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七點,行動收網。

武警訓練基地大樓的八隻探照燈一齊打開,把大樓前的水泥場照的亮如白晝。

一百多個濱海幫團夥成員,背銬著手,身後站著一名押解的武警戰士,在水泥場地上排成了黑壓壓一片。

吳越走上司令台,看著這桀驁不馴、目露凶光的一百多人,皺了皺眉頭,“是請你們來吃飯的?一個個昂著頭,充什麽好漢”

此言一出,押解的武警難為情了,不約而同的一手提手銬,一手按脖子。其實脖子也不用按,銬著的手往上一提,脖子自然而談就低下去了。

“哎喲、哎喲——”手背著被人往高處拉,相當痛苦,這一百多平時自詡江湖好漢的也忍不住呼痛。

吳越冷眼瞧著,大約過了幾分鍾才轉頭問身邊的濱海市公安局長姬林傑,“姬局,公交公司的五十座大巴啥時過來?”

“吳書記,五分鍾後到達。”姬林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趕緊匯報,“一共五輛車,每車押解武警十名,五個團夥頭目分開押送。”

“姬局,你辛苦一下,全程負責吧。”吳越伸手和姬林傑一握,又跟杜立軍握手,“杜處,後天我去省城宴請諸位。”

五輛大巴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不久後,特戰旅的戰士也啟程歸隊。

臨時指揮部裏,吳越召集各區縣公安局副局長開了個會。

“這次抓捕行動很成功。但是——”吳越提高了聲音,“十一位負責指路的戶籍警中,居然有兩人給濱海幫成員通風報信。這個比例觸目驚心呐,證明我們的隊伍建設還不完善,還有一部分投機分子混跡在我們的。”

手下出紕漏的兩個縣公安局副局長一臉尷尬,半低著頭,其他人似乎有些得意。

“沒出問題的,也不要沾沾自喜,你們敢保證你們隊伍就是鐵板一塊?我看未必吧。”吳越哼了一聲。

會議室一下死水一潭,當然與會者還是有點意見的,像吳越這種不講成績,隻談缺點的領導,實在難伺候。

吳越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彌漫的不滿氣氛,緩和了一下語氣,“同誌們,公安工作有其特殊性,咱們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越是節假日咱們越是沒有空閑;咱們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地點,碰上一個案子要蹲守臭水溝、糞坑也是辦公室。咱們一些同誌過早的患上慢性病、老年病也正是這個原因。”

摸出煙打了一圈,吳越又說,“這些我也有切身體會,但是咱們不能老是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過日子。這些年濱海的問題,我相信在座的同誌應該心知肚明,老百姓對咱們的工作滿意嗎,濱海的治安和刑事發案率值得樂觀嗎?”

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話一說,副局長們都有些汗顏,羞恥心逐漸戰勝了不滿,紛紛低頭沉思。

“有些事老百姓看在眼裏,受在身上,咱們不知道嗎?未必我希望通過這次打擊濱海幫,提升係統正氣,淨化濱海的治安環境,下一步各縣區公安部門集中力量,排查陳年積案。我重申一句,打防二字,‘防’字最重要,防患於未然嘛。”吳越轉過臉看著手下出事的兩位副局長,“給濱海幫通風報信的兩個人,你們準備怎樣處理?”

兩人支吾道:“記大過,行政降級。”

見吳越沒回應,兩人又說,“有職務的,一剝到底。”

“這種人還能留在公安隊伍?”吳越發問道。

“吳書記,那就辭退?”其中一個試探道。

“辭退第一步,第二步追究法律責任。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能給僥幸分子有僥幸的機會”吳越手一揮,“回去總結經驗教訓,開始部門整頓,總結材料上報市政法委。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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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市委常委院。

盡管難得去住,但屋子裏還是打掃的幹幹淨淨。吳越打開門,看看飲水機,水滿的,日期還是幾天前的很新鮮。

等水開了,吳越泡了茶,拿起桌上的電話機給郤曉柏打電話。

“郤書記,向你匯報一個事。全市公安統一行動,對盤踞濱海多年的黑社會團夥濱海幫實施了打擊,共抓獲團夥成員一百十二名,還有二十人在逃,已發布通緝令。”

小吳書記、吳大書記,你是濱海市委書記郤曉柏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大的行動,事前不向他匯報,事後就輕描淡寫幾句。

其實行動一開始,他就知道了,為啥?求情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就沒斷過,現在家裏的客廳裏還坐著退休的天門縣委書記華建明。

老華曾經和他同事過,私交頗好,難得求他一次,他也拉不下臉來拒之門外。打吳越手機,關機。打電話,武警的接線員說吳書記拒接一切外界電話。

“小吳書記,成效顯著啊。現在這批黑社會成員關押在哪裏啊。”郤曉柏插上一句,打斷了吳越的匯報。

吳越心中早就打好了底稿,不慌不忙道:“這次行動是省廳組織的,濱海方麵隻是配合,所以也沒提前向市委匯報。至於關押地點,據說是省第一監獄。”

省廳組織的行動就不要跟他這個市委書記通氣了,這是哪門子組織原則?郤曉柏隻能苦笑,對吳越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手下,實在無語。他當然知道吳越是擺明了不想他插手,抓人秘密行動,抓了以後立即送出濱海,看來事先早計劃好了。

他能說什麽,批評吳越不遵守組織紀律?木已成舟說了反成冤家,再說敢這麽做的還在乎他的批評?他是市委書記,按理在省委比吳越有麵子,可他也不能無故去省委說部下的不是吧。說不定在省委領導的眼裏,他不是市委大班長,反倒成了唧唧歪歪的長舌婦。何況,吳越在省委的路子明顯比他廣。

“及早結案,給群眾一個交待。”郤曉柏不得不說些場麵話,掛了電話,轉身對等候已久的華建明說,“老華,情況清楚了,人全關押在省第一監獄。”

“郤書記,人去了那裏,咱們家屬見一麵也難啊。”華建明眼巴巴看著郤曉柏,“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跟小水見一見?”

郤曉柏擺擺手,“老華,先回去吧。今天我有些累。”

這就逐客了?華建明大失所望。

看到老同事這個表情,郤曉柏有些不忍,拍拍他的肩,“老華,陸書記的內侄也在裏麵呢。”

對呀,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陸書記絕不會眼睜睜看著內侄出大事吧。他可比自己有門路多了。

華建明終於輕鬆了一點,他自問跟陸宏遠從無衝突,一直尊敬有加。看來還得去拜訪拜訪陸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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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在行動,行動的是濱海幫成員的家屬,當然無權無勢無財的隻能暗歎家門不幸除了不孝子,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跟權財沾上邊的四處開展活動,最後這股暗流湧進了陸宏遠的家。

陸宏遠也很煩惱,家中老妻白天念叨,晚上枕邊風,一刻不得清閑。對於吳越的態度,他惱火之餘也沒良策應對,指望郤曉柏吧,這個現任市委書記撂起了擔子。

上門來的,都是以前的同僚,奉上禮品,好話說盡,他總該表示一下,再說內侄的事也迫在眉睫了。

可找誰能得力呢?以前的上級比他退休的還早,請他們出山不現實,這些老同誌一來愛惜羽毛,二來愛麵子,做事掂量來掂量去,沒有十足把握是不會鬆口的。

思來想去,陸宏遠決定去找一下省高院的副院長呂中一,呂中一在濱海幹過,算是他的下級,他沒幫過忙,但也沒給呂中一小鞋穿,這在十幾年前的濱海是極難得的。

跟市委辦公室打了電話,要了車,陸宏遠直撲省城,他沒去省高院,而是去了呂中一家。

對陸宏遠這個老上級,呂中一還是有點敬畏和感激的,當年他一個外地人去濱海工作,還算順利,最後升調省高院,陸宏遠也沒作梗。

聊了一陣後,呂中一為難道:“老領導,這個案子確實是省高院在審,但是省委何副書記親自過問,沒人敢歪一歪。”

“呂院,這個我理解。”陸宏遠點點頭,“法律不是有上下限嗎,我隻求一個下限。”

你侄子的事你清楚嗎,下限?下限也是一個死。呂中一暗自苦笑,嘴上卻安慰道:“老領導,我話也不敢說圓,總之盡力而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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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幫一案審理很順利,主犯兩人判死刑——魯靈山、華宜水,其餘死緩、無期、有期、緩刑不等。

不過審理到判決這個速度是驚人的,不亞於當年的嚴打。

十二月十日,濱海縣東寶鄉漁業大隊。

離漁業大隊三裏,有一片海灘,海灘到處是拳頭大小的亂石,搞養殖、搞觀光都不具備條件。

此處平時很少有人去,因為那是濱海市唯一的死刑刑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