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聽得入迷,連忙追問道:“後來呢?”
這個故事他聽過,小時候大人們常常說承安侯和繼室夫人這是一段佳話。
那時候他就在想,能被傳為佳話的人必定不是什麽壞人。
故而,在長大一點後,在機緣巧合下,他跟傅之寒認識了,也認識了佳話裏的女主角唐伯母。
隻不過那時候承安侯已經沒了,唐伯母不想他想象中那般如天上的人兒,可她一派祥和,看著承安侯的牌位滿是懷念。
他覺得這般情深義重的女子定然不是壞人,甚至是外頭那些可惡的世家門閥欺負侯府。
霍都是個很將義氣的人,他當即認下傅之寒這個兄弟,有什麽事他扛著!
即使他很快去邊境,每年也會托人問候侯府,他一直認為他跟傅之寒之間的兄弟情誼未改。
“後來呀……”唐氏眼底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恨意:“後來父親同意我嫁給承安侯。
承安侯待我也很是不錯,雖是繼室,但他一直維護於我。家裏大大小小繁瑣的事都不讓我操心,也不需要早起去給婆母敬茶,一切都有承安侯這個夫君撐腰。”
霍都點點頭,聽得出來唐氏對承安侯滿是懷念,承安侯想必對她很好,要不然怎麽會死了這麽些年,唐伯母還在惦念著他?
“外人都說我跟前夫人留下的女兒不合,才讓她進宮當妃子。但我們兩關係還不錯,真沒像話本裏一樣鬥個你死我活。”
唐氏捂著嘴笑笑,她繼續道:“傅若菱是自己自願進宮的,這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見,我可管不了她。
好在上天垂憐,幸得陛下愛護,若菱下半輩子在後宮中能衣食無憂便是幸事了。”
在一旁伸著筷子吃菜的傅之寒大聲道:“就是呀!外頭一直傳我娘跟我姐姐不合。
但我姐姐很是照顧我,我娘也從未虧待我姐姐,她們之間雖未像親母女一般,但也稱得上和睦。”
他不耐地擺擺手:“霍哥,你別聽外頭的人怎麽說。他們就是一群道聽途說的小人,想要破壞我們家的關係!”
說罷,傅之寒將宋妤澄麵前的酒拿走,眼神帶著一絲溫柔:“你……現在不能喝酒。”
宋妤澄悄悄瞪了他一眼,示意霍都還在。
傅之寒的手摟著宋妤澄的腰肢,她俏臉一紅。
他們之間的動作漸漸大了些,但霍都此刻根本沒注意到他們。
唐伯母說的,他信。
並非隻聽信唐氏和傅之寒一麵之詞,這些年來唐伯母所做的事有目共睹。
他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著,他聽下來沒覺得唐伯母有問題,甚至心生憐憫。
“是呀,唐伯母這些年很是辛苦。”霍都親自為唐氏斟滿酒。
一個女人家靠著對夫君的一腔愛意,從揚州毅然決然嫁入京都侯府,此後又在夫君離世後撐起整個侯府,這樣的女子不值得他敬佩嗎?
為何他娘親和沈時鳶都覺得唐伯母是在他麵前做戲?
做戲還能做一輩子嗎?這些年唐伯母所做的事有口皆碑,他有眼睛看的!
唐氏對著霍都微微一笑,低頭將眼底的陰霾深深藏著。
她知道她的說辭將霍都說服了,這些年她就是用這套說辭說服過無數人。
甚至……連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的確,她跟承安侯的初遇很美好。一個花季少女,一個正需要撫慰的男人,在街頭意外相遇、相知、相愛,聽上去很是令人羨慕。
她也是這麽意外的,以至於忽視了她爹私下的阻攔。
“承安侯府不是個好地方,你要考慮清楚了。”她爹歎息著:“一直以來我忽視了你許多,但你畢竟是我的女兒,我還是不忍你入火坑啊!”
現在想來,那是她爹無數不多對她這個庶出女兒發自內心的關愛。
但那時候的她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一心想要擺脫庶出這個頭銜的她,不惜跟她爹吵架生氣,毅然決然嫁給承安侯。
雖是繼室又何如?她是承安侯的嫡妻,她生的孩子就是未來承安侯,是堂堂正正的嫡子!
她再也不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庶出了,她的下半生定然過得美好!
唐氏幽幽喝著酒,一口烈酒下肚,將一切哀愁衝散。
當她嫁入侯府,一開始承安侯待她極致溫柔,婆母也不曾為難她,在夫君的勸說下免了每日的晨昏請安。
就連想象中會很難纏的繼女,也鮮少為難她。甚至在她不懂京都規矩的時候還會幫她。
她真的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命真好,能嫁給自己的心上人,跟她姐姐沈氏一樣。
隨後,如同京中的夫人一樣,學習著執掌中饋等等事宜,侯府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她打理,她每一樣都做的井井有條。
承安侯對她愈發喜愛,她很快就誕下傅之寒。
本以為傅若菱會哭鬧,但沒想到她對傅之寒這個弟弟多加疼愛。
當唐氏覺得一切很美滿的時候,她無意發現承安侯藏在書房的畫卷。
理智告訴她別看,這幅畫卷看了很可能會毀了她的一生,但感情促使著她要看。
再三猶豫之下,她還是打開了——這是一幅美人圖,上麵的女子是她的嫡姐。
一開始她還不敢認,聽聞承安侯上一任正妻跟她嫡姐長相相似,或許這美人圖畫的是他的亡妻呢?
若是這樣,她可以接受。她不是個愛吃醋的小女子、
畢竟她當初就是看中承安侯情深義重這點才決定嫁給他。
可在她看清畫卷上那位美人眼角的紅痣,唐氏瞬間如遭雷擊!
原來、原來竟是如此!
怪不得承安侯每每看向她的眼神,總是讓她覺得仿佛是在看著某個人,她一直不解其意。
現在明白了,原來自己的夫君一直把自己當成嫡姐的替身。
她的夫君真正愛慕的是自己的嫡姐,而她窮盡一生想要的愛、想要的地位隻不過是建立在嫡姐的施舍才換來的。
她崩潰了,她接受不了,但她不敢去質問承安侯。
因為……
“因為唐氏舍不得她的地位。”
沈時鳶合上都察院侍衛遞來的情報,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