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胡作非為,一屁股案底的伊王,鄭王不一樣,周王不僅輩分高,他也的確可以被稱為諸王的榜樣,沒有什麽黑曆史可說。
因此,他說的這番話,雖然恭謹有禮,但是卻也堅定的很。
顯然,要說服這位周王,用剛剛的法子是不行的。
不過也不要緊,朱祁鈺還有其他的法子,他既然要推行宗學,自然是有所準備的。
點了點頭,朱祁鈺道。
“周王叔祖所言甚是,是朕考慮不周,大多宗室子弟,還是謹慎有禮,能遵孝悌之義,明君臣之分的,既然如此,宗學一事便暫且擱置。”
話音落下,底下諸王頓時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絲得色。
剛剛天子的那番表現,著實是讓他們心裏發緊的很。
他們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如今的宗室,早已經不是國朝初年錫土臨民,軍政在握的真正王爵了。
經過太宗,仁宗,宣宗幾代天子的削權,他們麵對於朝廷,早已經毫無反抗之力。
如今在這位天子麵前,他們能夠依仗的,也就是身為長輩的身份,以及所謂親親之誼的枷鎖。
可是話說回來,天子畢竟是天子。
天子若真要翻臉無情,執意妄為,他們實際上也做不了什麽,畢竟,諸王手裏的兵權早就被奪的幹幹淨淨。
當然,硬的不行,消極抵抗還是可以的。
真要是把他們惹急了,混不吝起來,朝廷的政策是朝廷的政策,他們回了封國,就不往朝廷裏送人,今兒病了明兒摔了的,天子還能派人強搶不成?
事實上,大多數的親王打的都是這個主意。
不過這麽做,總歸是落人話柄,能不要鬧到這個地步,還是不要鬧到這個地步為好。
見天子終於鬆口了,周王也十分滿意,道。
“陛下英明,請陛下放心,我宗室諸王,日後必定克己複禮,自律慎獨,遵孝悌之義,明忠君職分,衛護藩屏,保我大明基業萬年長青,定不辜負陛下期望。”
其他諸王也隨之起身讚道:“陛下英明!”
一時之間,殿內氛圍頓時寬鬆起來,一副君臣相得,齊頌聖德的場麵。
然而這等場麵,落在旁邊的一幹大臣眼中,卻越發覺得不安。
如果說之前,這些老大人們隻是在一旁吃瓜看戲,指望著天子能夠狠狠的訓斥一番這幫親王的話。
那麽如今他們就真的有些坐立不安了。
倒不是這些大臣們非要看宗室的笑話不可,而且,他們長久以來和天子的鬥爭經驗告訴他們。
如今這位天子,要是真的想做什麽事情,是必定要辦成的,若說天子隻準備了對付伊王那些跋扈宗室的法子,老大人們是決然不信的。
曆史證明,每當天子這麽退讓的時候,往往意味著,他老人家有其他的後手在等著。
然而,曆史的經驗告訴他們,這種後手往往一出現,就會震動整個朝局。
但凡是這種事情出現,才安穩下來不久的朝局,必是要重新動**起來。
因此,如今的場麵越是你好我好,老大人們就越有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老大人們的鬥爭經驗很準確。
諸王剛剛重新落座,教坊司的歌舞還沒來得及重新開始,殿外便急匆匆的跑進來幾個內侍。
為首者不是別人,正是東廠提督太監,舒良。
按理來說,內侍若有事情要稟,完全可以從側門而入,至禦階下,將所要稟奏的事由轉告司禮監太監,然後上呈天子。
但是舒良卻沒有這麽做,他帶著一幹內侍,急匆匆的來到殿中,當著眾臣諸王的麵,拜倒在地,口氣急切,道。
“陛下,不好了,外頭出事了!”
見底下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朱祁鈺沉了臉色,冷聲道。
“放肆,今日朕大宴宗室,你如此慌慌張張的跑上來,成什麽樣子,結束之後,自己去內廷領罰。”
說罷,掃了一眼舒良等人,見他們衣衫都有些褶皺,朱祁鈺眉頭一皺,不悅道。
“到底出了什麽事?”
舒良這才稍稍抬起了頭,口氣重仍有掩不住的急切,道。
“陛下容稟,剛剛外頭有幾位郡王爺,不知為何,突然就吵了起來,侍奉的內侍們阻攔不及,等內臣趕到的時候,已然是大打出手,連桌子都掀翻了。”
“此等大事,又涉及宗室,內臣不敢擅專,方貿然進殿前來稟報,請陛下恕罪。”
聽了這話,剛剛落座的殿中諸王臉上都浮起一絲好奇之色,他們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天子的宮宴上如此大鬧。
至於後頭的老大人們,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露出一絲苦笑。
朱祁鈺沒管他們,眉頭一擰,繼續問道:“是誰敢如此大膽,攪亂宮宴?”
舒良回道:“內臣去的急,未及詳查,不過據說,是廣通王和陽宗王二人,先挑釁了鎮南王,言辭之間多有不敬。”
“鎮南王訓斥了他們一番,廣通王二人不服,便動起了手,江川王和鎮南王世子前去阻攔,結果也被打了幾拳。”
“如今幾位郡王爺,都已經被外頭的人拉開,等候陛下處置,廣通王等人還嚷嚷著,要見陛下。”
大明如今的郡王爵位,林林總總有不下百位。
因此,舒良所說的這幾個封號,的的確確有不少親王都感到有些陌生。
但是知道這幾位是誰的,卻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放到了禦階下最前頭的老岷王身上。
一身藏青色蟒袍,白發蒼蒼的老岷王,此刻臉早已經是黑成了鍋底。
甩了甩袖子,老岷王起身,拜倒在地道。
“陛下,是臣管教無方,讓這幾個逆子攪亂了陛下的宮宴,陛下切勿動怒,臣這就親自去將這幾個混賬東西驅逐出宮,讓他們回府好好閉門思過!”
朱祁鈺眸光閃動,望著底下怒氣衝衝的岷王,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位老王爺,反應倒是挺快。
看著是氣得不行,實際上卻打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意。
不過,這麽一場大戲,才剛剛演到精彩的地方,怎麽能就這麽落幕呢?
微微一抬手,朱祁鈺道。
“岷王叔祖請起,您老人家且先安坐,莫要動怒,到底是怎麽個情況,總要弄清楚才是,可不能冤枉了幾位郡王。”
岷王臉色變得越發的不好看了,他剛要說話,一旁的周王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起身道。
“陛下,話雖如此,可今日畢竟是大宴,不論是何情由,他們幾人都算是在宮宴上胡鬧,須得懲處。”
“以臣看來,廣通王等人,既然都是岷王府的人,讓岷王叔帶回去懲處一番便是,莫要壞了今日宮宴的雅興。”
接著,襄王也反應了過來,起身道。
“陛下,周王叔所言甚是,今日宗室大宴,乃是宗族和樂之事,何必些許小事,攪擾了大家的雅興,還是讓岷王叔祖領回去訓斥一番吧!”
接連這麽幾個親王都站出來,甚至都不說求情,隻是一味的要將這幾個人趕出去。
頓時讓在場的其他諸王感到一陣奇怪,有心思聰慧的,已經大約明白了其中緣由,臉色不由得有些不安。
至於上首的天子,被如此阻攔,似乎也有些意動,沉吟片刻,天子開口道。
“既然幾位王叔,叔祖都是如此態度,那麽……”
“陛下!”
眼瞧著天子就要答應下來,底下終於是有人坐不住了。
眾人抬眼望去,卻見開口之人身著侯爵袍服,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執掌中軍都督府的成安侯郭晟。
郭侯爺在眾多朝臣驚訝的目光和幾位親王不滿的目光當中,硬著頭皮上前道。
“陛下,幾位郡王在宮宴上爭執,鬧到如此地步,想必所為之事非尋常小事,因此,臣覺得,還是將他們召入殿中,詢問情由為好。”
皇兄何故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