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也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所以,雖然打斷了李永昌的敘述,但是朱祁鈺也沒有阻止,而是示意李永昌回答。
李永昌依舊是斟字酌句,片刻後方道。
“不瞞諸位大人,這幾個問題,聖母亦曾垂詢。”
“據二人所言,皇上被奉於中軍大帳之旁,身邊跟隨者惟錦衣衛校尉袁彬一人,四周守備森嚴,二人不曾隨侍在旁,隻出使之日在賊虜看守之下,見過皇上一麵,因而並不知曉詳細情況。”
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不能說完全沒用,至少,在場的群臣都知道了,也先對於這個大明皇帝,看的還是很重要的。
不僅放在中軍大帳的旁邊,就地看守,而且還派了重兵把守。
如此一來,想要出兵營救天子,隻怕是難了
在場的眾臣聽了之後,沒人繼續再問,也沒有人開口說話。
不過朱祁鈺聽了之後,卻略皺了皺眉。
倒不是李永昌答的不對,而是他覺得,李永昌有意在回避些什麽。
思量了片刻,朱祁鈺還是沒有立刻質問,而是開口問道。
“宣府守將所稟之事,這二人如何說?”
這會李永昌倒是沒怎麽猶豫,道。
“此事二人亦曾有言,皇上的確命他二人取金珠玉帛帶回賞賜也先,不過宣府守將所稱皇上命宣府守將開城之事,卻並非實話。”
李永昌話雖然說的平穩,但是仔細聽來,卻能聽出其中的一絲顫音。
朱祁鈺更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過卻未曾開口打斷。
於是李永昌繼續道。
“當時虜賊的確擁聖駕至宣府城下,但是當時皇上被賊人所持,口不能言,開城之言,乃賊虜所說”
心頭抹了一把冷汗,李永昌總算是平穩的說完了。
偷偷的打量了一番底下大臣的神情,沒看出來他們是什麽表情,李永昌反倒看到上首的郕王沉下了臉色。
朱祁鈺的確很生氣!
他氣孫太後不識大體,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替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遮掩。
說什麽開城之言,是賊虜所說。
難不成宣府守將都是傻子嗎?
如果當時,皇上真的是被人所綁,口不能言,那宣府守將難道會不在軍報中說明嗎?
不,恰恰不是!
正是因為命守將開城的話,是皇上親口所言,宣府守將才會難以決斷,不得不上稟朝廷。
如果威脅開城的是瓦剌大軍,宣府守將隻需以無朝廷調令,天子聖命,不敢開關,便可以堂堂正正的拒絕掉。
從法理上來說,這件事情完全沒有問題。
正是因為開口的是皇帝本人,若不開,那麽便是違背聖旨,若開城,那麽必然會遭到朝廷責難。
這才有了這封軍報。
但是如今,孫太後為了護著她這個兒子,不惜顛倒黑白,過飾非,硬生生的信口雌黃。
這才讓人感到生氣!
她那個兒子,被俘的皇帝陛下,當時命守將開門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此等舉動會被朝野上下非議嗎?
他知道,但是為了保命,還是做了!
既然做了,如今又要惺惺作態,過飾非。
這母子倆,真是絕配!
生氣的同時,朱祁鈺也再次堅定了,要盡快從孫太後手中奪權的決心。
恐怕在這位太後娘娘的心中,天子的安危才是頂頂緊要的。
為了救回天子,別說是金珠玉帛,再難接受的條件,她老人家都隻怕會答應。
冷哼一聲,朱祁鈺開口問道。
“那現在,喜寧和嶽謙二人何在?”
聞聽此言,李永昌便知道,這位郕王爺起疑了,但是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道。
“聖母恐耽擱時日久了,賊虜對皇上不利,故而已從內庫當中撥出金四百兩,銀八百兩,並珍珠十斛,錦緞百匹,命二人帶回,此刻應當已經出京了”
朱祁鈺看著李永昌,沒有說話。
被這麽森然的目光盯著,李永昌頭頂不由得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把話說完,立刻低下頭去,不敢和朱祁鈺對視。
殿內的一眾大臣,本來還沒覺得什麽。
此刻聽聞喜寧和嶽謙二人已經被送出城去了,也慢慢的品出些味道。
望著李永昌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莫名的意味。
誠然,站在宮中太後娘娘的角度,為了營救天子,這些財帛之物不算什麽。
但是為何要如此急迫呢?
說是擔心耽擱時日久了,也先對皇上不利。
這個理由未免有些站不住腳。
就前麵喜寧和嶽謙二人所說的消息來看,至少現在,也先挾持天子,還是在不斷的索要好處。
因此短時間之內,也先不會對天子有什麽不利的舉動。
就算是有,也不差這一日二日的。
太後娘娘這麽著急的送人出京,更大的可能,應該是怕朝廷的大臣們,一樣召二人詢問。
到時候如果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自然是誰都不好看
雖然隻是猜測,但是朝堂之上,很多事情原本就不需要證據。
單看李永昌這副心虛的表現,朝臣們便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確信了之後,朝臣們也隻能在心中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人都已經送走了
他們也不可能為了找人問話,就追去把人截回來。
所以這口悶氣,隻能默默的消化了。
隻不過,心思轉的靈便的大臣,心中卻也同樣,對於孫太後此番的態度,多了幾分擔憂
大臣們如何作想,暫且不提。
反正在這個場合,猜測之言是做不得準的,甚至就連說都不好說出來。
這也是孫太後敢這麽做的原因。
朱祁鈺深吸了一口氣,想明白這些之後,他反倒不生氣了。
因為這件事情,其實是對他有利的。
孫太後這麽一鬧,朝臣們但凡明白點的,都會對她產生不滿。
如此一來,接下來他的計劃,倒是會少幾分阻力。
何況,有些事情,可不是孫太後想要遮掩,就能夠遮掩的住的
心中冷笑一聲,朱祁鈺將心思收回來。
這些都是後話,他還沒忘了,這次叫李永昌過來是幹什麽的
平靜了下心緒,朱祁鈺開口問道。
“除了這些,那二人可還帶來了什麽其他的消息?譬如說,也先有沒有什麽話傳來?”
這話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李永昌皺了皺眉,一時想不透朱祁鈺的用意。
也先能有什麽話傳來?
無非是些索要財帛的話,還能有什麽?
在場的諸大臣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本著謹慎的態度,亦不曾多說什麽,而是都將目光望向了李永昌。
不過除了那些普通的大臣之外,一旁安坐的王直和胡濙兩位老大人,卻是突然睜開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麽。
與此同時,於謙和陳鎰也對視一眼,目光中多了幾分莫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