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博物館,館長辦公室。
對著氤氳升騰的茶霧,梁阿吉靜靜地欣賞了好一時。
隔了一陣,他才透過落地窗看向博物館外。
遠遠地,可以看見許文宣領著一位嬌小的女子和一位渾身散發著樸實氣質的中年男人,正往博物館門口走。
梁阿吉心想,這一定是倪虹和王千樹了。他忙準備待客的茶具。
五分鍾後,敲門聲起。
許文宣的聲音透進來:“梁館長。”
“請進。”梁阿吉一邊回應,一邊親自開門。
許文宣對王千樹、倪虹做介紹時,梁阿吉已把茶水泡好。
幾人坐在沙發上,寒暄數語後,都聊起正事來。
梁阿吉打量了一下倪虹,隻見她略施脂粉,樣貌氣質卻很出塵,心裏更肯定了之前的想法,但有些話也不好直接說出。
他正斟酌著,沒想到王千樹話說得很直接:“是這樣的,梁館長,這個《匠心蘇韻》的真人秀節目呢,我們也是想參加的,隻是時間上有些問題。”
王千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時至今日,他的很多觀念都悄然發生了改變。
在最初,作為一位頗有創造力的手藝青年,他也喜歡與時俱進,也重視符合時風的宣傳手段。
可經過了一件事,他不想再輕易嚐試創新,作風也趨於保守。
直到這一年,因為程超變著法子招徠生意,又因為拍攝《吳燈繡彩》的原因,王千樹才意識到,非遺文化要想活下去,不能隻鑽研技藝,等著政策的傾斜和照顧,更要加強宣傳,自謀生路。
於是,在倪虹跟他說起上節目的事情後,王千樹想都沒想,都答應了。
隻不過,時間是個問題。手裏的訂單很多,王千樹靠著兒子和兩個徒弟,肯定忙不過來。
好在他早就教授了幾個大學生,他們又很需要勤工儉學。如此一來,王千樹才能勉強應對。
梁阿吉見王千樹一臉犯難,以為他隻想“以進為退”,不想參加節目,馬上說:“王老師,有什麽困難,你一定要跟我們說。我們是很有誠意邀請您的。”
王千樹搖搖頭:“我們的困難,別人幫不了。主要是人手。嗬嗬,訂單太多了,忙不過來。再說,我還要研究一項失傳的製燈技藝,不能分心,所以……”
梁阿吉沉住氣,聽他繼續說,隻見王千樹往一旁指了指:“我外甥女,也是我的徒弟,她能不能代表我參加?”
聞言,梁阿吉都要高興得拍大腿了,可他按捺住激動的心緒,故作深沉:“這個……”
王千樹忙說:“倪虹的蘇燈製作水平,已經可以出師了。再說了,觀眾呀,誰不喜歡看俊男美女?我這個老頭子,就……哈哈,讓倪虹去錄製節目,怎麽樣?”
這番話,同樣是肺腑之言。
在宣傳《吳燈繡彩》電影之時,王千樹配合了好幾期節目直播。
剛開始,他既自信又局促,但慢慢就放開不少,不再僵硬地笑。可是,同時他也明確了一件事,他在現場展示技藝之時,直播間裏觀眾很少留言,隻一味地刷火箭送花,倒是青春靚麗的主演們,得到觀眾的熱烈反饋。
王千樹沒想多久,就想明白了個中原因。畢竟,手藝人性格大多內向,又身懷種種屠龍之技,大多數人都隻敢仰望,卻不敢多和對方說話。
那麽,如何破局呢?
王千樹想到了那些漂亮的演員們,陡然間明白了“顏值也是生產力”的意思。
聽了王千樹的話,梁阿吉暗暗一驚。他本來還在想,既能讓老人同意參加節目,又派倪虹去,沒想他竟然自己提出來了。
理由,竟和自己想得一樣。
兩年前,《匠心蘇韻》節目難產,其中一個主要原因便是,非遺手藝人不懂台本,“演”的痕跡太重。好不容易**出來了,一個老手藝人卻因和他組cp的隊友發生矛盾,而生氣地離開了。
手藝人走的時候,說了一句重話:“我自己的活還忙不完,還陪你們在這兒演!要是內功不行,搞那些花架子有什麽用?”
在合同裏,曾對手藝人的行為有所規範,毀約是斷斷不行的。可是,老藝人離開後,陸續又有兩三人離開,搞得製片十分頭大。
最後,節目難產了,劇組也沒追究老藝人們的責任,但這事成了電視台的一樁笑話,之後兩年裏都沒人再來熱這個灶。
見梁阿吉目光微滯,不知在想什麽,王千樹以為他還有猶豫,便懇切地說:“這個事,我可以打包票,唔,簽合同。如果倪虹表現不好,我再換上去,怎麽樣?”
梁阿吉啜了口茶,才慢悠悠說:“那就照王老師說的辦。也不用寫這樣的條款,我信得過你。”
他又笑眯眯地看著倪虹:“那就辛苦倪老師了,節目錄製的時間,我們盡量集中一下。應該是在五六月間。”
聽梁阿吉這麽說,倪虹不禁喜笑顏開:“六月的話,就更好了,小學也快放了。”
當前正是陽春三月,中小學剛開學不久。倪虹雖然得到了校長的支持,但也不想過多影響正常的工作。
梁阿吉突然想起,倪虹的本業是小學老師,此時更樂得一拍大腿:“好!好!那就安排在六月。之前的準備工作,也可以做得充分一些!”
言至此,梁阿吉起身,先後與王千樹、倪虹握手:“那麽,再次認識一下,鄙人梁阿吉,是蘇韻博物館的館長,也是《匠心蘇韻》節目的製片和導演。感謝王老師、倪老師對節目的支持!祝我們合作愉快!”
四人言談甚歡,梁阿吉說:“我們這檔節目呢,現在預計先做十期,向大眾科普昆曲、蘇繡、宋錦、緙絲、香山幫、古琴、禦窯金磚等蘇州非遺項目。”
“老師們都邀請到位了嗎?”王千樹問。
“還有一位沒邀請到。”梁阿吉如實說。
“哦?”
“蘇繡這邊,我們想邀請寧亦心老師,也去碰了幾次,不過她似乎不是很樂意。”梁阿吉攤攤手,“當然,這個不能強求,實在不行的話,也隻能作罷。”
倪虹想了想,說:“要不我去試試?”