了,火紅的花朵在月光下溫柔靜立,如美人羞澀的臉。
他趴在竹榻上,拳握緊,再鬆開,再握緊——活到現在,頭一回受這樣重的傷,骨頭斷開的滋味,還真是痛苦洽。
“禦璃驍那時身中數箭,手腳盡斷,真是算他厲害,居然活下來了。”他咧著嘴,低低地說。
“皇上,接下來怎麽辦?”侍衛小聲問。
“睡覺。”夙蘭祺緩緩合上眼睛,冷冷二字。
侍衛趕緊退開,讓他一人安靜趴著。
明明看上去很順利,可到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他雙拳攥緊,在竹榻上敲了敲,深深吸氣,再睜眼時,滿眼的狠戾。
花藤那邊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是他的心腹侍衛之一,張洋鈐。
“皇上,史清那裏有消息了,還有,新的刺骨丹已經配了出來。”張洋放輕腳步,到了竹榻邊,
“拿上來。”他輕輕吸氣,伸出右手。
“皇上三思……”侍衛低聲勸他。
“什麽時候要你來教朕做事了?”他側過臉,淩厲的目光刺向侍衛。
侍衛無奈,隻能去取刺骨丹。
藥用墨玉的小盅裝著,有半個巴掌大小。輕輕搖晃,裏麵傳來圓珠滾動的聲音。他揭開圓蓋,湊到鼻下深深吸氣,現出一些陶醉的神情。
“胡域那邊有什麽消息?”他並沒服用,隻倒了一顆在掌心裏來回撥動。
“這一批的奴隸比上一批要好,已經有人訂了,價錢漲了一倍。”
“誰訂的?”他擰擰眉。能花這樣大的價錢買幾個殺手的人物,一定不簡單。
“有一個是天漠大首領薑懷,他要的最多,五十人。有一個是胡域財神銀號的,買十個回去看護銀庫。他們銀庫的銀子,不比巴望山寨少。另一個人,隻買一個黑衣奴。據他自已說,是寧城人氏,要買殺手回去替他殺死仇家,為親人複仇。”
“隻買一個?”他緊鎖長眉,眼中流露出一絲愕然。
“是,屬下等人追查了數日,沒什麽疑點。他父親是寧城鹽商的頭把交椅,三個月前被人滅門。他流落到胡域,在奴隸市場打聽到了這個消息。”
“既是滅門,他哪裏來的銀子買奴隸?去查!”他忍痛撐起雙臂,滾燙的汗水立刻瘋湧而出。
“皇上……”幾名侍衛趕緊過來,扶他趴好。
“該死的。”他咬緊牙關,額頭抵在竹榻上,身體顫抖不止。
眾侍衛麵麵相覷,不敢出聲。一直到他緩過神來,才暗暗鬆了口氣。
夙蘭祺沉默半晌,有些遺憾地說:“翡翠穀那裏,不能留著了,趕緊去辦吧。”
“可皇上不是解釋說,玉佩是撿的嗎?”侍衛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騙不住她,還是得想更好的說辭。他們一定會去翡翠穀看個究竟。”夙蘭祺皺皺眉。
“可是皇上為什麽這麽緊張她?若雲秦剛剛殺了她,那不是高枕無憂了嗎?”有一名侍衛不解地問。
“閉嘴。”許洋立刻瞪了他一眼。
夙蘭祺倒沒出聲,看上去也沒生氣,隻偏著頭,靜靜地看著那扇窗戶,漁嫣在窗後呆了兩天,她的香味似乎還在空氣裏縈繞。
“得不到,才覺得無限好。”他低喃道,合上了眼睛。
“還有樂天公主……她從哪裏買的尋蝶哨?這東西好古怪。”許洋不解地自言自語。
夙蘭祺眼皮動了動,小聲說:“樂天不能留,待他們問出尋蝶哨的下落,立刻殺了她。”
“是。”許洋立刻抱拳。
夙蘭祺再不出聲,許洋輕輕揮手,令人退了下去。待院中靜後,夙蘭祺又摸到了那隻黑玉盅,倒出一顆刺骨丹,在掌心裏握了好半天,慢慢地放進了嘴裏。甜腥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即而像有一把火在喉中燃起,又猛地竄進了腸胃之中……
他悶哼著,雙拳握緊,又慢慢鬆開。
“漁嫣,我的武功很差嗎?你會知道,誰才是這世間最強大的男人。”他眼睛合得更緊,用力仰起了脖子。此時正好月光大盛,他這姿勢像極了正努力抬起頭的銀色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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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速度不快,走了三天,才到邊城。邊城以前是邊境重鎮,兩國來往客商,多從此處入境,繁華非常。但自打雲家落敗之後,雲家軍被禦璃驍收編,小城便有些死氣沉沉。
如今禦璃驍最首要的事是休養生息,讓後青國的一切恢複正常秩序。他想讓邊城重放光彩,像以前一樣,成為攔在天漠前麵的一道鐵鑄屏障。
漁嫣一路上悶悶不樂,雲秦的事像塊大石頭壓在心頭上。雲府已經輝煌不在,隻有幾名忠仆守在府中,見她到來,紛紛愣住。
“漁姑娘來了……”有位老仆人是看著漁嫣長大的,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老夫人去哪裏了?”漁嫣扶起老仆人,小聲問她。
“半年前說去救少將軍,一直未歸。”老仆人抹著眼淚,啞聲道。
漁嫣有些傷感,環顧四周,隻見滿眼零落。雲老將軍是簡樸的人,駐守如此重鎮,卻從不為自己謀私撈金,雲府房屋莊重素簡,不見半些浮華裝飾。
“漁姑娘要住這裏嗎?”老仆人問。
“不叨擾了,我住驛站。”漁嫣勉強笑笑,告辭出來。
老仆人站在雲府大門口,看著漁嫣上了馬車,突然大步過來,跪下去給她磕著響頭,淚水漣漣地說:“漁姑娘,看在老將軍的份上,幫著把老夫人和少將軍找回來吧。”
“快起來,”漁嫣趕緊讓聶雙城扶起他,鄭重點頭,“我一定帶他和公主一起回來。”
老仆人抹著眼淚,連連點頭。
漁嫣心裏難受得很,居然不敢再多看一眼雲府朱漆斑駁的大門。馬車穿過了小鎮,直達驛站。
鎮上現在駐守的守將是驍勇軍中一名猛將,叫穀遠方,四十開外的年紀,為人穩重忠義。此時正在向禦璃驍稟報邊城的一些事務。君臣二人就坐在驛站的小院中,古樸的木桌上擺著兩碗清茶。
莫問離不在。
漁嫣找人問了他的去處,獨自尋找過去。他正在關著樂天公主的小屋裏,漁嫣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樂天驚恐的尖叫聲。
“莫問離,你別過來,你不要碰我……”
漁嫣停下腳步,從窗子縫隙往裏看,樂天公主躺在榻上,莫問離正彎下腰去。樂天公主的腿中了一箭,這一路上都大吵大鬧,不肯安靜。
漁嫣厭惡她,但也不想莫問離把她整死了。尋蝶哨的事,非同小可,她一定要找到尋蝶哨的來曆。
“莫問離,你再碰我,我就……”樂天公主的尖叫聲再度響起來。
漁嫣大步過去,用力推開門。
樂天公主平躺在榻上,雙手雙腿都被繩子捆著,拴在床柱之上。裙子被掀到了大|腿處,中箭的腿上包著草藥,另一條腿白花花地**在二人眼前,一雙蓮足髒兮兮的。
莫問離手裏拎著一條碧綠的蛇,腦袋是三角形的,蛇信子是烏紫色的,一看便知是巨毒之物。此時蛇身正在樂天公主的未傷的那條腿上爬,蛇尾還在莫問離的指間。
“比你的血蜈蚣如何?”莫問離沒管漁嫣,隻笑著問樂天公主。
“莫問離,你把這個拿開,我認輸……”樂天公主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瞪著一雙淚花盈盈的眼睛看漁嫣,“漁嫣,你快把你男人帶走,他要殺了我,禦璃驍可向我哥交待不了。”
“他不需要向你哥交待。”漁嫣冷冷地說:“隻需要說你被大首領,或者別的什麽人給殺了。”
“漁嫣,你不能這麽惡毒?”樂天公主瞪著她,憤怒大嚷。
“我惡毒嗎?”漁嫣盯著她,不客氣地說:“我若惡毒,大可以去叫上十個二十個男人進來,讓你嚐嚐什麽是惡毒。”
“你……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樂天公主急了,語氣放軟,態度也不那麽強橫了,可憐兮兮地向她道歉,“我真的帶你去找尋蝶哨,我發誓,我還把我的小哥也賠給你。我可是花了幾千金買來的呢,你放過我吧。”
“找到了再說吧。”漁嫣轉開頭,拉了拉莫問離的袖子,“別嚇她了。”
“誰說要嚇她?”莫問離手指一鬆,青蛇整個落在了樂天的腿上。
樂天公主嚇得連連扭動起身體,青蛇受到了刺激,張開嘴,惡狠狠地往她白花花的腿上咬下去——
“喂!”漁嫣慌了,弄死她了,還怎麽問話?
“沒事,先給解藥吃吃,明兒再來讓小青陪她玩。”莫問離拎起青蛇的尾巴,另一手塞了顆藥到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樂天嘴裏。
她如今已完全沒了刁蠻驕縱的銳氣,隻知道張著嘴哇哇大哭,一個勁地求饒。
“有爹娘的溺愛,才成這樣啊。”漁嫣搖搖頭,轉身出去。
莫問離拎著蛇出來,順手往牆邊的草叢一丟。
“有毒的!”漁嫣有些怕,躲到了他的身後。
“你我還怕什麽毒嗎?”莫問離問她。
漁嫣想想,認真地說:“毒不死,嚇死也不好啊。”
莫問離偏頭看她,半晌,手掌在她頭頂上輕輕地拍,“說得不錯。”
漁嫣拉下他的手,用力握住,小聲說:“莫問離啊,你是我至親的人啊……”
莫問離愣住。
“雲秦已經成了那樣,你一定要好好的。”漁嫣把他的手托到臉頰邊,輕輕地靠過去,抬起盈盈淚眼,哽咽著說:“我不應該向你發脾氣,你若真出了事,我也沒法活下去了。”
莫問離的喉結沉了沉,勉強地笑道:“我死了你活不下去,禦璃驍死了你活不下去,雲秦要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你有幾條命拿來死了又死?”
“所以你們都好好活著吧!”漁嫣立刻接過了話,把他的手摁得更緊,“我要我們都好好活著,人生雖短,風光卻好,我們一定要看遍了風景,白發蒼蒼的時候再閉眼睛。”
莫問離惆悵地看著她,長長地歎息。
“我知道我自私,你看我與他恩愛,一定心裏難受。就算你想離開,也請讓我確定你的忘蝶蠱好了,你再走。”漁嫣祈求地看著他。
“我去哪兒呢?”莫問離定定地看著她,苦笑道。
“試著……去接受別人的心,好不好?若羌也好,別人也好,你試試看,為我找個嫂嫂。”漁嫣央求道。
“試試……我試試……”他歎著,又苦笑,雙手捏著她的耳朵往兩邊扯,“我找不找||女人,還要聽你安排呢?”
“我不想你孤獨。”漁嫣摁著他的手指,輕聲道。
“嗯,像我如此威風之人,怎會孤單?手指一勾,美人紛至遝來。”莫問離笑。
“那倒是,長得好,倒是你最大的優點。”漁嫣點頭,破啼為笑。
“皮癢。”他臉一沉,又來擰她的耳朵。
“咳咳……”禦璃驍的咳嗽聲傳來。
“行了,早看到你了,咳得好似我們在偷|qing一般。”莫問離擰眉,不客氣地說。
“我已傳信回去,讓錦程趕去翡翠穀查探,過幾日應該就有消息回來。我現在要去城牆那裏看看,你們要去嗎?”禦璃驍慢步過來,長指溫柔地抹去漁嫣臉頰上的淚珠。
“不去。”莫問離一言拒絕。
“我想去,我想看看草原。”漁嫣小聲說。
“走吧。”禦璃驍握住她的手,抬眸看向莫問離,“走了,請你吃邊城的烤全羊,這裏的酒不錯。”
“走啦,去施展你的魅力,這裏的姑娘也不錯啊。”漁嫣掙脫禦璃驍的手,過來拉莫問離。
莫問離感覺有些不太對,這二人,到底是當他是孩子啊……難道吃醋的人就是孩子?什麽邏輯!俊臉一黑,心裏又有了計較,晚上非得讓禦璃驍吃點苦頭!
三人從驛站出來,直奔城牆。
“最繁華時,此處開了上百家酒樓,有十多家勾欄院,夜夜燈明如晝,來往客商都把這裏稱為男人的溫柔鄉。”
禦璃驍給漁嫣介紹,但三人此時看到的早已不是當年盛景,街上稀稀拉拉的人,路兩邊看上去灰敗的鋪子,還有坐在店鋪門口無精打彩打哈欠的小二,都讓人心裏堵得慌。
“別灰心,不出一年,我一定讓這裏重新成為邊境最繁華的地方。”禦璃驍握握她的手,自信地說。
漁嫣笑笑,仰頭看向高高的城牆。
“禦璃驍,你這城牆最好做些改良。”莫問離擰擰眉,指著城牆頂端說:“如今天漠的兵器早就不是以前那般了,你記得這次大首領手下那些人的武器嗎?全是重弩,若加上火藥,你這城牆根本攔不住他們。”
“嗯,可以學寒水宮的防禦,未雨綢繆,應該的。”漁嫣點頭。
“沒銀子,一開動就是大手筆,南方的水災,北邊兵禍,得等段時間才能辦這裏的事。”禦璃驍倒是坦然。
“你怎麽這麽窮?”莫問離嫌惡地瞪他。
“我養的人多。”禦璃驍隨口說。
“嗯,其實也不是沒辦法解決。”漁嫣想想,輕聲說:“邊城畢竟連接後青、玄泠、天漠三國。玄泠才經曆帝王更替,也處於動**之時,即墨陵要忙著和部落首領們爭搶兵權,都不想打仗。所以這時候最有利於恢複邊城的通商。你沒銀子修城牆,但是有錢人有。你隻管發榜下去,誰能按照朝廷的標準建起城牆,誰就能在此得一條街鋪子的十年經營權。待通商恢複,這些鋪子給他們的回報,可不是小數目,精明的商人會做打算。而我們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把這些開不下去的鋪子買下來,他們急於脫手,也不會太貴。”
兩個男人安靜地看著她,待她說完了,也沒出聲。
“怎麽了?不行嗎?隻要謀劃得當,完全可行。”漁嫣看二人表情古怪,趕緊說。
莫問離嘴角抽抽,一本正經地說:“女人笨些才好,你怎麽這麽精!到時候有些人哄都哄不住,那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