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鎮南王這客氣而又稍顯得沒有底氣的話。

舒良心中恍然,怪不得這位鎮南王堂堂一位郡王爺,在他們幾個麵前一直這麽客氣,又是送銀子又是說好話的。

感情是給自家老爺子善後來的。

他又不瞎,哪能看不出來,岷王帶的衛隊,訓練有素,令行禁止,分明是長期在一起訓練出來的本府衛隊。

說什麽五家府邸攢起來的,也就隻能騙騙不懂兵事的人。

不過也是苦了這位鎮南王了,碰上這麽一位固執太祖規矩的老爺子,隻怕這種善後的事情沒少幹。

人家客客氣氣的,這邊自然也好言相對,胡濙笑了笑,道。

“王爺放心,下官也是永樂朝過來的,岷王爺的脾氣,下官知道,眼下不少宗室都在京師,安定是大事,不會有什麽不長眼的人亂說的。”

鎮南王胖胖的臉上終於恢複了笑容,道。

“多謝大宗伯,多謝。”

處理完了這樁事,鎮南王又轉向舒良,帶著歉意,道。

“舒公公,剛才的事情,實在是失禮了,舍弟在封地跋扈慣了,一時改不了習性,今日本王也沒想到舒公公會來,不曾備下禮物,明日本王會派世子代本王登門,為舍弟賠禮,萬望公公不要推辭。”

舒良笑了笑,亦是拱了拱手,道。

“王爺這就折煞咱家了,世子爺肯登門,是咱家的榮幸,中門大開迎接都來不及,何談推辭。”

鎮南王放下了心,遲疑著道。

“公公大度,既然如此,陛下日理萬機,是不是就不必為此等小事,驚擾他老人家了。”

提到這個,舒良臉上的笑意收了收,道。

“這個,恕咱家不能答應王爺,今日咱家是奉命來迎接岷王爺的,一應情形,自然是要如實呈報陛下的。”

見鎮南王的臉色一滯,舒良話鋒一轉,臉上重新綻出一絲笑容,道。

“不過王爺不必擔心,既是如實,那麽王爺製止二位郡王爺行凶,竭力平息紛爭的事,自然也會如實稟報。”

鎮南王愣了愣,旋即,胖胖的臉上恢複了慣常的笑容,道。

“舒公公說得對,如實稟報,確實該如實。”

事情都辦完了,鎮南王也長長的舒了口氣,和在場的一幹官員見了個禮,便上了馬車,進城去了。

如今日頭已經上了三竿,雖說老大人們剛剛都拿了一筆賞賜,可這畢竟真金白銀的,也擋不住餓勁。

先前的時候,劍拔弩張的,隻顧著看戲了,也沒顧得上,如今幾位宗室一走,老大人們的肚子,立刻就咕咕叫了起來。

於是,鴻臚寺卿楊善道。

“大宗伯,舒公公,這公務也算是辦完了,下官早已經備好了酒菜,如不嫌棄,一同用個便飯如何?”

對於楊善的邀請,舒良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道。

“如此也好,那就叨擾楊寺卿了。”

說起來,舒良自從接手了東廠,就一直在秘密的調查這個鴻臚寺卿,不過要說真正和他麵對麵的打交道,卻還不曾。

正好趁這個機會,打探打探他的底細。

不過,讓舒良感到有些詫異的是,胡濙略一沉吟,也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要知道,根據他的消息,這位老大人最近一段時間,可是低調的很,深居簡出的,所有的宴飲一概都推掉了。

不過到了他老人家這種身份的人,這種應酬的事情,不想去也沒人能把他怎麽著。

今兒這又是怎麽了?

舒良心頭一陣疑惑,卻不便開口發問,楊善更是喜出望外,帶著一幹官員上了轎子,便往城裏最大的醉仙樓去。

作為京城名氣最大的酒樓,醉仙樓的大廚做的一手叫好的淮揚菜,據說是比宮裏的禦廚也不遑多讓。

京城裏的達官貴人,也時常在此宴飲,醉仙樓的隔壁,就是著名的勾欄胡同,繁華的很。

正因於此,醉仙樓被鴻臚寺長期包下了幾個包間,當做接待重要來賓的地方。

店裏的小廝也認人,眼瞧著鴻臚寺的寺卿大人親至,自是殷勤得很。

哪怕在這等中午,最是繁忙的時候,見幾位老大人一到,立刻領著他們到了幾個清雅的包間當中。

作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胡濙,楊善和舒良三人,自然是在同一個包間內,其他的官員,分到了另外兩處。

不得不說,醉仙樓這麽大的名氣,的確是有手藝的,一道道精美的菜式很快送了上來。

按照往常的習慣,這個時候,說不得要去隔壁的勾欄胡同,找兩個唱曲的助興。

但是這回,因為有舒良在,楊善很明智的沒有做這種得罪人的事情。

三人都各懷心思,麵上卻都聊些京城風物,氣氛倒是融洽的很。

酒過三巡,楊善看似已經有些醉意,舉起杯子,道。

“舒公公新晉廠公,本官一直想找個機會,恭賀公公晉升,今日能請到大宗伯和舒公公,實在是榮幸之至,本官滿飲此杯,謝二位賞臉。”

胡濙和舒良也各自舉起杯子,舒良道。

“楊寺卿客氣了,這些日子,宗室進京,禮部和鴻臚寺忙的不可開交,為國分憂,才是辛苦了。”

氣氛正好,楊善放下杯子,卻輕輕歎了口氣,忽然浮起一絲愁容,道。

“這是本分事,不敢言辛苦,不過說起來,本官倒真有一樁事情,想請舒公公幫忙。”

舒良心頭收緊,麵上卻一如往常,擺了擺手,道。

“楊寺卿請說,能幫得上忙的,咱家一定幫。”

楊善看了一眼身旁的胡濙,似乎是有些猶豫,但是又想到,能夠和舒良這麽名正言順的吃飯的機會不多,所以,躊躇片刻,還是開口道。

“不瞞舒公公,前些日子,舒公公接掌東廠,雷霆整肅,可以說讓東廠的風氣為之一新,本官十分佩服。”

“不過……”

楊善樣子上一副為難的神色,道。

“說來也不怕大宗伯和舒公公笑話,下官有一個遠親小輩,前些日子剛進了東廠做事,也不知怎的,就被鎮撫司的人抓了去。”

“此事本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事情,按理說,本官不該插手,但是那人是本官夫人娘家的一個遠方表侄,夫人一直在嘮叨,故此,本官才冒昧想要問問舒公公,打探一下情況。”

說著話,楊善一邊偷偷的打量著舒良的神色,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舒良有些詫異,但卻一副沒怎麽放在心上的樣子,道。

“原來楊寺卿說的是這個,不瞞楊大人,前些日子,咱家接掌東廠,發現那裏頭頗有些偷奸耍滑之輩,所以抓了一批,現在還在鎮撫司關著呢,就是不知道,楊寺卿說的是哪個?”

楊善的身體微不可查的繃緊,麵上卻依舊笑吟吟的道。

“老夫那遠親小輩,名叫劉五,剛過三十,額角有顆黑痣,不知舒公公可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