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話 七(四)
我看著七的那雙深邃的眼睛,突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慌。
就如同薛先生所說的那樣,那雙平靜的眼睛,會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如同猛的淹沒在寒冷漆黑的湖水之中一樣,感到一種強烈的窒息。
我不禁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劍,看著那如同影子一般的七。七則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身上的長袍被夾雜著塵土的風高高的吹了起來,就仿佛是一具沒有任何生氣的人偶。百裏申和薛先生,則坐在他的腳下,一動不動的,表情木然,甚至是呆滯的盯著前麵,格外的渙散。
冷風從四周源源不斷的竄了過來,我隻感覺到特別的冷。雙手甚至在微微的顫抖著。我向前跨了一步,厲聲的低吼道:“你把他們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七還是麵帶微笑的說道:“我隻是,用一個小小的夢境,讓他們沉睡了而已,公子放心,他們不會有xìng命之憂的。”
“他們要是缺了一根汗毛,我讓你元神具裂!”我低低的嘶吼了出來,我甚至能感覺到眼前突然彌漫起那股異常熟悉的血紅sè,心裏麵的那絲狂喜似乎又開始一點點的蔓延了開來,瞬間攫取了我的全身。
七有些微微驚訝的看著我,眼神之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怪異的神情。那神情像是驚訝,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複雜的眼神。像是意味深長的凝視,還有些許的意料之中的異味。他微微的一笑,那笑聲異常的輕,但是卻十分的明顯。他越過了紋絲不動的百裏申和薛先生,向我走了過來。
眼前的紅sè更加的濃了。我突然有一種已經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感覺,牙齒在嘴裏被咬得桀桀的響著,握著長劍的手也在猛烈地顫抖著。耳邊充斥著沉重的呼吸聲和四周那呼呼的風聲。
七走到我麵前,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我,表情更加的詭異了。那抹的淡淡的笑容此刻仿佛變成了猙獰的詭笑,讓人看了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陣涼意。他淡淡的說道:“想不到季公子......原來也是這種體質的人啊......莫不成,你和地府之間有著什麽關係?”
狂喜充斥著我的頭腦,我歇斯底裏的狂笑了一聲,然後猛的抬起手,用破魔劍的劍鋒直直的指著七的喉嚨,聲音扭曲的說道:“是又怎樣?”我甚至能感覺到我周身散發出的濃重的怨氣。
七微微後退了一步,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隨即又恢複了那種平靜的表情,不溫不火的說道:“既然公子算是地府之人,又為何要來到這浮羅古鎮之中,想要進入那yīn陽之界呢?”
“要怪,就要怪那個鬼穀仞帶走了我心愛的人的魂魄。”我厲聲吼了出來:“我與此人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鬼穀仞......”七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深邃了起來。那逐漸漾開的笑容裏麵似乎夾雜了什麽微妙的東西,感覺怪怪的。然後他發出一聲低低的笑聲,微笑著說道:“既然是鬼穀仞請來的客人,那我還是不過多糾纏了,希望你們能活著進到yīn陽之界之中,而且......”他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更明顯了:“能夠活著出來。”說罷,一陣煙霧籠罩了過來,風在一瞬間變得格外的凶狠,仿佛連那四周破敗的房屋都快被搖動的倒塌了一般。我急忙抬起手遮住眼睛,隻感覺臉上被那空中飛舞的沙石擊打的格外的痛。
然後,那狂風既然而止,天地之間一片昏暗。我急忙拂去身上的塵土,向四下看去。但是,卻發現七已經不見了。
四下裏靜得怕人,百裏申和薛先生仿似如夢初醒一般,渾身猛的哆嗦了一下,然後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彌漫在空氣中的塵土,一臉的疑惑。我感覺眼前的那抹紅sè開始漸漸的褪去了,周身也變得冷了起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走了過去,蹲下身,有些焦急的問道:“你們兩個怎麽樣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了?”薛先生有些木然的看著我,呆呆的問道。
“剛才......”我有些黯然的說道:“你們被七的夢境控製住了。”
提到七這個名字,薛先生的眼神之中再次湧現出了驚恐和不安。他急忙驚覺的轉頭看向四周,試圖在找到七那詭異的影子。
我歎了口氣,說道:“他已經走了。”
薛先生這才鬆了一口氣,無力的靠在那堵斷牆之上。百裏申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脖子,費解的看了看牆上的那到黃符,問我道:“公子,這符不是鎮魂的嗎?怎麽對那個什麽......七一點用處都沒有啊。”
我看著那斷牆之上被風吹的有些殘破的黃符,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因為......那個七,不是地府之人,所以......地府之中的鎮魂黃符對他毫無用處。”說到最後我隻覺得喉嚨裏麵格外的幹,像是被煙熏過一般。
四周的風更加的涼了,那刺骨的寒風凜冽的劃過我的臉頰,生生的痛了起來。而百裏申和薛先生的臉sè也一下子變得煞白,薛先生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的問道:“公子......你說什麽?......這七......不是地府之人?”
我麵sè凝重的點了點頭。
“那......”薛先生艱難的喘了一口氣,有些虛弱的說道:“那他的身上,為什麽會散發著一股鬼氣呢?”
我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微微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有鬼氣,並不一定是地府之中的鬼魂......yīn陽界之中的人,身上也散發著鬼氣。”說罷,我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那條被天上的白光映照得異常慘淡的街道,有些麻木的說道:“這個七,是yīn陽之界之中的無常,通過製造夢境來講陽世之人引入yīn陽界中,從而禁錮他的魂魄。”
薛先生聽罷,臉sè頓如死灰。他幹裂的嘴唇啜動著,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百裏申倒吸一口涼氣,支支吾吾的問道:“那個七......是yīn陽界隻中的無常?”然後急忙轉向薛先生,驚詫的說道:“那他為什麽會找到薛先生?”
“或許是因為薛兄眠術師特殊的身份吧。”我淡淡的說道:“yīn陽界之中奇能異士如雲,恐怕那些無常們也就對勾取那些奇能異士的魂魄樂此不疲吧......”
“就像鬼穀仞?”百裏申突然問道。
我一怔,突然之間說不出話來了。是啊,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鬼穀仞為什麽一定要殺掉我?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掠魂師麽?又沒有可能,那鬼穀仞,也是yīn陽界之中的無常呢?我忽然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戰,心裏麵蔓延開一股恐懼。
若是鬼穀仞也是yīn陽界之中的無常的話,那麽他帶走羽菲的魂魄就在情理之中了。紙鳶師言羽菲,難道是這個隱晦的頭銜害了她?一時間,我不由得心亂如麻,呼吸也變得沉悶了起來。
百裏申見我臉sè突然差的出奇,不由得走了過來,輕輕地問道:“公子......你怎麽了?”語氣之中帶著擔憂。
我猛地回過身來,對百裏申僵硬的笑了笑,低聲說道:“嗬嗬,沒什麽,隻是想到一些事情。”然後四下環視著這yīn森沉悶的古鎮,皺著眉頭說道:“既然這浮羅古鎮是陽世之中通向那yīn陽界的唯一之路,那麽,yīn陽界的入口又在什麽地方呢?......”
“那座橋......”薛先生突然在身後喃喃的說道。
我回過頭,盯著薛先生,疑惑的問道:“橋?什麽橋?”
“就是我在七的夢境之中所看到的那座橋。”薛先生有氣無力的說道:“會不會......這附近有一座橋呢?”
我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那弧形的石板路,搖了搖頭說道:“應該不可能......這浮羅古鎮地處極北之地,四周都是些叢山峻嶺,應該不會有那麽一座石橋。聽適才薛兄所描述的夢境來看,那燈籠和石橋更像是江南的景致......”我突然感到了一陣煩躁,自言自語道:“這該死的yīn陽界究竟要怎麽進入呢?”
遠處傳來隱約的烏鴉的叫聲,在這漫天飛舞的紙錢之中顯得格外的淒涼和可怖。街道之上遊**著的充滿不甘之氣的遊魂,不時的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我們,透出了強烈的怨氣。但是畏懼著斷牆上的那枚咒符而不敢靠近,隻得圍著我們一圈圈的走著,然後離開。
這個環形的小鎮仿佛被異常壓抑的氣息所籠罩了起來,yīn風從那房屋的縫隙之中擠了出來,狠狠的刮著那有些龜裂的石板路。石塊和土礫在風的吹動下,發出不安的響動。我盯著那排如同棺槨一般的房屋,那個曾經在腦海之中出現過的疑問再度閃現在了眼前。我的呼吸不由得驟然之間變得急促了起來,急忙轉頭凝視著那詭異的弧線消失在一片yīn森的房屋的遮蔽之中。
既然這個古鎮是一個環,那麽,這圓環之中,又是什麽呢?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渾身一激靈,然後急忙縱身而起,躍上那有些殘敗的屋頂,向那房屋的後麵看去。
那排房屋的後麵,是一團詭異的黑霧,繚繞的籠罩在前麵,包裹住了一切,什麽都看不清出。而那團黑霧之中,卻散發著異常強烈的怨氣,讓我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難道那裏,隱藏著什麽玄機?
我盯著那團黑霧,不由得緊鎖眉頭,腦海之中飛快的思考著。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百裏申的一聲驚恐的尖叫:“公子小心!”
我愣了一下,急忙回過頭去。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陣清脆的破裂聲,然後整個身子猛地一沉。我頓時一驚,剛回過身來,便聽到一陣瓦礫的崩裂聲。那殘破不堪的屋頂居然無法承受我的重量而塌掉了,我就那麽徑直的摔進了那件yīn森的房間。
塵土夾雜著瓦礫的碎片一下子彌散在了這個狹小的房間之內。我不禁咳嗽了起來,揮動著衣袖驅散著四周那嗆人的煙塵。待那些煙塵散盡之後,我開始仔細打量著這個房間。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民宅,和王城之中那些民房別無二致,隻是裏麵落滿了灰塵。
慘淡的光線從已經幾近殘破不堪的窗子之中勉強的照shè了進來,細小的灰塵在慘淡的光線之中不住的飛舞著。房間之中yīn影幢幢,顯得異常的yīn森。我皺了皺眉頭,這有些嗆人的空氣剛我感到很不舒服。於是我抬手想要推門離開這裏。
而就在這時,我似乎感覺到什麽東西不對勁。
那種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注視著一般,整個脊背感到強烈的不自然。我停了下來,然後緩緩的轉過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那團濃重的黑影之中,有一雙綠sè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