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攔下漸風掄起的巴掌,“漸風呐,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對待女子要憐香惜玉,怎能動不動就是巴掌招呼?”

方舒窈冷哼,神情頗為得意。

“一屋子粗俗不堪的人,也配碰本小姐?”

我笑意吟吟:“當然不配了,碰你還嫌髒了我們的手。”

話音剛落,也不等方舒窈反應過來,我直接彈出手中的筆,正中她膝蓋窩。

砰!啊!膝蓋跪地的悶聲,女子的尖叫聲,同時響起。

那淒厲的聲音,聽著,真疼。

“這筆正好也是你母親今早送來的,碰你剛剛好。”

我轉頭對漸風一陣語重心長,“夫子從小教導我們要愛護鳥類,她再不懂事,再聒噪也隻是禽獸,對禽獸動手,髒不說,還失了我們做人的良善。”

漸風又是哈哈大笑。

“你!你敢罵我?”方舒窈又驚又氣,麵色漲的通紅。

士別三日還要刮目相看,這都一起重生月餘了,怎麽還會認為,我會忍你?

她哪裏被我這麽對待過,腦子又不如方林氏轉的快,這會腦子拐不過來,也是人之常情,我要理解,所以,得給她醒醒腦才行。

她想要扶著綠玉的手爬起,奈何膝蓋又是一軟,連帶著綠玉一起,又是一跪。

我作勢後退一步,“哎呀窈姐姐,一拜已是大禮,我理解你知恩圖報,感念我救你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也不必再行一禮啊,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請起!”

“好啊你個賤貨蹄子,果然我娘說的不錯,你從前都是裝的!我要打死你!”

方舒窈氣得已經語無倫次,麵目猙獰地朝我撲過來。

我微微一閃,一隻腳已經跟著身體挪了位置,另一隻還留在原地。

方舒窈迅勢猛,沒刹住,絆上我的腳,直接摔了個狗扒屎。

這一幕正好被匆匆趕到的方林氏看到,驚呼——“窈兒!”

她掃過我的眼神是淬了毒一般,但很快被她掩飾了過去。趕忙扶起方舒窈。

“阿娘......”方舒窈委屈大哭,“這個小賤人不但逼你拿出姑母的嫁妝,她還欺負我.....阿娘,你快狠狠地收拾她!”

“什麽小賤人,她是你至親表妹,怎能這般說自己的姐妹!”方林氏低斥,“而且你姑母的嫁妝,本就是我先代為保管,遲早要還給你幽靜妹妹的。”

“那是我們方家的東西,怎麽會是這個小賤人......嗚嗚......”

方林氏掩住方舒窈的嘴,不讓她繼續口出惡言。

轉頭對我幹幹一笑,“你窈姐姐昨夜受驚過度,身心重創,大夫說她會有一陣的失心瘋,還望你勿要與病人一般見識。”

瞧瞧,這多懂事,多懂得審時度勢,連咒罵自己女兒失心瘋的話都敢說。不錯,有了昨夜那一恫嚇,立馬懂得夾著尾巴做人了。

見方林氏上道,我也大度地忽略了那一聲聲的賤人,很是善良地提醒:“舅母可得教窈姐姐好好說話做人,我到底也算自家人,尚可不計較,若是旁人,今日可就說不準,窈姐姐要廢了哪裏了。”

“是,是,”方林氏覷了覷我身旁的漸風,到底是心有餘悸,不敢招惹,麵色頗有幾分誠惶誠恐:“我這就將窈兒帶回屋裏,好好養病,絕不會讓她踏出廂房半步。”

方舒窈嗚嗚抗議,看我的眼神,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了。

我心情更是好了,笑容都不自覺地變得十分溫柔可親,“如此最好了,病人就該好好養病才是。”

然後十分體貼溫柔地送她們出門,奈何她們那般不小心,走著路居然還會踩空台階,三人摔的,那是一身的泥。

洗了個幹泥澡,要是再來場雨就更好了。

老天爺還真聽到了我的心聲,她們剛出院落不久,雨滴滴答答,越下越急,雨絲泠泠,兩位錦衣泥服的人,互相攙扶,發髻鬆亂,步履慌亂。

這畫麵,嘖嘖,可惜,不能親眼目睹啊。

方家母女剛走,漸語正好回來,交給我一封信。

“我傳信時,正好看到青竹齋的人送信入密道。”漸語猶豫了一下,“青木還說,宋叔已經在如風茶館待了一上午了。”

我打開看了一下,是宋泊簡的筆跡,蒼勁秀逸,嗯,見字如人,一看就是學富五車的字。

信上簡略說了當前的布局,順便提醒我,該對卞家出手了。

卞家,卞茂麾。巧了,就是那個昨日擄走方舒窈的卞餘確的父親。是了,這人也曾是我祖父的門生,還是他帶人抄了戚家,滅了我滿門的。

血腥紅光再次浮現眼前,到底是親眼所見,冷,痛,麻,從指尖湧到心內。

那種強烈感官的衝擊,對於九歲的孩子來說,慘烈的恐懼,是刻進了骨子裏的。

心內絞痛,很痛,連腸胃也跟著絞痛。

好在,有前世做打底,我到底還能喘過氣來。

都說時間是良藥。確然,多了那後來五年的打底,有了魏其修轉移了幾分我的注意力,讓我仿佛有了片刻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從前午夜夢回總是心悸痛哭,難以自抑。恨不能就此死去。

這一世,這樣的血紅之夢,少了許多,連現在,記憶身不由己地浮現時,我到底還能呼吸的。

不可謂不是進步。

因而,對魏其修,拋卻愛不愛的問題,我其實感激多過不甘。

他到底是驚豔了我大半個韶華時光的人。

是讓我偶爾忘卻複仇使命,享受了片刻安寧的人;是讓我除了九歲之前的回憶外,唯一有美好一麵的人。

單相思是妨礙了我,但是這點上,我又是得益的。

這也是為何,不論從前還是現在,他對我再冷漠防備,我對他,都很難真的怨恨起來。

其實重生回來也有月餘,宋泊簡約過我幾次,也特意在密道中等了我幾回,要詳談擬定對付卞茂麾的計劃。

不是我不想見他,而是一來,我著手處理江門,重立規矩,二來,我還要緊著仙音寺的布局,確實有些抽不開身。

當然還有一點,我對宋泊簡是心存愧疚的。所以,與其說什麽沒有時間,更多的是,有些無顏見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