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海麵上,暗青色的波浪不安地翻湧著,一艘破敗的船像一片樹葉一樣隨波飄搖,小嬛不像肖青一樣幾乎沒離開過興樂城,而是總跟隨張總督來往國都業城與興樂城之間,海上見到破舊的棄船不是新鮮事,而且有一次還見到過海戰過後殘破不堪的商船和被擊敗的海盜船。
肖青卻看著新奇不已,他原想向張總督請求能否讓船靠近一些讓他仔細看看那艘看起來像棄船的大件兒,可是剛要張口卻猛然間發現張總督的臉已經勃然變色,一雙手緊緊抓著船邊,呼吸急促,雙眼如牛,這不是憤怒,而是恐懼!忽然張總督向舵手大喊了一句,而肖青的一顆心瞬間跌入冰點!
“打舵已經沒有用了,所有戰鬥人員馬上準備戰鬥!我們要活著回到國都!”
回到國都,活著?
隨即張總督讓人把兩個孩子送進船艙,並且告訴他們,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如果聽到打鬥聲停止了,就千萬小心,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等待過往的船隻趕來救援。兩個孩子沒經過這種危局,小嬛一下子就哭了,肖青也差點雙腿一軟跌在甲板上。繼而眼前一片空白,仿佛感覺張總督安慰了小嬛幾句,就被人連拉帶抱地送進船艙裏的一個房間。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和小嬛被安置在一個狹窄的小空間裏,這裏他見過,剛上船的時候,張總督說過這是一處不易被發現的暗格,裏麵裝載著各地獻給國都王公的寶物,平時都是空著,隻有一年年終才打開來,裝進各式各樣的財寶珍玩然後密封起來,即使遭到海盜打劫,這處暗格也不易被發現,而且海上的官船有各式各樣的信號畫卷,如果形勢危急,就會有畫者展開信號卷以各種方式向最近的城池求援。
沒想到當時的好奇疑問得到的回答,現如今竟一語成讖!
小嬛由於離開了甲板,這時又和肖青擠在一起,便沒有像剛才那樣緊張了。可是她看到大人們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也明白,這次危險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鬧,而是真的危機四伏。
而肖青雖然也害怕,他自幼因為宗家血族印記的原因,不能使用畫之力,近幾年雖然小有所成,可畢竟沒有臨敵經驗,更別說生死攸關的戰鬥了。可是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明明看著是一艘無人管理的棄船,可是為什麽張總督那樣緊張,甚至會判斷有生命危險。
正想著,忽然耳邊聽到甲板上人們喊著“來了!大家組成戰鬥陣型!媽的,竟然碰到了這個鬼船!還能活著回去,一定好好炫耀炫耀,我也是見過蜃靈船九死一生的人!”
蜃靈船?那艘船是蜃靈船嗎?肖青忽然很好奇,想看看到底蜃靈船有什麽可怕之處,而且此處太狹窄,兩個孩子已經擠得貼在一起,狹窄的空間,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這麽下去不嚇死也憋死了啊!
忽然,甲板上開始出現混亂的腳步聲,後來居上的殺喊聲、畫卷展開的戰鬥聲、仿佛受傷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剛剛想要出去的肖青聽到這些,瞬間就打消了好奇心,隻剩下和小嬛擠在一起的顫栗。
不知過了多久,剛才那個人的聲音又出現了:“媽的,咳咳……看來是沒機會炫耀了,總督大人,你快棄船吧……我……”
張總督的喊聲也響起:“洛洪震!你娘的!不準死!死也給我死在女人的身上!不是這兒!”
“哈哈,就你懂我,現在我隻能先走一步了,我在那邊先占個好位子,頭兒,照顧好我兒子建威……你我來生再見——血爆卷!啟!”
“你這個混蛋,我——”
忽然轟的一聲,張總督的話被瞬間淹沒,船體仿佛受到了巨大震動,搖晃了幾下,隨後甲板上忽然安靜了,很詭異很突然的安靜了,然後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那雨聲越來越密集,嘩嘩啦啦的,看來外麵開始下大雨了。
好一會兒,張總督才聲嘶力竭地喊道:“洪震!洪震!洪震……”
繼而甲板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聲,開始隻有一個人抽泣,慢慢地兩個人……一群人,抽泣也變成嚎啕。一時間,哀傷和痛苦交織在一起,整艘船的上空被一雙傳遞痛苦的巨手緊緊攥住,越捏越緊,直教人喘不過氣,仿佛隻有大哭一場才能胸中通透。
小嬛在旁邊也哇哇大哭起來,肖青胸中也一陣苦堵,眼中泛著淚花,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推開暗格的門,一推沒推開,又一推仍然沒開,剛要加力氣用力,忽然心頭一動,跳動畫之力,輕輕散布在暗格的門上,隻見黑暗中,從肖青的手與門接觸的地方緩緩展開一個暗金色的螺旋圖案,當圖案中的線條全部旋轉匯聚於圓心時,暗格的門哢噠一聲,自動敞開了。
外麵的光線打進來了,小嬛和肖青不由得眯起了雙眼迎接這光亮。兩個孩子慢慢走向通往甲板的樓梯,突然小嬛“啊!”的一聲迅速躲在肖青的身後,肖青心中一凜,看向樓梯,那樓梯上竟然流下血多鮮血,外麵的光照在那鮮血上反射出陣陣詭異的紅光,那紅光仿佛有生命一樣,幽幽閃著,令人惡心,更令人提心吊膽。
肖青讓小嬛待在原地,自己咬牙一口氣跑上樓梯,踩在那血泊上時,心中的惡心和恐懼一步一步地擴大,越擴大,他跑得越快,一口氣跑出了船艙,然後待在原地。
甲板上已經成為人間地獄,整個甲板已經被詭異的鮮血染紅,到處都是躺著、臥著和半臥著的人,他們的身上、臉上都被血浸透了,隻有血汙臉龐上兩個呆滯的眼睛,透出無知無覺的呆滯眼白,一種直衝腦門的刺鼻血腥味差點讓肖青窒息。甲板的地麵上,還散落著不知哪些人的殘破肢體,有一隻手臂帶著露在外麵尚在跳動的血筋,恰好就在肖青的腳邊,滿是粘稠汙血的中指還在微微**,肖青此時低頭看著那手臂乜呆呆地愣住了。
然後胃裏抽痛,肚子翻江倒海,喉間一酸。
“嘔——”
吐過之後,肖青反而覺得腦子清明多了,抬起頭,赫然看見張總督在桅杆旁,身上的皮甲沾滿了血,眼睛呆滯。
“張總督!”
肖青跑向張禪,好幾次踉蹌得險些摔倒。
“張總督!張總督!”
他蹣跚地扛起張總督的手臂,想把他架在身上,卻沒想到皮甲上的粘稠血漬太滑了,就像泥鰍身上的黏液,根本用不上力,他手忙腳亂地反複幾次架起張總督想要攙扶他去船頭吹吹風,可是張總督的身子卻異常的沉重,肖青畫之力積累得很雄厚了,身體隨著勤奮不間斷的修煉已經十分堅韌而且力量也比常人大一些,饒是如此,卻仍然沒能扶起張總督,每扶一次,張總督都呲牙咧嘴地叫喊,看起來異常痛苦,肖青低頭仔細一看,天呐,張總督的一條腿竟然被不知什麽原因裂成幾半的桅杆固定杆給穿透了,傷口一直在汩汩地湧出血來,被自己血染紅骨頭斷茬兒,整在汩汩外湧的血眼中閃著森白的寒光!
肖青大腦瞬間嗡的一下,隨後雙腿一軟,啪地一下,坐在地上。
張總督又回到了呆滯的表情中,雙眼漸漸失去了生氣。臉色灰白,想必失血過多後感到寒冷,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過了一會,他忽然坐直了身子,雙眼恢複了一絲神采,卻不是思維清明的振作之色,而是一臉驚恐和深深的絕望,口中呢喃,留下一句令肖青也當場絕望的話語。
“他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