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趙長風點了點頭,他也正想到後沙鎮那邊去看看,看看號稱粵海縣最美麗的銀沙灣被汙染成什麽樣子。

出了石灣鎮,沿著寬闊的水泥路向南走,半個小時之後,前麵出現一片低矮的丘陵,穿越丘陵之後,眼前豁然一亮,大海已經在遠處出現。又開了十多分鍾,麵前出現一個岔路口,按照路標指示,左邊是通向大嶼鎮,右邊是通向後沙鎮。方忠海轉向右邊,沿著和海岸基本平行的水泥路,向後沙鎮駛去。

又穿越幾個小山包,道路兩邊開始出現零散的工廠,越往前開,廠房越密集,最後廠房在路邊綿延不絕,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空地。又走了幾分鍾,前麵出現十字路口,上麵標明往左轉是銀月灣,往前走就是後沙鎮。

“小方,往左。先到銀月灣看一看。”趙長風不動聲色地說道。

普桑往左一轉,沿著水泥路向前行駛,把兩邊的商鋪廠房都拋在身後,十多分鍾後,前麵出現一個巨大的招牌,銀月灣歡迎您——銀月灣終於到了。

招牌旁邊,是一個巨大的停車場,此時停車場上隻是稀稀拉拉停了七八輛車,和停車場的巨大規模完全不成比例。方忠海隨便找了個位置停好車,搶先下車要去替趙長風開門,趙長風卻自己推門下車,還低聲對方忠海交代道:“小方,注意點,越低調越好。”方忠海就訕訕地笑著。

一股海風吹來,夾雜著刺鼻的氣味,又酸又臭,難聞之極。趙長風剛才在車裏不覺得,一下車,才感受到銀月灣的巨大“威力”。再看江文靜,不停地用手在鼻子前扇動著,顯然也受不了這股氣味。

趙長風歎了一口氣,往海灘方向看去,心中說道,難道這裏又是第二個大龍溪?

第004章 縣長也敢打(一)

雖然說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眼前的場景還是讓趙長風震驚,彎月形的沙灘一片烏黑,沙粒的眼色和北方常見的糖炒栗子大鐵鍋中的沙子有一拚。十多個巨大的排汙口沿著海岸一字排開,發黑發黃的汙水從碩大的汙水管中排出,在沙灘上衝出一道道三四米寬的水溝,流向一百多米外的大海。那刺鼻難聞的氣味正是從這些汙水口散發出來的。

沙灘被十多條汙水溝分割的七零八落,加上岸邊積滿了各種生活垃圾,看著就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垃圾處理廠。海水也被汙水染地一片烏黑,一排排渾濁的海浪湧向沙灘,發出巨大的響聲。海浪退卻之後,在沙灘邊緣留下一堆堆白色的泡沫和一坨坨漂浮物構成的垃圾。

“長風,真沒有想到啊,這銀月灣看起來比渤海灣那邊汙染還要嚴重呢!”出於記者職業的敏感,江文靜舉起照相機照了幾張相。

趙長風搖著頭,沿著海岸走了一段路,越走越是憤怒。現在的社會究竟是怎麽了?難道發展經濟一定要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嗎?

忽然,方忠海跨了兩步,追上趙長風,低聲說道:“老板,那邊幾個人有點不對勁,一直在盯著我們。”

趙長風扭頭看了一下,隻見五六十米開外,有三四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這邊看。趙長風倒是沒有太多吃驚,他對方忠海說道:“也許是慕名而來的遊客吧?肯定是和我們一樣失望。”

他扭頭又看了一下遠處的大海,天際處還有一抹藍色,他輕輕搖了搖頭,對方忠海說道:“走吧,叫上江記者,鎮上去看看。”

方忠海就跑過去幾步,對正在專心致誌的拍照的江文靜說道:“文靜姐,老板說走了,到鎮上去看看。”

江文靜這才想起她這次過來的目的,就收起了相機,轉了回來,三個人一起向來路走去。在路過那三四個人的時候,那三四個人肆無忌憚地盯著江文靜,其中一個平頭青年還輕佻地吹起了口哨。

方忠海眼中冷光一閃,兩拳已經緊握,眼睛看著趙長風,隻等趙長風發話。趙長風卻一臉平靜,不理會那些人的挑釁,步履從容地和江文靜並肩走著。方忠海隻好鬆開了拳頭,跟在趙長風身後。

到了停車場,上了車,趙長風這才意味深長地開口道:“小方,我們是來旅遊的,明白嗎?”

“是!我明白!”方忠海回答非常幹脆。

趙長風又對江文靜抱歉地笑了笑,剛要開口說話,江文靜就笑著說道:“長風,不必要解釋什麽了。我整天在外麵采訪,什麽情況沒有見過?沒有功夫和那些爛人生那個閑氣。”

沿著來路往回走,到了十字口,往後沙鎮裏開去。後沙鎮果然是個鞋城,兩邊的店鋪都是以經營製鞋機械和製鞋原料為主,很少見其他店鋪。

“小方,找個地方停下,我們徒步在鎮裏轉一轉吧。”

聽了趙長風的交代,方忠海就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下了車,方忠海替趙長風夾著手包,又在後備廂裏拿了兩瓶礦泉水。這才跟著趙長風和江文靜向前走去。

江文靜走在趙長風身邊,眼睛不停地看著街道兩邊,準備尋找一家比較大的製鞋廠,在外麵蹲點。忽然間,看到前麵有四五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蹲在路邊哭泣,身邊還堆放著一些簡陋的行李。趙長風一拉江文靜,就來到這幾個少年身邊,彎下身子問道:“小夥子,為什麽哭啊?遇到什麽麻煩了?”

幾個少年抬起頭驚恐地看了趙長風一眼,身子往裏縮了縮,不敢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掉淚。

趙長風和江文靜交換了一個眼神,覺得這裏麵有問題。於是趙長風就蹲了下來,笑嗬嗬地對這幾個少年說道:“你們不要怕,我們也是外地過來的遊客,看見你們哭得傷心,就想問問是為什麽。你們說說吧,也許我們能夠幫你們。”

幾個少年互相看了幾眼,其中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少年問道:“你們是哪裏人?”

“中原人。”趙長風說道。

“中原人,真的麽?”幾個少年都麵露喜色。

“小夥子,我有必要騙你們嗎?”趙長風用標準的中原腔反問道。

“大哥,你真的是中原人啊。”大一點的少年也用中原話說道,“你們是中原啥地方的?”

“山陽的。”趙長風按照中原省的習慣,報上了老家所在地,“你們幾個呢?”

“我們是平原人。”大一點的少年說道。

“不遠嘛!鄰市,才幾十公裏!”趙長風笑道,“你們幾個怎麽了,大夏天的,蹲在馬路邊哭啥呢?”

一聽這個問題,少年們又傷心了起來,大一點的少年說道:“大哥,我們是平原市化工技校的學生,今年三月份被人騙來這裏鞋廠來打工,說好的是包吃包住,一個月工資一千,加班費另算。可是我們辛辛苦苦地在廠裏幹了五個月,一分錢工資沒有領到,每人還欠了工廠一千多塊夥食費。我們不想幹了,就對他們說我們想回家,他們一分錢不給我們,把我們趕出來,還扣下我們的身份證,說是等我們把夥食費結清楚之後,才會把身份證給我們。我們身上沒有一分錢,怎麽回家啊?我們想找工廠的經理,讓他給我們一點回家的路費,那些保安就打我們,根本不讓進去。現在我們已經被趕出來三天了,一頓飯都沒有吃過,也不知道怎麽回家,真的不知道怎麽辦啊……”

說著這個少年就哭了起來,其他幾個少年也跟著抽泣起來。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是哪一個工廠?我帶你們去找他經理。”江文靜義憤填膺,發揮了記者的本能。

“別,你不能去,千萬不能去。那些保安很厲害的。”少年們驚恐地哭了起來,“上次有幾個江西人去幫他們老鄉要工資,差點被保安打死。”

“這麽囂張啊!”江文靜冷笑起來,她伸手摸出記者證讓這幾個少年看,“不怕,我是記者,他們不敢怎麽樣的。還有這位大哥哥,他是……”

趙長風連忙打斷江文靜的話,說道:“我也是記者,你們不要怕。”

“你們是記者也不行啊。他們不敢動你們,等你們走了,他們會收拾我們的啊。我們不敢去……”

趙長風歎了一口氣,和顏悅色地說道:“好好,不去就不去,我們不給你們惹麻煩。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們年齡多大了?看著年齡都很小啊,滿十八歲了嗎?”

幾個少年又互相看了一下,還是那個大一點的少年說道:“我十八歲了,他們都不到。”

“那不是雇傭童工嗎?當地勞動部門也不管?”趙長風問道。

“不管,他們什麽都不管。因為工廠告訴他們,我們是技校的,過來實習的,不是正式上班。勞動局的人還說,實習不給工廠實習費就是好的了,怎麽可能反過來向工廠要工資呢?”

“原來是這樣!”趙長風點了點頭。他沉吟了一下,對方忠海說道,“小方,你領著這幾個小兄弟去吃頓飯。然後找個火車票代售點,給他們買上回平原市的火車票。另外再給他們一些錢路上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