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 四個故事(三)
雪下得更大了,詭異的是那飄落的雪花似乎像是被什麽東西扭曲了一般,盤旋成了一個渦旋的形狀,環繞在我的周圍。..然後兩側的山林猛的搖動了起來,樹枝幹枯的舞動的聲音嘩嘩作響,回**在深夜之中,顯得格外的令人不安。
四周的黑影突然籠罩了過來,如同網一般,爭先恐後的向我湧了過來。我急忙將那竹笛伸到嘴邊,**的一吹。尖銳刺耳的笛聲頓促的劃過夜空,那些黑影一下子就僵在半空中,然後破碎成了無數碎片,跌落在地上。
“看來我真的低估了你。”一個聲音幽幽的傳進我的耳朵裏,就像是久病之中的老婦人的低沉無力的聲音。
“是啊。”我笑著說道,雖然我的渾身在不經意的顫抖著,但是心中卻格外的平靜。我朗聲衝那個聲音回應道:“其實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
“引影師麽?”那個聲音繼續恨恨的說道:“我早就應該猜到了,不過現在太遲了。你竟然能夠破了我的界。你是怎麽發現我的?”那個聲音突然變得高亢了起來,刺透了濃密的夜空。
“跳。”我淡淡的說道:“你化身為老婦人的時候想要將我也融進你的界之中吧?不過你失策的地方就是你沒有用影子來牽引我,而是自己出馬前來追我。你的跳暴露了你的身份。”
寒風呼呼的刮著,那個聲音歇斯底裏的嚷道:“難道那個時候你裝出來的害怕都是為了迷惑我麽?”
“你說呢?”我仍舊微笑著說道:“引影師都是女子,但是女子未必都怕這些鬼魅之事。你見我一個年輕女子獨自一人在荒山野嶺之間趕路便心存歹念,想要用界困住我,所以你太大意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身份。”
“那你為什麽要將那個孩子從我的界中救出來?”那個聲音不甘的低吼道。
我突然沉默了,然後緩緩的說道:“因為那個老人讓我想到了我的父親。”然後語氣一轉,冰冷聲音的說道:“影靈,你害人無數,今夜就是你魂飛魄散之際!”
那個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銳刺耳了起來:“讓我魂飛魄散?笑話!我倒是要你永遠困在界之中不得脫身!”
話音剛落,隻見身邊所有的影子都開始蠕動了起來,然後驀地騰空而起,像是巨大的屏障一樣,鋪天蓋地的向我壓了過來,瞬間將我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變得格外的壓抑,每吸一口氣似乎都能嗅到血腥和屍體的味道。我手中的竹笛猛的轉動,兩端突然生出尖銳的刀鋒出來。我揮動那尖銳的利器,隻聽見一陣好像是布料被撕裂的聲音,那巨大的黑sè屏障瞬間便被我劃開了一條口子。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充滿了整個稠密的皮囊之中。
隻聽那個聲音怪叫一聲,原本籠罩著我的黑影一下子散開了,瞬間便消失在了漫天的白雪之中。而麵前,一個人影半跪在雪地中,用手捂著心口,恨恨的盯著我。
“沒有想到吧?”我冷冷的看著那個人說道:“你的演技很好,不過正是因為太天衣無縫了,所以才讓我從中看到破綻的。不是麽?失蹤了十年的孩子。”
那個小男孩捂著心口恨恨的看著我,嘴裏不停地向外湧著烏黑的血。他喘息著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說過的話啊。”我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盯著他說道:“你說過,你一下子到了那個漆黑的地方。但是,影靈構建出的界常人是看不出形態的,隻有影靈自己知道。而且,那個小孩子被收入界中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靈魂和**,隻剩下了生前最後的影子,所以後的時候才會在那個角落跳來跳去,不是麽?”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那老頭子你能救得下那個孩子?”影靈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淺淺的說道:“隻有這樣才能將你引出來啊。你一直在跟著我,知道我要住在老人家裏,所以便將計就計自己現身化作那個小孩子,想在夜裏趁我熟睡之際將我擄走,對吧?”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孩子憤怒的低吼道:“你不是一樣製造出來一個幻境,讓那個老人和他那不存在的孫子開心的在一起!在別人看來,那老人和瘋子有什麽差別?”
“但至少比你這種勾人魂魄毀其**的人要好得多。”我冷冷的說道。
那小孩子瞪著眼睛,裏麵冒出綠sè的怒火,然後猛地尖叫了一聲,整個人都開始起了變化。小小的白sè的衣服一下子爆開,身體漸漸的膨脹了起來,就像是一顆彎的不能再彎的枯樹一樣又細又長。尖銳的骨刺漸漸的伸展開來,從脊背上扶起,刺向天空。眼前的這個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變了形狀的老鼠。
“這就是影靈的真實形狀麽?”我有些厭惡的說道。隻見影靈那尖尖的向外凸起的嘴緩緩的張開,裏麵的腐臭味登時撲麵而來。然後影靈長嘯一聲,縱身躍起向我撲了過來。四周席卷著狂風,地上所有的影子都飛奔著纏繞在影靈的身上,漸漸的充滿了它那幹癟的身體。我後退一步,手中的竹笛探至嘴邊,尖銳高亢的笛聲一下子傳了出來,刺耳的割裂著黑暗的夜晚。
影靈慘叫一聲,整個身體從半空中重重的摔落在地麵上。力道之大就連那積雪也四濺開來。隻見影靈用那幹枯尖利的爪子死命地捂著耳朵,嚎叫著在地上打著滾,痛苦的對我吼道:“你居然會有這般事物......我真的是太輕視你了......”然後用充滿著怨念的聲音喃喃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被影子所糾纏的!一定!!”
伴隨著一聲震耳yù聾的聲響和響徹天際的哀嚎,影靈的身體上麵出現了裂痕,然後爆裂開來。那些碎片瞬間化為濃重的黑霧,消散在空氣中。耳邊似乎仍舊回**著那醫生淒厲的慘叫,我緩緩的將手放下來,看著前麵紛紛落下的鵝毛一般的白雪,不由得發起呆來。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一樣,格外的悶。我長呼一口氣,白sè的哈氣氤氳繚繞著擴散。我轉過頭,看著遠方那皚皚之下的寧靜的村落,心中卻有一絲的不忍。
這樣做對那個老人是不是太殘忍了。我突然想到,然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心想既然是以至此,就讓老人在環境中度過餘生吧,即便在外人看來他是個瘋癲的老人。眼眶再度酸脹了起來,我吸了一下鼻子,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封委托信。
“引影師上官紫憶鈞鑒:莽山之中存一影靈為非作歹十餘年,望尊前去降服。”
我笑了,取出火折將那張薄薄的紙點燃,然後在微弱的火光中,喃喃的說道:“這次的生意比想象中的要有趣的多啊。”然後沒有預兆的,兩滴淚水從眼眶中滾落。我自嘲的歎息一聲,翻身上馬,便向著大山的深處行去。
上官姑娘講完了故事,喝了一口酒,有些悵然的笑了笑,說道:“這個故事沒意思,大家不要見怪啊。”
“哪有哪有,很感人的。”捕神急忙說道。上官姑娘看了一眼捕神,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道謝了。我白了捕神一眼,低聲說道:“至於這麽激動麽。”
捕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解釋道:“我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愣了愣,捕神的身世好像他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我也就不便再問。
“對了上官姑娘,”到是百裏申在後麵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我還是有些不懂,影靈究竟是什麽啊?”
“影靈呢,說穿了就是影子成jīng了。”上官姑娘輕描淡寫的說道:“它們靠掠奪別人的影子為生。有的邪惡的影靈便直接將整個人的元魂吸幹,把**化作影子直接當成自己的傀儡。那我消滅的那一隻影靈,恐怕已經取了許多無辜之人的xìng命了。”
百裏申“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但是他身上散發出了憤怒的氣息。我知道他也想起自己的身世了,於是歎了口氣,對上官姑娘諧謔的說道:“我說你啊,本來說好要講鬼魅之事了,怎麽講得我帶來的這兩個人都開始感懷神傷起來了呢?罰酒罰酒!”
上官姑娘立刻對我立眉叱道:“季公子什麽話?要是覺得不夠驚悚的,那你講一個啊?我就不信你講的能比我好!”
薛先生急忙出來打圓場的說道:“要不這樣吧,薛某講一個故事,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合乎大家的胃口。”
我一下子來了興致,問道:“不知道薛兄今年帶來的是什麽故事呢?”
薛先生微微笑了下,然後雙手十指交叉。四周一下子黯淡了下來,仿佛連那綠sè的光都穿不透這濃密的黑暗。四周開始起風了,那些靜立在身後的影子被吹得開始不自然的扭動了起來。在這風聲中,好似夾雜著另外一種令人不安的聲音,就像是什麽動物在啃噬木頭時所發出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了起來,在這低沉的風和幽綠微弱的光中,薛先生低低的開口了:“我要說的這個故事呢,和一個墳墓有關。”
“墳墓?”閔老伯驚訝的問道:“你不是眠術師嗎?怎麽和墳墓打上交道了?”
薛先生神秘的一笑,說道:“老伯莫急,容我慢慢道來。”
(以下是以薛先生的口吻講述。)
幾個月前我去外地遊玩,路過一個沿河而建的小鎮。雖然同為江淮一代,但是這裏的環境同他處差別很大。可以說這座小鎮是一個建在一個不算陡峭但是也很危險的光禿禿的山崖的腳下,甚至有一部分已經蔓延到那高聳的石壁之上了。小鎮上所有的房子都有種搖搖yù墜的感覺,遠遠看去,顯得有些淩亂。而小鎮的建築大部分都是木樓或是竹樓,倒有點像羌地的建築風格。我和幾個朋友感到很好奇,同時天sè將晚,我便決定在這個風格奇特的小鎮上暫住一夜。
走進小鎮的一刹那,就像走進了另外一個空間一樣,仿佛四周的景物恍惚間微弱的扭動了一下,便恢複了平靜。我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jǐng覺的打量著四周。剛才的感覺太奇怪了,就像是身體從狹小的通道穿過一般,一陣都不過氣來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許多年前經曆過。不過我也沒有在意,隻是深吸一口氣便進到小鎮裏麵了。
小鎮的規模不大,畢竟這種偏僻的禿山窮壤的也不會有太多的人家。腳下的路從熟悉的土路變成了由細小的沙石鋪成的細膩的小路,看起來別有一份韻味。但是這個村子裏麵卻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怪味,不是臭味,但是也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味道。夕陽西下,殘陽在天邊映出一片血紅。小鎮後麵的山崖上麵的凸石被照耀的有些突兀的延伸到有些青紫sè的空間中,似乎在向我們不懷好意的招著手。我們無意欣賞這個小鎮的景致,隻想快些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就在天邊的殘陽將要收起它的最後一絲餘暉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一家客棧。這個客棧的位置很古怪。但凡城鎮的客棧都會建在城鎮的入口處或者是鬧市區。但是這家客棧卻位於整個小鎮的最裏麵的一個角落,客棧的後麵就是那高聳的懸崖峭壁。而且這個客棧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一樣,門口的紅sè的招牌很久沒有擦拭了,落滿了灰塵,斜斜的歪在那裏,上麵的漆業開始出現了裂痕。我走上前去,輕輕的敲了敲那緊閉的店門,每敲擊一下,那門都猛烈地搖晃一下,向下飄落著細小的灰塵。
“誰啊?”裏麵傳來了有氣無力的聲音,然後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最後停在門前。但是裏麵的人絲毫沒有要開門迎接我們的意思,而是從門縫打量著我。因為那縫隙實在是太寬了,寬到從外麵都可以看到一隻jǐng覺的眼睛在滴溜溜的審視著我這個陌生人。
我裝作沒有看見,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我是從外地來的,路過寶鎮,天sè將晚,想借住一夜,還多多有勞店家了。”
“你真的是來住店的?”裏麵的那個人狐疑的問道。
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心中感到一陣不快,還有一絲懷疑。於是我麵帶微笑的說道:“當然是來住店的啊,這麽晚了,我總不能在這荒山僻壤之中露宿吧。”
裏麵的店家“哦”了一聲,這才打開了店門。伴隨著一陣低沉的嗚咽聲,門緩緩的打開了,一個麵容臃腫的男子出現在我們麵前。他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褐sè小褂,灰sè的腰繩隨意的纏在腰間,就像是常見的貧困潦倒的生意人一樣。他眯縫著眼睛,用低沉的聲音對我們說:“好久沒有開張了,一直沒有打掃,委屈幾位了。若不嫌棄的話,就請諸位客官進來吧。”說罷閃身將我讓了進來。
客棧裏麵yīn冷cháo濕,雖然已經快到夏天了,但是裏麵的空氣中還是散發著一股類似發黴的味道。而且還極其yīn冷。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打量著這個空曠的廳堂。
典型的兩層式客棧建築,雖然有些髒,但是還可以大體看出這裏之前曾經很熱鬧。賬台後麵的菜牌整齊的碼著,雖然已經落了很厚的灰塵。而有些不不起眼的角落裏,蛛網明晃晃的懸掛著。我突然有了一種錯覺,這裏不是一間客棧而是一座廢棄了不多時rì的爛木樓。於是我轉身向店家問道:“店家,請問有幹淨一些的客房麽?”
店家似乎在看著什麽出神,原本細小的眼睛微微的張開,直直的盯著什麽。我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店家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說道:“額......客官是說幹淨一點的客房麽?有......有......”然後抬起頭向黑洞洞的二樓喊道:“玉兒,快來帶客人上樓。”
玉兒?這個客棧之中還有一個叫玉兒的人?我好奇的抬頭看去,一個臉sè蠟黃的姑娘從樓梯上緩緩的走了下來,她的腳步漂移不定,粗糙的鞋底踩在了木質樓梯上,發出了吱呀的聲響。玉兒走到我們麵前,虛弱的說道:“幾位客官樓上請。”
我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玉兒,然後轉頭看向店家。店家訕訕的笑了一下,說道:“玉兒是我的女兒。”我點了點頭,和幾個朋友上了二樓。腳步重重的踏在樓梯板上,那可憐的樓梯一陣輕微的搖晃。
“客官這間請。”玉兒無力的推開一扇門,對我們說道。那是一間處在中間的房間,從門口就可以看到窗子。隻不過窗子的外麵不是寬敞的視野,而是光禿禿的石壁。整個屋子顯得有些yīn沉,令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客官要是有什麽吩咐的話,隻要招呼玉兒就可以了。”玉兒麵無表情的說道,然後從外麵掩上了門,在一片嘎吱聲中離開了。房間還算整潔,雖然久未住人有些落塵。我呼吸著這略有些塵埃之味的yīn涼的空氣,然後目光無意中落在有些斑駁的牆壁上,隨即整個人變得jǐng覺了起來。
牆壁上有一隻冰冷的泛著猩紅sè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