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危沒答話,隻是一言不發地替雲鳳鸞穿好鞋子。

他沉默雲鳳鸞比他更沉默。

屋內有些暗,雲鳳鸞的手攥緊了。

許久她低聲問,“你究竟是誰?”

顧思危心口忽然一窒,隨即他自嘲地笑了。

“雲六小姐想從莫某這裏聽到什麽答案?”

雲鳳鸞不語。

顧思危聲音涼且寒,“莫某不過是一被放棄之人罷了。”

雲鳳鸞心裏有種密密麻麻的抽痛感。

“你有沒有想過,你口中所謂放棄你之人,其實是想陪你一起去死。”

雲鳳鸞的聲音,透露出一種蒼涼的縹緲。

半晌她輕笑一聲,那笑容十分淡,“也對,這話我連都有些不信。”

雲鳳鸞說完,起身就要朝外走。

顧思危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雲鳳鸞衣袖滑落,露出一節白皙瘦弱的手腕。

手腕上纏繞著一層幹淨的白紗布。

顧思危眼神驟然暗了下來,他看向雲鳳鸞,“這是怎麽回事?”

雲鳳鸞抬手甩開了顧思危的手。

眼前的白色紗布如同藤蔓一樣戳進了顧思危的心裏,一時間他竟然雲鳳鸞甩開了。

沒有一絲留戀,雲鳳鸞快步地朝外走去。

她走得很快,突然腳下一個不慎摔倒在了地上。

一股從未有的委屈湧上了心頭。

雲鳳鸞眼睛裏蓄滿了淚水,顧思危上去扶雲鳳鸞。

“莫護衛,你逾越了。”雲鳳鸞沒有讓顧思危扶。

而是自己摸索著站了起來,她明明模樣是那麽狼狽。

偏偏一臉倔強。她不會告訴顧思危,紗布包裹的地方,是她那些時日日夜不得安睡。

怕自己入了心魔,無法再找尋他,所以便傷害自己,以便時刻保持清醒所致。

雲鳳鸞摸索著走到了門邊,顧思危看著她,眸色比深夜的孤星還要深。

“莫公子。”雲鳳鸞走到門口突然停了下來。

她轉頭,看的應該是顧思危的方向,“今日我隻想要一句實話,如果我走出了這扇門,我和那人之間就再無可能了。”

顧思危手緊緊攥了起來,手背青筋畢現。

雲鳳鸞站在那裏等了好久,始終沒有等到她想要的回答。

她抓著門框的手,一點一點鬆開了。

“今日比武會不做數了,以後我與莫大人橋歸橋路歸路。”

喉頭上湧出了一絲腥甜,被雲鳳鸞死死壓了下去。

她抬腳,再沒一絲留戀地朝外走去。

顧思危滿臉都是克製的極致的壓抑之色,“來人。”

他沉聲道,聲音比那淬了冰的利刃更加寒涼。

一暗衛現身,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

“把雲六小姐安全送回雲府,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顧思危衣袖都被他攥出了褶皺,暗衛抬頭不小心看見這一幕時,忍不住暗暗心驚!

主子何時這樣壓抑過自己!

但主子的脾氣他知道,連一個字也不敢多言!隻能快步退了出去。

顧思危眼睛一直盯著屋外,直到再也看不見雲鳳鸞的身影。

突然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血沾濕了他的衣襟,顧思危如同沒有知覺一般。

抬手用拇指抿去了唇角邊的血跡。

他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戶,立在窗戶前與外麵湧進來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暗衛跟在雲鳳鸞身後,隻敢在轉角樓梯處提醒她小心。

“雲六小姐,小心!”暗衛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但是已經晚了。

“雲六小姐小心。”一道冷漠肅殺的聲音響了起來。

雲鳳鸞尋聲抬頭,一股極淡的血腥氣傳了過來。

帶著一種極其幹冽的氣息。

對麵的人是喬琢玉,雲鳳鸞隻聽聲音就無比熟悉的一個人。

“喬大人你可以送我回去嗎?”雲鳳鸞聲音很輕很輕。

喬琢玉的心倏地抽痛了一下。

本該是最尊貴明媚的少女,此刻卻盲了一雙眼睛。

盡管容顏依舊絕色傾城,但喬琢玉從她身上看到了一股濃厚的倦意。

這樣的雲鳳鸞,他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好。”喬琢玉隻說了一個字,長年握繡春刀的手,握住了雲鳳鸞的衣袖。

對於雲鳳鸞來說,她對喬琢玉有一種近乎天然的信任。

也許是因為上輩子,兩人相互扶持了很久很久。

喬琢玉的馬就拴在了一旁,他今日來不是為了別的,是為了證實今日在比武場的猜測。

碰見雲鳳鸞是意外,更像是明明注定的緣分,就像上輩子一般。

他成了太監,始終在她身邊陪著。

顧思危站在樓上,樓下的一幕他盡收眼底。

喬琢玉喜歡雲鳳鸞他知道,否則就不會有那麽多次的故意為之。

顧思危的手緊緊摁在了窗台上,眼中幾乎看不見一絲亮光。

“我的馬在這,雲六小姐,我扶您上馬。”

喬琢玉把雲鳳鸞扶上了馬,又把韁繩遞到了雲鳳鸞手中。

他的手很涼,卻極其有安全感,也十分有分寸。

“雲六小姐別怕,你握緊韁繩,喬琢玉牽著馬走,有我在,不會摔著您。”

雲鳳鸞點了點頭,後背的視線如芒在刺。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

“喬大人,可有空與我共飲一杯?”

雲鳳鸞握緊了韁繩,她突然想同喬琢玉說些話。

一如上輩子那些最難捱的時光,兩人之間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那些。

“好。”

又是惜字如金的一個字,雲鳳鸞知道他不會拒絕自己。

卻沒想到他能應得那麽快。

雲鳳鸞沒有再說話。

“雲六小姐想去哪?”喬琢玉牽著馬,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自雲鳳鸞坐上他馬的那一刻,他唇邊就揚起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

“我沒有想去的,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見,有兩壺清酒,坐在京城內的最高處,看向整個京城也是極好。”

雲鳳鸞唇邊漾起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語氣說是笑意,倒不如說是自嘲之氣。

“有些人眼盲心不盲有些人眼不盲心盲,在我看來,雲六小姐是前者。”

喬琢玉開口,他牽著馬匹,一步一步走得極穩。

“多謝喬大人,我覺得我眼盲心也盲,很多事情自以為看得清楚到頭來,全都被蒙在鼓裏。連我以為是基本的信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