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九月十七日黃昏,我領18騎親兵返回秣陵。一回到郡守府(丹陽原治所是南徐,但我擔任丹陽太守之後,將郡治暫時安置在了秣陵),我即召見了簡雍詢問孫權使者之事。
“三將軍,那使者自三日前趕到秣陵後,我曾幾番約見詢問以地換人之事,但他卻一言不發,隻說必須見到三將軍後才能傳達孫權之意……”簡雍搖了搖頭,略顯無奈地說道,“使者身上雖有孫權書信,但也不便強取。所以孫權究竟有何打算,尚不能知曉……”以吳景、孫賁等人“交換”會稽之事,簡雍是全程參與其中,我明裏和暗裏的目的他是知之甚詳。
孫權究竟想搞什麽鬼?我眉頭微蹙,思索了片刻後,沉聲對簡雍吩咐道,“憲和,你速去邀孫權使者至議事廳!”
“是!”簡雍應聲離去…
大約兩盞茶的工夫,一名青衣儒士在我府中親兵的引領之下來到議事廳。
“闞先生,這位就是我家張將軍!”簡雍先為那名青衣儒士介紹了我的身份,隨即又對我說道,“將軍,這位是柴桑使者闞澤闞德潤先生!”
闞澤?!!又一個江東名士,在我原先所處那個時代,闞澤為後人為所知的最著名事跡,恐怕就要算是(三國演義江赤壁之戰中他替黃蓋獻“苦肉詐降計”時的出彩表現了——當詐降計為曹操識破時,闞澤尤能臨危不懼,隨機應變、隨需應變,居然巧妙的騙過以智計著稱的曹操及其麾下一眾謀士。當然,那僅僅是小說的內容。曆史上的闞澤究竟有什麽事跡,反而不甚為後人所熟知。
雖不知闞澤是否如“苦肉計”的表現那般足智多謀,但既然孫權能派他為使來應付我,至少說明他不是一般人物。
“會稽闞澤。參見張將軍!”闞澤整了整衣袍,向我微施一禮,和聲說道。闞澤三十歲上下的光景,相貌清瘦矍越,周身流露出文雅的氣質。
“闞先生不必多禮!”我笑著擺擺手說道,“飛素聞先生是會稽名士,學問見識聞於江東。以闞先生如此大才,卻不知為何明珠暗投、效力於國之佞賊孫權。若先生有意。我願親為先生引薦於我家兄長處。以先生之大才,以我兄長用人之明,拜領郡守也是指日可待……”
“……聽了我這番極其露骨地招攬話語,闞澤的表現卻是出奇的冷靜——既沒有因我“譏諷”孫權而發怒,也沒有因我對其的溢美之詞而欣喜。前前後後表情竟似沒有一絲變化,仍舊是那副不喜不憂的平和模樣。
“闞先生“……見闞澤沒有反應,我幾乎認為他是沒有聽清我的話,正要繼續遊說,卻被闞澤突然打斷。
“我主別討虜年齒雖幼,然胸懷淩雲之誌、身具濟世之心。乃百年難見的明主。張將軍乃當世名將。若將軍願舉軍相投我主,當可助我主早日戡平亂世、安定社稷。將軍亦可成為興複社稷的功臣而青史留名!“闞澤居然出人意料地反過來勸誘起我來,而且其表情一本正經。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貴使休得胡言——”簡雍麵色一沉,肅聲嗬斥起闞澤來。
“憲和……”我抬手止住了簡雍,隨即認真地再次打量起闞澤來。小半晌後,我忽然大笑起來:“適才見闞先生而心喜,出言無狀,還請諒解!”
“……”闞澤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說道,“張將軍,澤前來秣陵,特為代我主向張將軍傳達前番雙方商議之事……”
頓了頓。闞澤麵露謹慎之色,和聲說道:“……但此事關乎緊要,故我主特意吩咐——隻能請將軍一人閱覽我主密信,還請將軍屏退左右……”
“將軍不可,此人可能心懷不軌,有意……”簡雍急出聲勸阻說道。
“嗬嗬……”闞澤笑了笑,說道:“將軍勇武天下無雙,闞某隻是一介文弱,簡治中當不至於害怕闞某行刺吧……若實在不放心。盡可撥身,看闞某究竟有無身懷利器…”
從闞澤地氣息看來,他的確是一個不通武藝的文弱之士,縱然其身懷弩弓之類的刺殺暗器,在我的麵前也根本派不上任何用處,行刺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但是,他為什麽堅持要讓我屏退左右、獨自一人閱覽孫權的信件?難道信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內容、亦或是有什麽其他圈套?我冷眼觀察著闞澤,卻隻見他表情從容自若,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剛才我以遊說為名稍稍試探了一下闞澤,已知此人智計頗深,更兼膽識非凡,此時他搞得如此神神秘秘,實在令我不敢有半點輕忽。
“張將軍……”闞澤瞥了瞥簡雍,語氣和淡地催促我早做決定。
“將軍,既然如此,那雍就暫且告退了……”簡雍看出闞澤剛才那一瞥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若是仍繼續留在議事廳中,恐怕闞澤也不會說什麽實質性內容,索性就主動請退。
“……”我擰眉思索,想要猜出闞澤(或者說是其背後地孫權)是否有什麽不良企圖,一時間竟沒能聽清簡雍地話。簡雍見我沒有應聲,以為是默許,便示意廳中親兵隨自己離開。
見簡雍等人將要離開,闞澤麵上迅速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又恢複正常。
“……恩?憲和且住……”我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而且感覺竟似越來越強烈,待準備抬頭看向闞澤時,卻正好看到簡雍領著親兵準備離開議事廳,急忙出聲阻止道。
“三將軍還有什麽吩咐?”簡雍轉身回到廳中,疑惑地問道。
“沒有什麽秘密需要避諱你,憲和不必退下……”我朗聲對簡雍說道,隨即又對那些親兵下達命令,“傳我將令,召集城中文武將官速至議事廳。參與議事!”
“啊……”簡雍先是一愕,而後感激地看著我,點了點頭,退回了廳右側自己的位置。
“張將軍,你這是……”闞澤滿麵疑惑不解之色,直直地看著我問道。
“……”我擺了擺手,卻是笑而不語。
不多時,林雪、金疇、關平等軍中將領以及秣陵城中地主要郡吏齊聚議事廳中。分文武兩列站定。人數雖多,廳中卻是一片肅靜。
闞澤一麵打量著我軍的這一眾將領文吏,一麵默然思索著什麽。
“今日臨時議事,正是為與柴桑使者商議如何交換戰俘一事……”我沉聲對廳中眾人說道,“此事雖然重要,但我以為不必瞞過諸位!正所謂一人智短、眾人智長,我也正有意征詢諸公之見……”
“闞先生!廳中的諸位,皆是我家兄長麾下忠摯之士,我以為沒有什麽隱秘事務需要瞞過他們。……”我轉頭對闞澤說道,“請先生將信件呈上。我等早些將,交換,事宜商妥。免得兩位別將軍他們飽受思鄉、思親之苦……”
“張將軍,我主的些許請求你也無法滿足麽?敢問將軍有無誠意商談?若是存心戲耍,闞某這便告退。回返柴桑了……”闞澤麵現不豫之色,惱怒地說道。
“請便……”我不以為意地笑著對闞澤說道。
“哼~!”闞澤一甩袍袖,轉身便要離去。
“子風!”我看也不看闞澤,沉聲對林雪說道,“傳我將令,後日午時將吳景、孫賁、孫瑜三人,於軍中校場梟首示眾,以祭奠永威(裴元紹)與陣亡將士之靈!”
“是,將軍!”林雪幹脆利落地應道。
“憲和,議事之後。你速將此事布告丹陽及江東其餘諸郡!”我繼續對簡雍吩咐道。
“是,簡雍領命!”
“張將軍,你怎可如此!”闞澤猛地回頭,惱怒地對我說道。
“吳太守與兩位別將軍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貴主之手,既然他不珍惜親人性命,我又何必顧及許多?”我冷聲說道,“這三人手中皆染有我軍將士之血,為何我殺之不得?”
“……”闞澤眼中射出憤怒和無奈的光芒。小半晌後,走回適才的位置,歎了口氣說道,“請將軍暫緩此令,我願與將軍再議!”
“孫權可願答應我以地換人之議?”我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地問道。
“會稽郡乃是我主父兄血戰而平,若輕易讓出,我主豈非愧對先人……”闞澤麵色深沉地說道,“但我主願以另外條件易人。”
“什麽條件?”簡雍接口問道。
“以金易人!”闞澤沉聲說道,“以萬金易一人!如此條件,將軍以為如何?”
“嗬~!”議事廳中立時響起一陣輕微地抽氣聲,顯然是對“萬金換一人”的條件感到震驚。
雖然我不執掌錢糧物事,但也大概知道四萬金是個什麽概念,整個壽春郡一年的全部稅收恐怕也達不到這個數目。雖然換不到土地,但這個提議也是很讓人心動地。
笑了笑,我沒有打算放過闞澤,沉聲說道:“此議雖然不差。但我還是想先看看孫權的信件,再做決定!闞先生,請將書信呈上!”
“……”看著我肯定的神色,闞澤也知道沒有商量餘地。顧慮到吳景等人的性命,闞澤不得已緩緩掏出一個密封的錦囊。關平上前接過錦囊,準備呈遞給我。
“定國,將錦囊交與憲和!”我止住了關平,隨即對簡雍說道,“憲和,信上內容不需隱秘,由你誦讀與諸公知曉!”
闞澤麵色再變,雙手成拳,攥得緊緊,眼中射出難以言寓的複雜神色。
簡雍展開別權的信件絹書,正待誦讀,卻突然驚呼出聲,隨即愕然地看看闞澤,又看向我,驚異地說道:“將軍,此信中多有塗抹之處,大半內容已經辯認不出。隻有些許字樣尚可辨認,盡是些什麽‘相投’。‘拜為兵馬都督,之類話語……”
“嗬~!”我無聲地長出一口氣,沒想到我的猜測居然成真孫權這混蛋真的準備使“無中生有”的離間之計。搞出什麽“屏退左右”的花樣,目的就是為了讓我一人看那封“精心準備”的信件。可以料想,一旦我果真如他們所願獨自閱覽此信,孫權此後地動作必然就是大肆宣揚我已與他勾結、有意反叛大哥。所謂三人成虎,大哥縱然對我深信不疑,但此事若不徹查,必會影響我日後掌兵。如果徹查。勢必就要查閱這封信件,以此信如此內容樣式,想叫人不生疑也難。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封信早已被闞澤搞地秣陵城中人盡皆知,即便我想銷毀也不可能。
娘地!這不正是“曹操抹書間韓遂”的翻版麽?究竟是誰,搞出這樣惡毒的詭計。我惱怒地看著闞澤——這家夥演得倒蠻逼真,環環下套,一心想讓我中計。
廳中大部分人一時之間都未能會過意來,盡皆莫名地看著簡雍、闞澤。惟有郝昭和李嚴兩人似乎略有所悟,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我示意簡雍將絹書呈遞上來。略一瀏覽後。我將絹書甩落在地。讓兩側地文吏將官皆可看到上麵的內容,隨即哈哈大笑說道:“孫權小兒,虧得你想出如此詭計。也算難得了……”
“我主……”闞澤猶自不死心地準備辯駁。
“闞澤!”我厲喝說道,“你敢說此信不是孫權精心設計?你敢說你等行得不是離間之計?如此確鑿證據,加上你此前地詭異舉動,你還有何辯駁?疏不知,正是你表現太過,反露出馬腳!”
“……”闞澤努力地保持鎮靜,強自說道,“這必是我主將草稿誤裝囊中,張將軍不必多疑!”
“此信上分明有別權的印信!闞德潤,你信口胡言之能也算天下罕有了……”我擺擺手。怒極反笑說道,“孫權既如此無信,交換之事就此作罷。此信與別權所行之事,我將布告江東,讓江東子民看一看孫權究竟是何等無信無義、乏仁少孝之徒!”
我此話一出,闞澤再忍耐不住,急上前準備搶過地上的絹書。距離更近的關平,動作更快,一把揀起。攥在手中。
闞澤此舉更是確定無疑地證明了我的猜測。我擺擺手,對金疇說道:“文安,將闞澤逐出秣陵!”
“不消你逐,我自己會走!”闞澤看了看我,目光異常複雜,而後掉頭步離大廳。
“嗬~!”我心神大鬆,再出一口氣——好險!差點就中了套……鬥智鬥謀,竟然比戰場還要險象還生。若不因為我曾是後世之人,更曾通過一些途徑了解過類似的計謀例子,今日難保不會被設計。
不過,人敬我一尺,我就要還他一丈。此計失敗,無論是孫權,還是設此計之人(我並不認為這樣的詭計會是由孫權自己想出來的),恐怕都要倒黴了……
建安六年,九月二十日,闞澤返回柴桑,向孫權稟報交涉失敗以及離間計失敗之事。孫權聽罷大驚,急招張昭、魯肅商議。
魯肅詳細地向闞澤詢問了事情地全部經過後,不禁震驚非常。按照魯肅的設想,他設計地這條離間計成功地希望應該很大,而且即便未能成功,也可找借口完全推托掉。但沒想到,計謀非但被識破,而且張飛居然不給一點收拾的餘地。
張昭亦知此事關係重大,仔細地向孫權分析了利害之後,但也想不出什麽解決的方案來。孫權對魯肅地計策失敗大感失望,卻也不便發怒,隻能坐生悶氣。
“張飛此人,莫非真是主公命中的克星?”素不信鬼神的魯肅也不禁暗自無奈感歎起來。
“張公、子敬、德潤,可有妙計化解此困!”孫權沉聲詢問道。
“主公,事到如今,也隻能以此法試試……”魯肅收拾心情,出聲說道。
九月二十二日,河北使者再至壽春,急報曹操已開始對真定、河間用兵,同時另有大軍集結南皮,進攻渤海之戰一觸即發。袁譚懇請劉備即刻出兵北上,攻擊曹操側後,緩解河北危機。
經過緊急商議之後,在徐庶地提議之下,劉備出兵兩路攻擊兗、徐二州——以關羽領步軍5000,詐稱20000人,北進佯攻下蔡,同時派遣細作深入散布謠言,道劉備將傾所有軍力直搗許都。另一路,由趙雲領風騎營2800騎,號稱15000人,卻打“征虜將軍”戰旗,詐做由張飛領軍,東進佯攻襲擾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