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下麵這件事情不僅僅是讓衛建國鬧心,更是讓衛建國無法接受。

衛建國以前在粵海縣當縣委書記時,平時有客人來往,根本不用他考慮,秘書會安排得妥妥當當,吃飯桑拿娛樂一條龍服務,細致又周到。偶然有秘書不再身邊,那麽這些東西照樣不用衛建國考慮,專車司機就會出麵把這一切搞定,衛建國甚至連個字都不用簽。所以在縣裏當縣委書記時,雖然被錢雲楓和段誌魁架空了,可是在經濟上卻沒有吃過什麽虧,衛建國從來不覺得請客人請朋友吃飯是個多麽大的事情。

可是到了海州市勞動局後,一切就又不同了。

海州市和粵海縣也不過相距一個小時的車程,老書記在海州市當勞動局副局長了,粵海縣的老部下會不過來看一看?對衛建國來說,縣裏的老部下過來看一看,至少要安排一頓飯吧?所以當縣裏來客人的時候,衛建國都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戴天德,讓他去勞動大酒店安排個豪華包廂之類的。剛開始的時候,戴天德倒是很聽話,熱心地陪著衛建國到勞動大酒店去陪縣裏來的客人,酒宴結束後還主動在飯單上簽字。可是陪了那麽三五次後,戴天德就不那麽熱心了,總是推說自己有什麽事情要辦,包廂那我已經替您頂好了什麽的。衛建國對此也不怎麽介意,這畢竟是自己私人的客人,總讓戴天德過來作陪也不合適。吃飯過後,領班就拿著飯單過來請衛局長簽單,衛建國也毫不介意的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龍飛鳳舞,瀟灑依舊。

可是沒有想到三個月過去了,勞動大酒店的經理卻拿著一疊單據找到衛建國,說衛局長,能不能把餐飲費給結一下?酒店裏的規矩是每半年結一次賬,現在是七月初,要結上半年的賬。一邊說著還一邊道歉,什麽今天我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啦,確實是因為酒店裏的流動資金太緊張,如果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來向您開這個口啦什麽的。

衛建國聽得直冒火,想拍桌子,有覺得自己犯不上跟這種身份的人生氣,他就淡淡地說道:“你去局辦公室去找一下戴主任,他會給你處理的。”

看到大酒店的經理轉身出去,衛建國心中恨得咬牙切齒,暗道這次勞動大酒店承包期到了,說什麽也不能再讓這人承包下去了。奶奶的,要帳都要到勞動局第一副局長的頭上來了。

可是衛建國這邊還沒有生完氣,戴天德和大酒店的經理又進來了。戴天德手裏拿著那疊單據抱歉地說道:“衛局長,這都怪我啊,沒有為您服務好。這些單據是您自己簽的,按照咱們局裏的財務製度規定,副職除了正職同意外,不安排招待客人。您現在簽的這些單,丁局長都不知道情況,所以就不給簽字報銷。”

“戴天德,你這是什麽意思?這個情況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衛建國重重地拍了桌子,“如果我知道有這個規定,那來了客人我會不給丁局長打招呼?現在丁局長認為我是在擅作主張,這不是有意製造我和丁局長之間的矛盾嗎?”

戴天德腰往下哈著,一臉歉意地說道:“哎呀呀,衛局長,您批評的對,都怪我疏忽了,我還以為你知道這個規定,您的客人來的時候都給丁局長說過了呢!”

衛建國差點沒有被戴天德這句話噎死,大口喝了一口茶,順了一下氣,用手指敲著桌子問道:“那其他副局長呢?他們每次來客人都向丁局長匯報過了?”

“隻有極個別情況會向丁局長匯報。”戴天德態度依舊是恭恭敬敬。

“那他們其他單據呢?都怎麽解決了?”衛建國盯著戴天德。

“衛局長,他們大多數單據都是拿到下麵的分管單位和部門去消化了,真正讓局長簽字的並不多。”戴天德歎了一口氣,說道:“衛局長,我對不起您啊。咱們辦公室就是一個打雜的,也沒有什麽小金庫,沒有辦法替您消化這些單據啊!”

說著戴天德恭恭敬敬地把手中這疊單據放在衛建國的辦公桌上,轉身離去了。

衛建國到現在才算是徹底明白,他這是被人陰了。他相信,單憑戴天德一個人,還真不敢陰他,在戴天德身後,一定站著某個強大的人,至於這個人是誰,還用說嗎?也許當初讓他分管機關事務的時候,已經有人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如果他手下能有一兩個實權部門,還會發愁這些餐飲費嗎?

勞動大酒店的經理見戴天德出去了,這才又出聲道:“衛局長,那您看,這些賬單……”

衛建國橫了勞動大酒店的經理一眼,問道:“一共多少錢?”

勞動大酒店經理的臉上露出職業的笑容,飛快地報道:“您是勞動局的領導,可以享受菜金七折,酒水九折的優惠,打過折之後,一共是一萬三千六百二十八。我再把零頭去掉,您拿一萬三千六就行了。”

衛建國吃了一驚,才三個月,怎麽就吃了一萬多塊錢。他低頭翻了翻飯單,發現上麵菜金倒是沒有多少,但是酒水太貴,不是每回五糧液就是茅台,一上就是三四瓶,算下來還真的是一萬三千多呢。

“好,賬單就留我這裏吧。明天我讓司機把錢給你送過去。”衛建國身上還真沒有裝這麽多錢,辦公室裏也沒有什麽人來塞過信封,所以隻好讓勞動大酒店的經理先回去。

在自掏腰包買了一萬三千六的飯單之後,衛建國就有點擔心縣裏的老部下到海州來看他了。公款消費和個人自掏腰包是兩個概念,如果單憑衛建國的工資,怎麽能招架的住?

對於這種局麵,衛建國也感到很困惑。他以前擔任粵海縣縣委書記的時候也和丁一塵打過交道,印象中丁一塵不是這麽刻薄的人,而且勞動局的副職們提起丁一塵來,口碑都很不錯,正因為這樣,所以當初趙長風給他運作到海州市勞動局來的時候,衛建國才欣然前往。衛建國這時候就想,難道說丁一塵以前的行為都是偽裝出來的,到了現在丁一塵才露出本來麵目。可是衛建國一觀察又覺得不對,丁一塵對他雖然刻薄,但是對其他副職卻是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根本沒有找過其他副職的麻煩。難道說是他衛建國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丁一塵不成?

衛建國仔細回想著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發覺在什麽時候得罪過丁一塵,可是為什麽丁一塵會這麽對待他呢?

後來,還是一個在海州市黨校當教授的老鄉為衛建國指點了迷津,他告訴衛建國,如果在其他方麵都沒有問題的話,那麽問題隻能出在一個地方,那就是衛建國這個副局長後麵跟著的括號裏。

海州市勞動局副局長(正處級)。

衛建國現在所受到的遭遇,毛病就出在他引以為傲的正處級!

第012章 老省長

黨校教授拍著衛建國的胳膊說道:“衛老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最得意的是你這個副局長是正處級的,和你們局長平起平坐,可是你怎麽就沒有想到,你最得意的事情反而是你們局長心頭的一根刺呢?本來是他的江山,你非弄一個一字並肩王出來,他心中能好過嗎?可以說你是他最大也是最直接的威脅,有了這麽一個和他平級的副手在一旁,他肯定會感到寢食不安,因為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可能把他的位置頂了。那些其他副手級別上錯半級,要想頂他的位置必須要跨過級別這個門檻,操作比較複雜;而其他部門的一把手要過來頂他的位置,組織上還要考慮個熟悉勞動局的情況,是否有利於勞動局工作的開展。唯獨你,既沒有行政級別上的障礙,又熟悉勞動局工作,丁一塵能不像防賊一樣防著你嗎?想明白這一點,就不難理解他為什麽要處處理解你,打壓你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早知道這樣,就是留在粵海縣人大當個主任或者到政協當個主席也比到勞動局這個熱衙門強。當天晚上衛建國喝得酩酊大醉,醒來之後心中對勞動局就有些意興闌珊,盤算著什麽時候找趙長風運作一下,換一個單位,即使到一個清水衙門去,也比留在這裏受丁一塵的鳥氣強。

可是這時候又傳出來趙長風可能要到海州市任副市長的消息,衛建國就暫時把自己的想法壓了下來。現在眼見著趙長風已經到海州市擔任常務副市長一個多月了,位子基本上坐穩了,衛建國就決定找老搭檔談一談,讓老搭檔再拉自己一把。所以就有了剛才那個電話。

對於衛建國的處境,趙長風也多少聽說過一些,知道老班長在海州市勞動局過得不怎麽如意。因為讓衛建國到海州市勞動局去是趙長風私下裏運作的,雖然趙長風的出發點是為了讓老班長有一個安逸的去處,可是最後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在趙長風內心裏對衛建國也是感覺到有些歉意。趙長風也想過有機會了再幫著衛建國說一說話,不能讓老班長過得這麽憋屈,但是他實在是公務繁忙,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就暫時把這件事情放下了。今天接到衛建國的電話,趙長風就想起這件事情來,他也正好想趁這個機會和老班長聊一聊,聽一聽老班長的打算,把自己這樁心願給了結了,所以不等衛建國開口,他就先說了出來,至於說請老班長指點迷津雲雲,當然是護著老班長的麵子。

趙長風收了電話,鮑曉飛就小聲的在一旁提醒道:“老板,中午財政局李明生局長……”

“就說我臨時有事。”趙長風輕閉眼,靠在了後座上。比起老班長來,財政局局長李明生的邀請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鮑曉飛對於怎樣處理這樣的局麵已經是駕輕就熟,聽了趙長風的話,他就拿出手機撥通了李明生的電話:“李局長啊,趙市長的一位老領導突然過來了,趙市長中午怕是抽不開身了。是啊,推後吧。等趙市長有空了,我會通知你的。”

應該說鮑曉飛處理的還是很得體的,把趙長風含糊的指示轉化成很具體的語言。衛建國確實是趙長風的老領導,所以趙長風陪衛建國吃飯也就是陪老領導吃飯了。至於李明生那裏,多半會以為鮑曉飛口中的趙市長的老領導是中原省過來的又或者是省裏麵下來的大領導,絕對不會想到那個“老領導”竟然是海州市勞動局副局長衛建國。因為衛建國雖然曾經是趙長風的上級,但是現在卻是趙長風的部下,按照官場慣例,這種情況下領導是不會稱呼自己的下級為老領導的。

如果鮑曉飛實打實地告訴李明生,趙市長今天中午推了你的約會,去和勞動局副局長衛建國吃飯,李明生聽了心中肯定會很不舒服,且不說他和衛建國之間職位的高低,就是單憑他有約在先這一點來說衛建國也不能排到他前頭。這麽一來,鮑曉飛不等於是有意製造領導和下級之間的矛盾嗎?

但是鮑曉飛說了趙市長和老領導一起吃飯就不同,李明生膽子再大,也不敢和趙市長的老領導去爭風吃醋吧?隻能自恨時間不湊巧。即使日後李明生知道了趙長風是陪衛建國吃飯,也不能算是鮑曉飛撒謊,衛建國本來就當過趙長風的領導,所以說是趙市長的老領導也不為過。這其實就是典型的官場式的語言,隻是鮑曉飛跟在小趙老板身邊鍛煉,運用的越發爐火純青了。

因為要和衛建國說說體己話,所以到了凱悅大酒店之後,趙長風就讓鮑曉飛和司機回去,自己單獨進了凱悅大酒店。他今天乘坐的是一輛機關車隊的值班車,到這裏來倒是也不顯山不顯水的,所以進了凱悅大酒店也沒有引人注目,迎賓小姐也沒有認出來眼前這位年輕人就是海州市的常務副市長。

衛建國也很會辦事,知道趙長風不想張揚,也就沒有到下麵迎接,而是靜靜的在包廂裏等候。這個包廂也選的比較好,是五樓角落裏的一個小包廂,很是僻靜,兩三個人坐在裏麵說說話是最合適不過了。

服務員推開門,趙長風走了進去,衛建國一看到趙長風就連忙站起來迎接,嘴裏正要說話,趙長風那邊卻搶著說道:“老班長,今天咱們兄弟敘舊,可不要整場麵上那一套。”

衛建國立刻心領神會,知道服務員在場,趙長風不想暴露身份,可是心中的激動又無法表達,遂握住趙長風的手用力搖晃著,嘴裏說道:“長風老弟,您能過來,我很高興!”眼裏似有淚花閃爍。

趙長風右手用力回應著衛建國,左手伸出去輕輕在衛建國手掌上拍了拍,親熱地說道:“老班長,早就想來看您了,一直找不到機會,慚愧,慚愧啊!”

趙長風這話說的誠心實意,一點虛假都不帶。如果按照官場上的官僚作風,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會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從東江視察回來。”多半還會歎息道,“實在是太忙,本來還有幾處應酬,財政局的明生局長已經提前約了三天,硬是被我推掉了。”

這一套說辭趙長風不是不會,而是他絕對對於衛建國這個老班長,沒有必要來這一套。

“哎,知道您太忙啊!”衛建國拉著趙長風的手就要往上首讓:“長風老弟,請坐,請坐。”

“老班長,您和我客氣啥?就咱們兩個,您坐!”趙長風不由分說地把衛建國按到了上首座位上。

服務員在一旁聽著“老班長、老班長”的心中就有些稀罕,心說這兩個人看著年齡相差十幾歲,怎麽還會是同學?嗯,這個年齡大的肯定學習不好,一直留級,所以兩個人是同學了。哎,不對啊,如果學習不好,怎麽又能當班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