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章 曹正清有求於吳越(二)
見曹正清在猶豫,王啟康說,“老曹,這件事政府出麵處理是不現實的,隻能采用民間的力量。時間拖得越長,解決起來的難度就越大,對你的影響也會加大。現在這個時候,不能再顧及麵子問題了。”
“老曹,讓我再考慮考慮吧。”曹正清掛了電話,身子往後一倒,長歎了一聲。
兒子的事是紙裏包不住火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江南官場。當然,兒子是兒子,他是他,可如果不能妥善解決的話,勢必會影響他的仕途。拿錢出來是最蠢的辦法,一來他也沒這麽多錢,二來出了錢,那就會有人來關心錢的來路。不拿錢就能解決那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但是卻不現實,從來就沒聽說過,欠了澳門賭場的賭債不用還的事。
這麽想的話,兒子的事確實難辦呀,吳越會有這個能耐?盡管電話裏王啟康對吳越很推崇,可曹正清還是將信將疑。
即使吳越有這個能耐,可兒子欠了賭場三千多萬呐,他和吳越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吳越憑啥賣給自己三千多萬的麵子?
曹正清坐在辦公桌前斟酌、盤算著,始終拿不定主意,直到秘書進來提醒他,才知道下班了。
自從兒子出了事,曹正清再也無心應酬了,每天下了班早早就回了常委大院自己的家。
一號車從吳越住的那棟別墅旁駛過,曹正清瞥了一眼,正看到吳越從二號車上下來,他有些遲疑,該不該下去?想了想,還是沒有作聲。
“外公!”在院子裏堆雪人玩的歡歡,曹正清五歲的外甥女見到曹正清,小鳥一樣飛了過去。
“歡歡來了?”曹正清彎下腰抱起外甥女,問,“爸爸、媽媽也來了?”
“爸爸沒來,媽媽帶我來的。”歡歡一邊回答,一邊用小手去觸摸曹正清下巴上剛長出的胡子茬,她有些奇怪,往常外公見了他總是要好好親親的,為啥這次外公忘了?
曹麗娜從屋子裏走出來,叫了一聲爸,又從父親手裏接過歡歡,“歡歡,外公累了一天,你就別纏著外公了,乖,自己回屋去看動畫,好嗎?”
今天的大人怎麽都怪怪的?外公忘了親親,外婆這麽大了還掉眼淚,媽媽呢,也不陪她堆雪人。歡歡的小心靈裏也感覺到莫名的沉悶和壓迫,點點頭,跟曹正清說了再見,一個人跑過屋看動畫片去了。
“麗娜,你們放假了?”曹正清問。
“爸爸,我把休假和年假放在一起,提前幾天回家一趟。爸,鴻旭怎麽啦?媽一見我麵就哭。”曹麗娜幫著父親拿了公文包,一麵低聲問。
這事去跟麗娜講幹嗎,她知道能幹啥,不是給她添煩嘛,曹正清不滿的看了一眼坐在客廳的妻子楚萍夢。
在家裏,曹正清是絕對的說一不二,這個習慣是小半輩子養成的,看到他坐下戴起老花鏡看報紙,楚萍夢滿肚子的話一點也說不出,隻能求援似的給了女兒曹麗娜一個眼色。
“爸,鴻旭的事你總得想想法子呀,媽心裏急,跟我一講,我心裏也急。眼看快過年了,爺爺要從養老院回家,到時候見不到鴻旭,老爺子受得了?爸,我聽說澳門賭場的人凶狠手辣,我怕——”
“嘩啦啦”曹正清收起報紙放在一邊上,轉過臉看著女兒,“麗娜,你說我有什麽辦法?三千多萬,把我榨幹了我也變不出來呀。”
“爸。”曹麗娜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龍城這麽多大企業大廠,你每家借一點,不就有了?”
“是你媽出的主意吧。”曹正清狠狠的瞪了一旁不敢作聲的妻子一眼,“虧她想得出來,我一個市委去問底下的企業老總借錢給自己的兒子還賭債?我今天借錢,明天中紀委就要上門了。”
“爸,要不這樣,我讓平光想想辦法,先挪點出來把這窟窿補上?”曹麗娜征詢道。熊平光是她的丈夫,和她一個集團工作,任集團財務總監。
“千萬別動這個腦筋。”曹正清趕緊製止,“挪用公款這麽多,你這是讓平光犯錯誤、犯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個行的法子呀。”楚萍夢忍不住開口道,盡管她畏懼丈夫,可為了兒子,她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下午,我和的王啟康通過電話。”曹正清淡淡回了一句,表示他並沒有對兒子的遭遇不上心。
楚萍夢眼裏露出了一些希冀的光,看到丈夫話說了一半又停了嘴,便著急的追問,“王部長有辦法嗎?”
曹正清搖搖頭。
“王部長也沒辦法?”楚萍夢不信般自言自語,“不就是賭博嗎,他不管這事?”
“媽,管的是華夏,他管不到澳門去,再說賭博在澳門是合法的。”曹麗娜解釋了幾句。
“那怎麽辦,那怎麽辦?”楚萍夢一連說了幾遍,最後眼淚又流了出來,“我也悄悄打聽過,賭場那些人對欠債的,下手很毒辣的。這些天,我晚上不敢睡呀,一睡就是噩夢,夢見鴻旭血淋淋的站在我麵前加我媽呀——”
“媽,你別說了,你一說——”曹麗娜抱著楚萍夢,母女兩個都哭了起來。
歡歡在屋裏聽見低沉的哭聲,偷偷跑出來看:外婆哭了,媽媽也在哭。
“外公,你幹嘛欺負人。你是大灰狼、你是大壞蛋!”歡歡眼裏滿是淚,帶著哭腔用小拳頭去打曹正清。
“歡歡,外公不是大灰狼,也不是大壞蛋,你還小,你不懂的。”曹正清一邊安慰外甥女,一邊低聲嗬斥,“哭啥,別哭了,哭能解決問題,我早陪著你們一起哭了。”
往常他一嗬斥,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可這次卻起了反作用,母女倆哭的更厲害了。
仕途、親情,這些混雜在一起加上滿耳朵揮不去的哭聲,咬噬曹正清的心,一霎時,他覺得有些心灰意冷起來:他一個省委副,居然連兒子的事都不能擺平,真是失敗。
“好了,好了,王啟康說了,去找找吳市長興許他有辦法。”迫於無奈,曹正清選擇向親情投降。
母女倆頓時止住了哭聲,一起抬著頭看著曹正清。
“王啟康說,吳市長在海外的親戚在澳門有影響力,有他們出麵調解比官方出麵有用,影響也小。”他說一百句還不如說出吳市長有用這一句,看著妻子,曹正清自嘲的歎著氣。
“老曹,王部長都這麽說了,那就去求求吳市長吧。”楚萍夢哀求道。
求?曹正清聽到這個字,心裏就堵了,臉立馬掛了起來。
“老曹,你拉不下這麵子,我去求吳市長。反正我是女人,我的麵子不值錢。”為了兒子,楚萍夢豁出去了,也不在顧忌曹正清的麵色。
“你也知道你的麵子不值錢?三千多萬呐,你去求求就求來了?”曹正清冷笑笑,這一笑把楚萍夢邁出去的步子生生拉了回來。
“老曹,鴻旭是你的親生兒子呀。”楚萍夢眼巴巴的望著丈夫。
“好吧。”曹正清心情複雜的點點頭,“你先跟吳市長打個電話,說我們吃過晚飯去他家。”
低下頭撫摸歡歡的小腦瓜,“歡歡也餓了吧。”又抬頭惱怒的瞪著妻子、女兒,“瞧瞧你們,把孩子嚇著了!”
飯菜上了桌,五六個菜都是曹正清平時愛吃的,可今天他不是覺得鹽放過了,就是火候不到,總之每一樣菜吃進嘴裏都不是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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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天還沒黑,前一段時間連續雨雪,難得放晴,一些常委飯後也在各自的院子散散步放鬆放鬆。
串門在常委大院是不多見的現象,有些私下關係比較好的,也不選擇在大院裏互訪,畢竟公開的親密往往會讓旁人產生與之相反的聯想。
看到曹正清和夫人一前一後的經過自己院子,常委們禮貌含蓄的打了招呼。可一會後,他們都納悶了,看這方向,曹和夫人是去吳市長家的。
市委攜夫人去拜訪市長,這既不尋常又怪異,像是顛倒了一般,更何況曹和吳市長明顯是兩種截然不同工作風格的領導。這兩位共事半年來,雖然沒公開發生過矛盾,但要說和諧共存也遠遠談不上。
也許龍城政壇的天平又要發生變化了吧,站在院子裏活動的常委們,不約而同回了屋,靜靜在心裏消化剛才的納悶。
“吳市長,曹和他愛人過來了。”董玉娣小聲的報告。
“曹來,我要迎一迎的,馨兒,你讓小董抱著衿衿,你也出來迎一下。”
看到曹正清夫妻倆走進了院子,吳越走下台階,“曹,歡迎歡迎,楚大姐你好。”
“吳市長,我們來打擾了。”曹正清麵上帶著笑,又對寧馨兒說,“小寧,當初我在省政府工作,可經常看到你的,這一眨眼,你也當媽媽了。”
張中山在江南省當省長時,曹正清還隻是個不掛常委頭銜的副省長,張中山馭下比較寬鬆,因此曹正清對張中山的看法一直比較正麵。當年見到寧馨兒這個頂頭上司的女兒,他也是和顏悅色,事事處處順著小姑娘心意的。
所以他這句話說出來,一下就拉近了他和吳越一家的距離。
“曹,楚大姐,屋裏坐吧。”以前,寧馨兒是叫曹正清、楚萍夢,叔叔、阿姨的,現在丈夫和曹正清成了同事,她也就改了口。
曹正清夫妻倆進了屋,看見董玉娣懷裏的懷子衿,不能免俗的圍繞孩子講了一通。當然,吳越、寧馨兒心裏明白,他們過來不是串門逗孩子的,說笑了幾句後,寧馨兒帶著楚萍夢去了客廳,吳越和曹正清進了書房。
董玉娣送上了兩杯茶,退出去關上了門。
“吳市長,今天下午我的態度有些不當啊,請你原諒。”
“曹,工作中的爭執談不上當與不當。”吳越拿起桌上的煙盒,請曹正清抽了一支。
曹正清接過煙,搖了搖手,“我這個人在工作中有時候往往就會——啊,這個張省長在的時候就批評過我。張省長對我的幫助很大呀……”
曹正清的說話很有些心不在焉,他時不時的提到張中山,意圖提醒吳越他和吳越其實沒有本質的衝突,以前所有的分歧也隻是為了工作,並且他很感念張中山。
吳越微微笑著,靜靜聽著,他抱定宗旨輕易不答話。
“吳市長,你我之間,我看就是少了溝通嘛,有些問題你我坐下來好好談談,也可以解決的嘛。比如,因為年齡的差異,我相比你吳市長就保守多了,這是很正常的,我也沒否認——”曹正清主動放低身架,以期吳越的共鳴。
“曹,保守也要一分為二看待。有很多方麵,我還是讚同曹的做法的,至於經濟方麵嘛,我認為三分之一保守,守住經濟健康發展勢態的底線就夠了,不進則退,龍城經濟也是如此吧。”
曹正清的來意,吳越很清楚,現在隻是政治上的讓步,等讓步使他滿意了,曹正清才能說出請托的事,他呢,也不妨先來個觀望。
“吳市長,我以前一直是做經濟工作的,穩中求發展始終是不錯的選擇。”
吳越笑了笑,沒有說話。
“當然,現在職責不同了嘛,經濟工作還是你們市政府來主抓,我一向不太幹涉你們市政府工作的。”曹正清咬咬牙,說出了這一句,這也意味著從今以後,他將拱手讓出對政府口子的控製權,不再插手市政府的工作部署。
一個省委副頭銜的市委放棄對市政府的控製,這樣的選擇是痛苦的,也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曹正清卻不得不為之。
“是的,曹一向對市政府的工作是支持的,相信以後的支持力度會隨之增加,嗬嗬,曹,有你的支持我工作起來信心也更足了。”吳越抽了一口煙,仿佛無意間問起一般,“曹,最近不見鴻旭呢,他這個公司董事長不在,公司的管理就亂了,否則的話,我想也不會出現拖欠工人工資的事了。”
既然曹正清讓了一大步,自己也得到了需要的答案,吳越也就揭開了窗戶紙,他要不這麽一問,隻怕再坐個半個小時,曹正清也未必好意思自己提出來。
“這個混賬東西。”曹正清心裏正著急怎麽開這個口,見吳越問了,趕緊接上話頭,“吳市長你要不提呀,我還真不想說起他,唉,我被他的事搞得頭都大了。”
“曹,鴻旭出了啥事?”吳越故作不知。
“慚愧呀,我兢兢業業為黨工作了半輩子,沒想到連自己的兒子也沒能教育好。”曹正清難堪的抽了幾口煙,“這混賬去澳門賭博,輸了一大筆錢,被賭場扣住了。”
“哦,鴻旭這麽糊塗?”吳越大驚,問,“輸了多少?”
“吳市長,我也不瞞你,輸了三千多萬呐。”
“三千多萬,確實頭痛。這個數目是大了。”吳越頗為理解道。
“是呀,為了他這幾天家裏全亂了。”開了頭,曹正清也就索性全說清了,“吳市長,我和愛人這次過來,就是為了鴻旭的事,先請吳市長幫個忙,周旋一下。”
“曹,這事我也愛莫能助呀。”吳越一臉訝異。
“吳市長,我問過的王啟康副部長了,他說隻要你肯幫忙,問題不會太大。”曹正清也不再費工夫迂回,一下就挑明了。
“嗬嗬,曹,你這個任務壓力大呀。”吳越順手把煙頭摁滅,“好,我盡力而為吧,爭取讓鴻旭過年前回家。”
在他們這個位子,承諾不是隨口說說而已。曹正清聽了,心裏稍稍舒服了一點。
“不過,曹,我有話要說在前頭的。三千多萬很可能免不掉的,我盡量讓他們免掉一點是一點吧。”
“這個我理解,當然能少一點總是好的。”還能少掉一點?吳越這話超過曹正清的預期,讓他隱約覺得他的讓步還是有一定的價值。
“曹,我努力爭取。”吳越一臉誠懇,“你跟楚大姐說,請她放心,過幾天鴻旭一定能完完整整回來。我今晚就打電話聯係,曹,你等我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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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吳市長咋說的?”一回到家,楚萍夢就急不可待的問。
“鴻旭年前能回來吧。”曹正清也不想把話說滿。
楚萍夢拍著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也不用天天做噩夢了。”
你不用做惡夢,我的噩夢才開始呢,女人呀,看的太近了。曹正清心裏止不住的苦笑。
“老曹,還是你麵子大呀。”楚萍夢一邊誇讚丈夫,一邊向從屋裏走出的女兒說出這個喜訊。
麵子?曹正清默默搖頭,這結果是麵子換來的嗎?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