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隔閡,再是懊惱與羞憤。

這種情緒積攢久了,終究“噴薄而出”,在女兒七歲那年爆發。

這之後,遲敏和父母親尚有往來,但幾乎不和遲芮走動,倒是倪虹,一直都很喜歡大姨和姨父,總要尋機會和他們私下往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姨父王千樹那一手蘇燈絕活,倪虹可眼饞得很。

人麽,一旦有了執念,就會念念在茲,寤寐不忘。

比如,倪虹想學做整套的蘇燈;比如,老媽不肯和姐姐親近;再比如,很多非遺傳承人,都對“變革”心生抵觸,甚至是鄙夷。

就在劉珖初次做訪談那日,提到仿生造型的蘇燈。

他說:“植物、人物、動物,都是蘇燈的仿製對象。我以前也看到不少仿生燈。我印象裏,最常見的是兔……”

倪虹之所以要強行打斷他,說回到栩栩如生的仙鶴燈,就是因為,姨父十分抵觸兔子燈。

在市麵上,隨處可見兔子燈。這種燈彩,造型簡單又可愛,容易批量生產,可以不靠手工完成。不過,可愛雖可愛,但做工卻失之粗糙,在王千樹看來就是西貝貨。

正宗的蘇州燈彩,豈能容許有這種粗製濫造之物?

這是王千樹的執念。

所以,他生程超的氣,盡管程超的出發點並不壞,可要用自降身價的方式來打通市場,王千樹難以接受。

倪虹正胡思亂想,忽然間微信提示音響起。

睡意上頭的女孩子,懶洋洋地拿起手機,本隻打算隨便瞄一眼。哪知,瞄這一眼,瞬時便訝然地睜大了眼。

一行文字戳過去,語氣裏帶著一點詰責:程超,你想幹嘛,別又惹你師父生氣。

原來,程超發的是:虹姐,我有一個新的打算,能把生意搞起來。你幫我參謀一下唄。

聊天框裏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倪虹等得快打嗬欠,對方才發過來一長串文字。

忖了好一時,倪虹才回道:可以試試,那這樣,我明天下班過來,我們一起。

憑著姨父對她的寵愛,縱然他不同意程超的主意,也不至於把他掃地出門吧。再說了,其實姨父也很寵愛程超,之前那一番做派,與其說是驅逐他,毋寧說是在給他教訓。

倪虹負責兩個年級的美術教學工作,備課量不大,但課時卻不少。等她在畫室中上完最後一節課,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

學生們一哄而散,江威主動留下來幫倪虹打掃畫室,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倪虹見他襯衫上繡的小熊挺可愛,便說:“還是老師來吧,別弄髒新衣服了。”

江威卻撇撇嘴:“弄髒就弄髒,我才不稀罕呢。”

小孩子的心事,大人也未必明白。倪虹不想多問,便囑他隻做不髒手的活。

十分鍾下來,畫室整理得幹淨有序。

師生倆一起出門,禮貌作別。倪虹看了看時間,五點。

地鐵上人還不太多,倪虹正好坐下來思考措辭。

姨父有非遺傳承人的名頭,對方應該很樂意合作吧?就看姨父能不能轉變思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