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俸祿,每年三百一十五兩三錢銀子,除去零頭送到平陽老家之外,三百兩銀子,府上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嚼用都從這裏麵出,夫君覺得還能剩下多少?”

秦氏吩咐下人去取賬本。

“早年妾自己貼補,給夫君置辦了兩處鋪麵,每個月盈利的錢,全放在公賬上,賬麵如今還有不到一千兩銀子,臨近過年,各家又都還要走動,能動的隻有四百兩,夫君若是需要,妾這就拿對牌讓管家取來。”

連方嶼以為是他為官清正才換來如今的好日子嗎?

如果沒有秦氏費心操勞,他拿什麽養活這一大家子?

這番話戳到他的痛處,但他又不願意承認。

“四百兩便四百兩,夫人取了送到前院去吧。”

賬本被他放在桌子上,他也了解,以秦氏的性子,賬本上定然不會有任何疏漏,他若真翻了賬本,便是連最後的臉麵都不顧了。

可四百兩能做什麽?

塞牙縫都不夠!

張氏聽下人說連方嶼去了主院,本以為他不會過來了,誰料到天黑之後連方嶼又進了他的院子。

“老爺沒在夫人那兒用晚膳嗎?妾親自去給您下碗麵!”

連方嶼沒說話,張氏鑽廚房裏忙活半晌,端上來一碗手擀麵。

“還記得咱們當初在老家時,老爺跟爹爹最喜歡吃妾親手做的手擀麵,那時候老爺能吃兩碗呢,妾多做了點兒,不夠的話,妾再去下!”

連方嶼沒什麽胃口,聞見蒜汁的味道,想到以前,食欲被勾起來了。

“嫻兒懂我。”

連方嶼就著蒜汁吃了一碗麵,張氏遞上茶水給他漱口。

“不知道先生現在如何了。”

張氏的爹是連方嶼的恩師,小地方的讀書人稀缺,張家在平陽算不上大族,但家底兒還是有的。

“老爺,您也知道,妾當初跟著您來京城,爹爹是不同意的,這麽多年斷了聯絡,如果不是姐姐突然沒了,把婧兒送到妾身邊教養,妾還不知道爹爹早就不教書了。”

“妾給爹爹寫了多少封信都石沉大海,不敢再惹他老人家傷心了。”

張氏說的這些連方嶼都知道,他感動張氏當年義無反顧跟他來京城,這些年也盡力彌補。

“我知道你艱難,但眼前有個機會能讓我的位置動一動,機會稍縱即逝,我想……”

話說到這裏,張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連方嶼今天晚上來她這裏,定然是在主院那裏受了氣。

同為女人,她有時候真的很不理解秦氏,明明有那麽多嫁妝,為什麽不肯拿出來幫幫自己的男人呢!男人官做的越大,女人臉上也越有麵子不是!

她巴不得連方嶼往上爬,最好能爬到閣老的位置,也讓她和兒子多受點福蔭。

張氏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這麽多年攢的私房錢。

“妾當年跟著老爺來京城時,娘偷偷塞給我五百兩銀子,後來姐姐臨終前又送來了一些,加上妾攢的私房錢,一共有一千二百兩銀子,老爺若是需要,都拿去!”

她原本攢得更多,夏婧兒出嫁時給了她兩千兩銀子,現在就隻剩這些了。

錢雖然少,但卻是她的一番心意。

比秦氏給的四百兩多出了兩倍。

“等我出頭,早晚要給你一個平妻的名分,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張氏心裏美滋滋的,平妻隻是說出來好聽點兒,平妻還是妾,但是連方嶼肯給她這個承諾,她這輩子就值了!

秦氏整天端著架子,到頭來得不到夫君的寵愛,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主院裏,秦氏已經躺下了,丫鬟進來稟報了張氏跟連方嶼的對話,她冷笑一聲,張氏的錢從哪兒來的?還不是這些年借著各種名目從她這兒討來的!

一千兩銀子就能換來平妻的位置,她這麽多年的付出,他卻選擇視而不見。

罷了,心早就冷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他們也翻不出浪花來,隨他們去吧。

天氣越發的冷了,早上起床時,冬青樹的葉子上覆著一層薄冰。

連穗歲拄著拐杖站在屋簷下,天色陰沉,遠處的山脈被霧氣籠罩著呈現出黛青色的景象。

樹上的葉子落幹淨了,隻剩下次啊光禿禿的樹杈,在雪水的侵蝕下,黑褐色的樹杈上幾隻肥碩的麻雀落在上麵,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

“這麽冷,怎麽不進屋去。”

披著黑色鬥篷的楚知弋也拄著拐杖,帽子上的白色狐狸毛將他襯得像是一個男妖精。

連穗歲嘟了嘟嘴,一個男人長這麽好看做什麽?

還有,這裏是她家,他怎麽來蹭飯蹭得越來越熟練了?

“我不冷。”

她身強體壯,一點兒也不怕冷,哪兒像他,裹得這麽厚!

眼睛從他身上挪開,連穗歲不自在的咳嗽了一聲。

沒了蠱毒的折磨,楚知弋的麵色紅潤了不少,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看起來很有朝氣。

“不冷陪本王堆雪人吧……”

這麽幼稚嗎!

連穗歲一邊嫌棄,一邊陪著他去院子裏找幹淨的雪。

許是氣候的原因,山裏經常下雪,昨天夜裏剛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這一次地麵積攢了許多雪花。

連穗歲抱起一團雪揉成雪球,在雪地裏滾了一個大雪球,抬頭看楚知弋,可能因為手冷,雪球按壓的不夠瓷實,他滾的雪球總是容易碎。

疏影跟小桃站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們兩個。

明明腿腳都不利索,還不讓別人幫忙!這兩個主子湊在一起,可不好伺候。

疏影也比從前開朗得多,偷偷地扯動樹枝,樹上的雪花砸下來,淋了小桃一身。

“你找死是不是?”

小桃氣惱地抓了一把雪朝著疏影砸過去,可惜卻砸空了,她更氣了,追得疏影到處亂竄。

楚知弋第三次滾雪球失敗,連穗歲直起腰走過去,瞥見他被凍得通紅的手,歎道:“你小時候沒有堆過雪人嗎?要像這樣,先用掌心的溫度把雪球壓瓷實,再放在地上滾。”

她抱了一團雪握成球,邊緣處的雪化了,雪球看起來更像冰球,放在地上隨便一滾,便越滾越大。

楚知弋悵然道:“沒,以前沒有人陪我玩過。”

他從小便不受母妃待見,被丟給下人照看,母妃唯一會關心的就是他的書念得怎麽樣,有沒有跟著教習師傅好好習武。

為了討母妃歡心,他比任何人都用功,從小到大,幾乎沒有朋友。

“那你也夠可憐的……”

連穗歲小時候父母雖然嚴厲,偶爾也會帶她出去玩,隻有在她偷懶不想揀藥材的時候才會冷臉。

她年紀輕輕便被人捧為神醫,洋洋得意朝父母炫耀時,他們也隻是教育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管什麽時候都要保持謙遜。

她父母很好,所以她才能樂觀並積極地麵對成為連三小姐後的一切磨難。

連穗歲把雪人的腦袋安上,拽了幾根樹枝插在雪人的身上充當鼻子和四肢。

“有點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