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說就說唄,你幹嘛打我?”
伍冬文捂著臉,不服氣道。
伍衛國今年六十一歲,這個年齡層次的基本屬於華夏幹部階層中的老派人物,處理父子關係時大都偏向傳統,講究父子間天然的距離感,講究不怒而威,像今天這樣動手打人,在伍冬文的記憶中還是他小時候才有的事。
“他是什麽東西?哼,你又算什麽東西?”伍衛國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氣惱,“我打你還是為了你好,你以為別人會像我這樣?人家懶得動動手指頭你惹得事還少?別以為我是聾子、瞎子,你媽背著我幫你屁股擦得還少?好好當你的副處長去,東插一手,西插一腳,你以為你渾身本事?”
“還有,還有。”伍衛國指著伍冬文,“你那牛叫的破車給我盡快處理掉,整天招搖過市,轟隆隆、轟隆隆,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兒子?”
幾百萬的大功率跑車在老頭子眼裏是牛叫的破車,伍冬文隻有苦笑,不過老頭子正處於盛怒之中,他也不敢出言反駁。
“老伍,幹啥呢,板著臉一回來就訓兒子?”
在書房外聽了一陣的奚美娟推門進來,丈夫教訓兒子她不會當麵幹預,可聽到丈夫要讓兒子去援藏,她就急了。
“媽,我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麽,不就開了張中山女婿的一個玩笑嗎。”
母親一向幫著他,伍冬文趁機重拾話頭。
“冬文啊,換個場合叫玩笑,這種場合能叫玩笑?你爸教訓的對,你太不知輕重。”
奚美娟站在他的立場,這讓伍衛國的怒氣眼見著消了許多。
見丈夫不那麽激動了,奚美娟遞給兒子一個眼神,伍冬文趕緊端來茶遞給伍衛國。
“老伍,教訓歸教訓,讓冬文去援藏,這不太合適,去的話打底三年,總不能中途而廢吧?冬文今年三十六了,再拖個三年回來,個人問題更難解決。這個我們做父母的總要考慮吧。”
“是他自己不想結婚吧,怕有人管著影響他去胡作非為。”伍衛國看了一眼伍冬文,很快又把目光收回,似乎這個兒子不值得他用心,但仔細想了想,妻子說的也有道理,“那好,叫他去北港縣掛職,待個幾年回來,省的老在我眼皮底下晃。”
北港縣是江南省倒數的貧困縣,離石城又遠,艱苦不要說,回來一趟也極難。奚美娟實在舍不得,手一揮,讓伍冬文先出去。
伍冬文一離開,奚美娟就把書房門關緊了,然後回到丈夫身邊坐下。
“老伍,這樣做是不是過了火,畢竟——再說——”
“畢竟什麽,畢竟我伍衛國是省委書記,他是我手下的一個縣委書記?再說什麽,再說張省長調任浙湖了?”
伍衛國搶了妻子的話頭,搖搖手,從一邊的木製煙盒裏拿出一支煙點上。
“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冬文這叫幹的啥事,你心裏很清楚,張中山清楚,他女婿清楚,隻怕方政局也清楚吧。冬文是想毀人前程呐,大家麵上嗬嗬一笑,你以為事情就了了?”
“冬文幹了錯事,錯的離譜,這我承認,可張家女婿不還在江南省嗎,咱們難道不能換種方式表示一下歉意?”
“謔。”伍衛國啞然失笑,歎了一口氣,“美娟,你認為我們示弱沒麵子還是丟份?所以我說你不知其二呀。如果不是沒有選擇,我當然會考慮采用另外的方式給他一個補償,可惜呀,我這個省委書記還真拿不住他。也許他真的一笑置之,可我不能拿兒子來冒險。”
“老伍,你這說的也——”
伍衛國手一伸,止住妻子說下去。
“美娟,我一生謹慎,不能看到兒子站在懸崖邊不去救吧。方政局對小吳書記很欣賞,弘政局也熟悉小吳書記,聽話音楚老2公子政法委楚天舒副書記似乎也認識小吳書記。嗬嗬嗬,了不得呀,咱們江南省有潛龍。你知道嗎,小吳書記過一段時間去京都拜會張家、寧家的老人,開口邀請方政局赴宴,方政局沒打一個囫圇就欣然答應。這份麵子,我能有嗎?”
奚美娟越聽越心驚,作為省委書記的夫人,對華夏高層的了解遠非一般人可比,弘政局、楚副書記,那兩位背後站著啥人?
“老伍,你沒——”
“美娟,我沒有誇張,相反前後聯係起來的話,得出的結論更驚人,我認為方政局參加婚宴,很大程度上是衝著小吳書記來的。”
“這個該死的東西沒事找事做老伍,不能拖。”奚美娟看看牆上的掛鍾,“還不晚,張省長應該還在小吳書記的婚房裏。既然要道歉,就讓他們全部都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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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眉是臉上帶著笑,心裏憋著火送走最後一批賓客的。
婚房靜了,隻剩下她、丈夫、女兒女婿、兒子幾人。
“小越,沒事吧。煮一碗醒酒湯?”
她終究還是擔心的,盡管吳越在和丈夫、兒子侃侃而談,絲毫不顯醉意。
“媽,我沒事,我喝三瓶酒就跟一斤酒量的喝道六兩差不多。”
吳越回頭一笑,又身手敏捷的一手拿起果盤裏的蘋果,一手抓了一把水果刀,運刀如飛,不過一會,果皮呈螺旋形整個脫離。
確實沒罪,寧眉看了看,又忍不住埋怨起來。
“小越,你也是的啊,幹嘛答應那個混賬的要求,你要是喝醉了,影響多難聽?”
“媽,我知道。沒有把握,我是不會答應的。”
“伍書記也是的,也不曉得教育教育,他那個兒子誰不知道,遲早惹大禍的東西咱們不和他計較,旁人能嗎?到時候看他伍書記怎麽收拾。”
聽到寧眉轉而埋怨起伍衛國,張中山大度的笑了笑。
“小眉,沒出事就行了。冬文幾歲了,還要他老子教育?誰也不能跟著子女一輩子吧,實事求是講,對待子女伍書記是嚴格的,可惜慈母多敗兒。”
“中山,在我家就反過來了。你看書易,老大不小的,既不知道上進也不知道讓我省心,噯。”寧眉衝一邊客房裏整理賀禮的女兒喊,“馨兒,你哥的女朋友究竟是哪個呀,今天來沒來?我是留意看了,可也沒看出端倪,是不是那個短發的還是紅衣服的?”
“媽——我累得慌。”
寧馨兒回了一句。
“好好好,過幾天告訴媽。”
寧眉放過女兒,走到寧書易邊上,推推他。
“你說吧,是哪個姑娘。”
“媽,你饒了我吧。”
寧書易拿起吳越削好的蘋果,遞給母親。
“別打岔,拿你妹夫的勞動果實來獻殷勤。”
寧眉輕輕打了一下兒子,卻還是接了蘋果,正想再問,張中山秘書拿了電話進來。
“省長,吳書記來電。”
張中山接過電話,屋裏靜了。
聽了幾句,又相互說了幾句,大家聽出味了,原來吳書記為今天婚宴上他兒子伍冬文一手炮製的鬧劇道歉來了。
“伍書記,都是小孩子玩鬧嘛,沒啥事……嗯,小越很好啊……哦,讓冬文去北港掛職,這個……定了?也好,也好,我建議啊,讓冬文任常務副縣長,充分發揮他在交通廳任職過的優勢,把北港的道路建起來,能夠出成績嘛……嗬嗬,為兒為女嘛,理解、理解。”
寧眉撇了撇嘴,“還是伍書記明理。”又想起席上奚美娟的故意拿吳越的家世說事,哼了一聲,“他夫人可就差遠了。”
“算了,算了。伍書記這個姿態我還真沒想到,也好,冬文也需要受些教訓,希望他在北港幹出成績吧。”
“還不都是方政局在?要不,我還擔心小越以後呢。”
“孰重孰輕,伍書記自然明白。對了。”張中山轉過身子問吳越,“小越,你怎麽和冬文鬧起了矛盾?”
“過去也隻是個小誤會。”
吳越又削了個蘋果遞給張中山。
“爸,這事我知道。”
母親似乎不再注意他了,寧書易落得個輕鬆,就把公子哥圈子裏的有關伍冬文和吳越過節的事拿出來當笑話說了。
寧眉很解恨,“囂張慣了,也該小越治治他。也巧啊,正好是玉清那丫頭的事,這丫頭也是啊,跑瑞士定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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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亭的婚宴是隔了兩天辦的,規模比在石城大了許多。
吳家親親戚戚都要來,這個不能拒絕的,否則給人一個門第高了不認得親戚的壞名聲。
袁橋的老部下一個也不能少,平亭監獄的同事也不能少。這樣一來,就是四十多桌人,幸好放在明越飯店,關起門來辦喜事,也沒旁人來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張中山絲毫沒有擺出省長的架子,按習俗來,該敬酒就敬酒,該如何稱呼老輩就如何稱呼,這讓吳家每個參加婚宴的都感到了不枉此行,畢竟江南省有幾人當得起省長一杯酒,稱一聲老哥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